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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中山记历白话版(2)

有一种寄生螺,大小各不一样,形状长圆也不相同,都背着甲壳行走。螺中寄生有蟹,两只钳子八条腿,其中的腿有四条大四条小,用腿大的行走;两只钳子一大一小,小的时常隐藏起来,大的用来获取食物。触碰到它,大腿就会缩进壳里,用那只大钳子守住门户。寄生蟹也有寄生螺的性状,《海赋》中说:

“堞蛄腹蟹”,难道所指的不正是这类的情形吗?《太平广记》中说“蟹入螺中”。似乎是先有蟹,但是将寄生螺搁置碗中,以便来观察它谋求逃脱的情形,由于用力过猛,螺壳脱落,立刻就死掉了,那就又似乎是与螺壳相依为命的。上天造化万物神奇而变幻莫测,真难以用臆想来猜测。

有一种沙蟹,阔大却很薄,两只钳子的大小超过了身子。甲壳很小而且前面缺了一块,两只钳子缩回来正好补上,严丝合缝。八条腿特别短,腹脐没有甲壳,没办法辨别出雌雄。见人就把眼睛凹陷进去,口里喷出水,有一寸多高,好像是容易动怒。用沙水养着,过了十多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去。

有一种蚶,直径两尺多,周长五尺左右,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屋瓦子”,由于它凹凸不平的甲壳,所以样子很像瓦屋。

有一种海马肉,薄片卷曲像刨花一样,颜色像切成片的茯苓。这是最珍贵的物品,不容易得到它,即使得到了也要先把它献给国王。

它的样子是鱼身马首,没有毛但有脚,它的皮像江豚那样。所描述的这些全是中山国的特产。

这个邦国的果实,有很多品种也跟中国的不同。芭蕉的果实形状像手指,金黄的颜色,甘甜的味道,果瓣像柚子,也叫做甘露。刚熟的时候颜色发青,把糖覆盖在上面就变黄了。红色的花朵,一穗花有几尺长。每年抽五六枝瓤须,一年结一次果,果实和瓤须的数量一样多。中国也有芭蕉,但从来没听说过每年都能结果实的,也没有听说抽芭蕉丝织布的,也许它们的性质不一样吧!

中山国布的原料与织布的方法,也和中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有一种叫蕉布的,米黄的颜色,宽度约为一尺,就是把芭蕉沤着,然后抽丝织成布,轻柔而且细密很像丝绸。

有一种苎布,洁白而且细腻,幅宽一尺二寸,可以跟棉布相匹敌。

有一种丝布,洁白而且绵软,用苎麻为经线,蚕丝为纬线,可以说它是布料中最珍贵的了。《汉书》中的蕉、筒、荃、葛,所说的就是这一类。

有一种麻布,米黄色,但质地粗糙,是布料中品级最下等的布料。

中山国人善于在布上印花,花样不一。都用剪纸作为范本,把剪纸放在布料上,再在上面涂灰,灰干了以后就取掉剪纸,再在空白的位置涂上颜色,干了之后放在水里清洗,洗掉灰,花色也就自然露了出来,越洗花色就越鲜艳,即使衣服穿破了,颜色也不会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制作方法,这是中山国人的秘密,不会透露给外人,所以东洋花布,特别被闽南一带的人所看重。

中山国的花草树木,多一半跟中国的名称不同,可惜没有带《群芳谱》来,无法一一辨别加以考证。罗汉松叫做“木”,冬青叫做“福木”,万寿菊称作“禅菊”。铁树称为“凤尾蕉”,因为叶子成对长出形似凤尾而得到此名;也叫做“海棕榈”,以树顶叶子形似棕榈而得名;有人带它到中国作为盆景赏玩,就叫做“万年棕”。凤梨,开花的称作“男木”,花瓣是白色的,像白莲花,有种很浓烈的香味,不结果实;不开花的称为“女木”,但它结出的果实很大,像瓜一样可以吃。有人说这是菠萝蜜的变种,琉球人又称作“阿呾呢”。月橘称作“十里香”,它的叶子像枣树叶,开小白花,非常芳香浓烈,果实像天竹子,但要大些。听说在二月里,果实红彤彤地挂满枝头,犹如漫山遍野燃烧的火焰。可惜我未能目睹此景。

琉球阳光充足,气候温暖。这时已经到了深秋,花草却没有凋零枯萎,蚊蝇的嗡嗡声没有停歇,芦荻花正开得旺盛。野牡丹从二三月间开花,到了本月份依然盛开繁茂,花朵累累。一如大小不一的铃铛,白色的花瓣,边缘泛出微微的紫晕,花心是深黑色的,花朵又圆又大,颇为芬芳浓烈。扶桑四季都会开花,有白色的,也有深红色、粉红两种颜色的。因此我写了一首诗,诗中写道:

偶随使节泛仙槎,日日春游玩物华。

天气常如二三月,山林不断四时花。

的确是真情实景啊!

琉球人最喜欢兰花,他们把兰花叫做“孔子花”。古老的宅院中,珍贵品种尤其多。有一种名叫风兰的,叶子与一般的兰花相比稍微长一些,用篾竹编织花盆,挂在风中,就能够繁衍生长;有一种名叫护兰的,叶子类似桂树叶可是要厚一些,起初生长的时候形状有点像手指,一根花茎能开出八九朵花,在四月开花,它散发的芬香胜过普通的兰花;护兰的出产地在护岳的岩石之间,便因此而得名,不需要借助水土,有的寄身在树丫间,有的裹着棕榈悬在空中,没有不茂盛的;有一种粟兰,又叫做芷兰,叶子长得像凤尾花,花的形状像珍珠;有一种棒兰,绿色,茎干像珊瑚,没有叶子,花从枝丫间开出,像一般的兰花但要小些,也需要寄生在树上才能存活。还有西表松兰、竹兰等花名,有些是从别的岛上得来,有些从岩石之间取得,它们的芬香都不比普通的兰花逊色。为此我题诗一首,诗中写道:

移根绝岛最堪夸,道是森森阙里花。

不比寻常凡草木,春风一到即繁华。

诗写成之后,又为兰花写生,惭愧的是没有黄筌那样的妙笔生花而已。

沿海有许多浮石,里面空虚,玲珑剔透,如果海水拍击浮石,发出的声音便如钟磬一般,这和中国彭蠡海口的石钟山相似。

闲在家里无事可做,没有什么消遣时日,就经常和施先生弈棋,用的是琉球的棋子。用海螺的封口石磨成的白子。内地的小螺有保护门户的小圆壳,而海螺大一些的,保护门户的甲壳,厚度达五六分,直径有二寸多,又圆又白像砗磲(一种生于热带海底的软体动物),当地的百姓称它为“封口石”。黑子用青色的石头磨成。棋子的直径约六分,周长约二寸,中间凹陷而四周削平,不分正面反面,不像云南棋子的样式。棋盘是用木板制作而成的,厚八寸,有四条腿,腿高四寸,表面刻着棋路。爱好下棋是当地的风俗,也没有什么举棋不定的说法,他们那里也有国家级的下棋高手。棋下完以后,数空眼多少决定胜负,不数实有棋子,计算的结果正好相同。传闻中说国内供奉着棋神,神像画中的女子貌美如天仙,不让人轻易看见,这是中山国中高雅的风尚。

六月初八日,上午八时,正、副使敬奉着圣旨祭文,接着焚香化纸举行祭祀仪式,将圣旨祭文放在龙彩亭里。由天使馆出发往东边走,途中经过久米村、泊村,到达安里桥(即真玉桥)。世孙尚温按照礼仪规范跪接使臣,随即引入庙内。仪式结束后,就带着使臣观赏先王庙。正庙有七间房,正中向外,贯通为一个神龛,排列供奉着中山国历代国王的神位:左边的昭位从舜马到尚穆,总共有十六位神主;右边的穆位从义本到尚敬,总共有十五位神主。

这一天,琉球人前来观看,人多得真是满山遍野。男子在道路的旁边跪着,女子则聚在一起站在远处观望。也有设置帷帐挂着竹帘观看的,当地人说:

“那都是贵族官署的家眷。”女子都以在额上涂黑、指上套齿作为装饰,涂抹得多些的全部成黑色,涂抹得少些的就间隔着涂成梅花斑的样色。中山国的民俗是不穿耳洞、不施脂粉、不戴珠宝翡翠首饰。家家户户门口,大多树立“石敢当”的碑碣,墙头种植的多半是吉姑罗或柔树,修剪得非常整齐。中山国人称中国为“唐山”,称华人为”唐人”。

琉球国的土地都是沙土,一下完雨就可以行走,没有泥泞。奥山有一座却金亭,前朝明代册封使臣给事陈侃返回的时候,曾经在这里抵御过金兵的入侵,所以琉球人建造了这座亭子以表他的功德。辨岳,处在王宫东南方向约三里的地方。过了圆觉寺,从山脊开始,水流向左右两边,风水先生叫做过峡,这是中山国的风水命脉。这儿有大小五座山峰,最高的就叫做辨岳。山上覆盖着密集的灌木,山的前面有两根石柱,中间设有两道栅栏,外面设有两座木板阁楼。靠左边的一点位置,有一座小石塔,左右两边陈列着五张石案。在此再转向东边,数十级台阶通向山顶,山顶有两座石制的台子,是用来放酒缸的,西边祭祀的是山神,东边祭祀的海岳神,海岳神叫做祝,据说祝是天孙氏的第二个女儿。国王接受册封,一定要斋戒,亲自祭祀。正月、五月、九月,祭祀山神、海岳神以及护国神,祭坛都设在辨岳。

波上、雪崎以及龟山,我都已经游遍了,总结起来觉得鹤头为最美的胜景。我随着正、副使臣去游鹤头山,爬上山顶,避开太阳坐下。

只见草色与天相连,浓荫的松柏铺满大地。向东眺望辨岳山,一峰独秀耸立在半空中,山峰下面的王宫历历如画。遥望山南,只见近处的海水平静得如湖,远处山岚宛如堤岸,丰见城巍然屹立拔地而起,山南王王宫的旧址依稀留存。向西眺望马齿山、姑米山,时隐时现,若远若近,那里是册封使节的船经过的路线。向北俯视那霸、久米,人迹密集,繁荣昌盛。凡是大自然中高山大川的神奇怪异,花草树木的阴晦明艳,水中鱼与空中鸟的沉浮起落,云霞烟霭的明灭变换,没有不争奇斗巧的,一齐呈现在我的眼前。我这才知道此前的游历,实在是太粗疏简单了。

梁大夫简略地备至了一些杯盘酒菜,席地而坐,我也吩咐随从拿来一些酒菜。下午三时,突然刮起了凉风,小雨很快要洒落下来,我们便收拾杯盘酒菜来到船上。这时正值涨潮,海水漫上了沙滩,我们顺着奥山南麓,拐弯向东北驶去。岸边悬崖上的山石凌空耸立摇摇欲坠,海燕翻飞像鸥鸟一般,渔舟似织布的梭子往来穿行。不一会儿,夕阳沉入山后,一轮明月跃出海面,无数条五颜六色的鳐鱼,撒着欢跃向潮头。我与赵介山举杯欣赏明月,敲打着船桨引吭高歌,杯子不会放空,客人全都醉了。经过渡里村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在却金亭前,夜晚在整齐排列的火炬的照耀下如同白昼,迎接使臣的人都已经累了。于是我们一起踏着月色回来。这是我在中山国最快意的一次游历。

泉崎桥的下面,是漫湖的水边。每次晴朗的夜晚,双拱捧着一轮明月,宇宙万物澄澈清朗,像身处在玻璃世界中,这是中山的八景之一。旺泉的水,味道甘甜,也是中山的八景之一。王城内有一座亭子,可以依着王城放眼眺望远方,于是在亭子里休息了一会儿,品尝瑞泉的清泉,纵观中山的八景。中山八景是:泉崎月夜、临海潮声、久米竹篱、龙洞松涛、笋崖夕照、长虹秋霁、城岳灵泉、中岛蕉园。亭下有许多棕榈紫竹,竹子丛生,高度有三尺多,叶子像棕榈,狭窄而且细长,这便是所说的观音竹。亭子的南面有蚶子的甲壳,长度约八尺,贮满水来供人们洗漱,这才得知大的钳子也不容易得到。

中山国人洗漱不用热水,每家每户竖起一根石桩,把石盆或者钳壳放置上面,用来贮水,旁边设有一个带柄的水筒。早上起来,用水筒盛水,浇着洗漱。宾客到了这里也是这样。这里的地上有很多草,像地毯一样又细又软,有重要的事情就取来新鲜的沙子铺在上面。中山国人取玳瑁的甲壳做成长簪,首先由福建、广东的商贩传到中国。

但琉球人却不知道它的价值是很珍贵的,他们认为是不值钱的物品。

这就像在昆仑山旁边,人们用玉石交换喜鹊,是地理环境造成的。

在丰见山山顶,有山南王府邸的故城遗址。徐葆光的诗中有“颓垣宫阙无全瓦,荒草牛羊似破村”的诗句。山南王的子孙,如今都姓那,还聚集居住在这里。

辻山,中山国人读为“失山”。琉球的字都是对音,十、失在读法上没什么区别,我怀疑是对“迭”字的误读。副使李鼎元辑录琉球语音为“球雅”,总结出规律:一字当作二三字来读,或者是把二三字当做一个字的音节来读,都是根据语义而不是语音,这就是“寄语”,琉球人都知道。中山国人有时在读音上把一百多个字,或者十多个字读成一个音,与中国的读音完全不同。国中唯独那些精通文理的志士才懂得对音,普通的百姓全不知道。

久米村官宦家的子弟,刚会开口说话,就教他汉语,刚学会写字,就教他学习汉文。十岁称之为“若秀才”,国王供给一石谷米。十五岁剃发受礼,先拜谒圣人孔子,其次再去拜见国王,国王在册上记录下他的名字,称之为“秀才”。供给三石谷米。长大成人以后就选拔为通事。在国中文化界名望最显着的,就是明代三十六姓的后裔。那霸人都以经商为业,多富裕人家。明洪武初年,恩赐福建三十六姓中善于在海上驾船的人,在中国和琉球之间往来朝贡。中山国久米村的梁、蔡、毛、郑、陈、曾、阮、金等姓,都是三十六姓的后代,到现在仍然受到国人的敬重。

与琉球诸公谈玄论理,有很多地方让人有所领悟,于是就跟他们唱和成诗。法司蔡温、紫金大夫程顺则、蔡文博,他们三人的诗集,有诗人气象。程顺则有一篇名着叫《航海指南》,十分详细地叙述了关于渡海的事情。蔡温特别擅于对古人的雕琢钻研,着有《蓑翁语录》

《至言》等篇目,语言植根经学,有道学气象。考辨这两位的学问,都是师法朱熹,但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琉球的山多半坚硬贫瘠,只适合种薯。老百姓传言,在受封这一年,肯定是丰收之年。今年五月有点旱情。幸好此后的雨水都如期而至,终于获得了大丰收,薯可以收获四次。中山国的臣民,倍感欢欣,都说:

“要不是沾了受封年岁的喜庆,绝不会有这样丰收啊。”

六月上旬,稻谷已经全部收获。琉球阳光充足,气候温暖,稻谷庄稼经常早熟,十一月播种,到了五六月份就能够收获庄稼了。一年四季都可以播种薯,一年能收获三次就算是丰收,一年四熟就是大丰收。琉球稻田少,薯田多,中山国的百姓都以薯类作为主食,大米则只有王官贵族、官宦世家才能吃到。也有麦子、豆类,但出产并不多。

五月二十日那天,中山国的全体子民祭祀稻神,如果没有举行祭祀,稻子虽然已经收获囤积到谷场,也不敢拿回家吃。

七月上旬,才见到燕子,它们不把巢筑在屋里。中国的燕子八月才回来,这里的燕子好像没有到过中国。它们在七月的时候飞来,别的地方一定有巢。另外还有一种经常所说的海燕,跟紫燕相比稍微大一些,而羽毛是白的,有的海燕全身洁白,很像海鸥。海燕大多在岛上筑巢,有的偶尔飞到中国,人们都认为它是吉祥的征兆。有一种应潮鸡,雄的纯黑,雌的纯白,都是短脚长尾巴,受到驯化,不避人群。

香崖买了一只小狗,毛皮像豹子的斑纹,性情灵敏警觉,喂它饭,它却不吃,喂它薯才吃,知道当地人吃的都是薯类。琉球老鼠、麻雀最多,尤其是老鼠肆虐成灾。也有猫,可不会捕捉老鼠,琉球人把它当做玩物。可知动物的性情也随着地理环境的不同而变化。这里鹰、雁、鸭、鹅特别少。

枕头,有的是方形的,像圭一样,有圆形的枕头,像车轮一样用细轴连接,有像文具盒一样有几层格子的,制作得特别精致,都是用木质做成。一般宽度为三寸,高度为五寸,表面上漆,有黑色的,有红色的。竖着枕,翻身就会跌倒。根据《礼记·少仪》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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