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余阳的朗诵声的停止止让陆晨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详预感，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女子追上来，但有些事情越是担心越是会发生。
符箓在余阳停下朗诵时便化作光点，消散于空气中。因为维持速度的符文消散，强大的速度使得陆晨的身体瞬间失去控制，一头冲进了雪堆里。
余阳一言不发，根本没有顾得上狼狈的同伴，银剑已然出鞘朝着看不见的虚空刺去。
虚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像是少女刚起床时的娇嗔：
“破”
余阳那势如破竹的一剑竟在喝声响起后，在半空中硬生生止住，歪歪扭扭垂下。
少顷，四周传出山石破碎，树木断裂的声音。剑意鼓荡，却被这声破字给顶了回去。此时，虚空中才显现出女子的身形。
余阳喷出一口鲜血，胸口的白色道袍忽然碎裂出一大块，而其人直接倒飞出去，他眼中闪现出一丝狠色，竟然不退反进，朝那女子扑去。那女子嘻嘻一笑，身体虚化，倏忽间便出现在余阳眼前，红绫微拂，便将余阳弹开。
余阳在空中一个翻身，忽然指向一处，道：
“疾！”
陆晨似乎听到余阳这么说道，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等到眼前恢复清明身体已经出现在几里开外。
陆晨知道这是余阳在救他，就在这一刻他对那个红裙女子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他没有把握能从那人手上逃生。”
“这里离开清溟宗已经不远。”
几个念头飞速从陆晨脑海里掠过。
明月下，女子站在雪山之巅，浑身红纱红裙，很鲜艳很可爱，也很可怕。她微笑说道：“你的资质确实不错，便是姐姐我也是有些心动呢，真想给你种上一颗魔种。”
余阳吐了口血，那种刺痛感愈发强烈，余阳甚至觉得如果放弃对自身的控制，在本能的驱使下他会立即转身逃走。他站起身，朝山巅上看去。
圣洁的月光下，明亮到无法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面容，余阳只能看到她蓬松如纱的红色裙摆，只能看到她蓬起的红袖，只能看到她两鬓的鲜艳红头花。
他抬头对着山巅的女子道：“我不认识你，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却好像认识我，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
女子静静地看着余阳，她的手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身旁那些鲜红的蓬大衣袂随风摇摆。
余阳忽然微笑，轻声道：“你也许不知道，一种恐惧感，自从出生就伴随着我，好像有一股冥冥的力量在推动着我的命运。因此，我自小便对修道有一种极端的渴望，仿佛那才是我毕生的追求。所以我加入了清溟宗，不眠不息的修行，但越是如此，我好像离命运越近，随着我修为渐深，那种未知恐惧感也越来越强。”
女子微侧着头，皱褶眉头，似乎在想着余阳的话。
“我打不过你，但是，那又怎么样，世间哪有完全确定之规则？若一应规则皆已注定，那我们还修行求索做什么？若一应规则都无法改变，那我们还吃饭喝水做什么？何不自行从崖那边跳下去？”
余阳说得不疾不徐，但在这一刻，却锋芒毕露。
“天道，不可违。一旦违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遭。”许久之后女子忽然开口说道，没人会料到这个妖媚的女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与之前的声音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她妖媚的气质瞬间转换为空灵。
余阳大笑一声，笑得霸气无双，而他独特带有磁性的嗓音，更使得笑声蕴含着一种独特魅力，“你贵为天魔之身，以败坏生灵的道基来进境修为，却来论天道，真是好笑。”
一股凛冽绝世的味道在他话语中蔓延：“我倒要看看，我的剑能不能斩破这虚妄天道。”
说话间他的头顶冲起一道金光，金光璀璨，将这一方世界照彻通透。而一身白袍的余阳早已消失在光芒之中。
陆晨很早就隐隐猜到那个女子的目的，从一开始从无中生有的试探到剑意的化用再到遁法，这场追逐更像是一场猴戏，准确的说是对余阳的一场测试，。
而他只不过是被牵扯进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但是，他也相信那个女子并非单单是为了那个什么无垢体而来，应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现在那个女子玩够了，要结束这场无聊的演出。陆晨不知道结果，但想来一定不会好。
他很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因为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这时逃跑，那个女子一定不会追来。但同一时间，心中却有一团火不停地燃烧，要将他焚烧干净。
他朝林中走了几步，马上又折返回来。
“该死的。”他爆了句粗口。
陆晨从旁边折下一根树枝，扫去其上积雪，又将上面的分枝粗暴的折断，大致形成一根木棍形状。他咬咬牙，朝着回去的路死命的狂奔。
陆晨突然抬头看去，因为远处忽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照耀万里晴空。下一瞬金光陡然散开成点，星光弥漫，化为一片繁星漫天的夜空，转眼之间，刚才还是晴朗无云的天空变成了黑夜。明暗的斗转，给人以强烈的冲击感。
陆晨曾记得自己无数次在夜里仰望星空，寻找内心宁静，好吧其实也就是发呆的意思。浩瀚的星空本是给人一种静谧博大的感觉，但在这一刻诸天星辰变得暗淡无光，无月的黑夜彻底笼罩大地，反而带给人一种莫名的焦躁。
“这是余阳的法相吗，还是单纯的法术？”陆晨心里不由的想道。
陆晨曾听余阳说过法相是在真人境界引动天地之力后，心中意志撼动天地法则而结成的心象的世界，也称为小世界，是最能反应修道人的本心。
法相可大可小，包络万象，可化作天地生灵，也能包含大地山川，有些修道者甚至能修出三清道祖法相。
而现在，他分明从这片星空中感受到了绝望的情绪，这说明余阳心中也充同样的绝望。陆晨根本不相信余阳会流露出这种情绪。他脚下不停，却把目光投在了更远处，寻找那股绝望情绪的源头。
在他的眼眸边缘，在浩瀚无垠的夜空中心，看到了一道极淡却又血红的影子。
陆晨眯起眼睛，极力想要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朦朦胧胧的星光却将他的视线挡在外面。等他刚接触到那星辰世界，一道星光降下，将陆晨笼罩在其中，陆晨只觉得一阵恍惚，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竟然被送回原地。
“余阳，你这混蛋！”陆晨怒骂一声，毫不犹豫又朝片九天星尘闪耀的地方冲去。
在这一方星空世界的余阳仿佛融入大道的气息中，他脸色严峻，手上的白银剑犹如明镜皓月，即便夜空中星光灿烂，亦是不能夺取其丝毫光辉。
“斩！”
星辰逐渐隐去，消逝，随机扭转，朦胧，成为一片死寂黑夜。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陆晨觉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连时光都被吞噬。仿佛只是一瞬，一丝不详的血色亮光出现在了漆黑夜里。
凉风中忽然有人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其声银铃，语气中还带着少女的可爱，可让人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苍茫，仿佛是经历了无数时间磨砺，从十分久远的时代传回来的。
余阳心中一疼，似乎有什么悲伤的东西在他心底里面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去搜索那悲伤的源头，却毫无所得。等他抬眼看去，居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在余阳的眼里他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见他站在营前，扬起军令。
千营共呼：“祝将军旗开得胜。”
人声鼎沸。
余阳心中警觉：“这是幻觉吗？”
但强烈的情感却战胜了理智，让他继续看了下去。
幻境中，马作的卢飞快，多少次他独身杀入敌阵，已记不清多少剑下冤魂，只记得血流漂杵，嘴巴干涩，却从未渴过。
杀戮，不停的杀戮。
“风！”“风！”士兵齐喝，漫天飞箭，似瓢泼大雨般散落下来。
不知何时，他再次抬眼，却见天空中挂着一轮黑色太阳，腿脚一软，无法遏制的跪下，看着眼前坐在龙椅上之人的威仪。
那龙椅上的人懒洋洋道：“斩！”
太监齐齐叫嚣：“斩！”
他背后的刽子手道：“将军，我知你冤屈，你我往日无恩，近日无仇，冤有头债有主，勿来寻我。”
话落，鬼头刀斩下，红色染了天空中飘荡着纯净的雪白。迷茫间，俞阳忽听有人语：“这是你的来世，亦是你的今生。”
大雪纷飞，俞阳按剑，怒目而视，刚才他所看到的那些幻境已全部消散了，但他的眼神中却也随着幻境的破碎失去了神采。
一阵脆响声在他心中响起，余阳知道，他的道心破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