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阳,我们的师门在哪里?”
“罗浮,千叶。”
陆晨眉毛一跳,笑道:“倒是个帅气的名儿,不过地方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嶙峋的山脊覆盖上厚厚的积雪使得这种层次感更加的分明,连绵的群山彼此相连,放眼望去竟尔有一种大海波涛的节奏感。
而两道细小的身影便在这冰雪的波涛中飞速向前进。
陆晨跟着余阳没日没夜不停地奔跑,眼前的白茫早已看得腻味,因为光线的反射常常弄得他眼睛不舒服,陆晨开头还对路途美景几分兴奋,现在已经不去在意了,连瞥都懒得瞥一眼。
他早已分不清跑了多少里路,走了多少天,只知道上坡下坡十余次,日夜交替四五轮回,偶尔才会在寒泉边停下。
陆晨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余阳顾及到他仍旧需要饮水吃食,根本不会稍作停留。
当然这种饥饿的感觉也在修行中渐渐变淡,只要他将余阳教给他的《先天五行真解》运起,就会有一股暖流将饿感压下。
不过,余阳还是告诉他这种感觉其实只是暂时的,就像饿了去喝大量的水,虽然能缓解饥饿,却不能提供人体所需要的营养,如果持续久了,人一定会撑不住的。
这种答案反而让陆晨松了口气,因为至少现在来说他还没脱离凡人的范畴,美食吃下去仍旧不能算余阳口中的糟粕。
“能不吃用东西的还能算是人类?没有美食的还能叫做人生?”
好吧,他心中虽这般想着,不过丝毫没有放松对《先天五行真解》的修行。
“我们能逃走吧。”
“一定能够的。”
陆晨常常这么想。
在路途上的大部分时间,余阳都会诵读《黄庭》,这篇残文不过五千余字,虽然发音古怪但经过这几天的反复诵读,陆晨已经能够基本背个大概。
不过也只是背下而已,他根本不知这些读音是什么意思。这种不知其意,让他痛苦半天。
陆晨默默运行《先天五行真解》,忽然生心疑惑,对着余阳问:“既然用《先天五行真解》已经能够在体内生出法力,能够使用法术。为什么我们还要朗诵《黄庭》呢?”
余阳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先天五行真解》只是修炼法门,教授如何从天地间吸取灵气化为己用。虽然能够生出法力,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一个人法术的高低并不完全靠法力的。”
“法术不就是靠着法力施展出来的吗?”陆晨急切问道。
“一个人的法力再深厚总归是有限的,只有从天地间借法,使得自身与天地圆融一体才能达到言出法随的境界。否则一切练气施法,都只是旁门左道。”余阳说得很坚定。
陆晨听得有些晕糊,还是问道:“那如何才能从天地中借法?”
余阳道:“那必须要先开灵,只有开了灵才能从天地间领悟法术,虽然每个门派里都有无数的法术传承但那只是前人根据自己从天地的领悟而来,后人尽管可以学习,但其实建立在他人的理解基础上,其实已经偏离了大道。”
“那如何开灵?”
“能够坐照自观,观内心。能够感应玄妙,悟天地,是为开灵。而《黄庭》中的大道玄音便是沟通这一切的桥梁。在修成真人境界之时,自身对于天地感悟就会从心中萌发结成神意的种子,演化出种种法相。”
陆晨终于忍不住,大骂:
“余阳,我知道我读书不多,但你丫是教我修仙,又不教我成神棍,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话!”
余阳冷笑一声:“没有人求着你听。”说着便不再管他,又沉入大道诵读中。
陆晨吃瘪,只能在余阳耳边低声下气地一遍遍的道歉,许久后,估计是听得烦了,他的同伴才不情愿变了种说法道:
“法力便是决定修为强弱,就如同人只有锻炼体魄,才能强健筋骨。但光是锻炼还不够,必须要修习技法将这一身力气使出来。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陆晨抚掌笑道:“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先天五行真解》就是体操运动,需要每天练习。而大道玄音就是就是文字,读书先需识字,而《黄庭》就是其中的一种文字。看看,明明这么说就能好理解很多,干嘛要弄得这么玄虚?”
见余阳脸色,他急忙又补充一句:“不过,至于如何领悟法术就不清楚了,还要请余老师指教。”
余阳看了看他,还是说道:“每个人修炼的法术都不可能完全相同,即使跟随同一个师傅,修习同一种法门,修持同一种法力,因为每个人对道法、天地乃至自身理解不同,所以领悟的东西也完全不同。”
“如果把天地当成是一本书,我们就是需要从中选取适合我们的法术,而那些道法经文只是前人从天地中领悟的法意,额,也就是阅读方式……”
陆晨大臂一挥,直接打断余阳的话道:“行,我理解了。世俗人读圣贤书,修道人读天地书。”
余阳反眉毛一挑,:“怎么说?”
陆晨不禁得意,连带着手舞足蹈解释起来:
“如果将修行比作是读书,那开灵无非是多读书,读多书,读好书。自观便是常常复习笔记,将其融会贯通。”
“当然的,读书不能读死,尽信书不如无书,要联系生活实际——看兵书的行军打仗,读青乌堪虞的搞风水,把所学知识转换为实际,法相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他盯着余阳道:
“再说法力。嘛,就如同读书时也不能放松日常锻炼,纵然才高八斗被人一拳头撂倒可不成,只有身体健康才能有精力将知识付诸实践。”
他食指往上一翘,笑道:“就说些实际的,一个活了八百年的白胡须老和尚,和一个刚出道的小和尚卖给你秘籍,你会信哪个?纵然后者是如来佛转世,我敢说大多数老百姓还是会选那个老和尚,为啥?看着靠谱呗。”
陆晨这一点并没有说错,修士确实是以修为多少来区分优劣。而法力的高低也同时决定了修为优劣。因为从实际角度来说,技巧战术都是虚的,不那么好判断,但修为确实实打实的。
余阳知趣没多说话,这话题再进行下去可有点危险,真被引导成:“修为差不多就是文凭的意思吧”这种探讨,那就不好收场了。
陆晨见其沉默,毫不留情的讥讽:“嘿嘿,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修道士跟人间的读书人差不多,不过把一些名词换换,其实不过是故弄玄虚。”
余阳白了他一眼,倒也是一针见血:
“你这不是偷换概念吗?”
不等陆晨回话,余阳也懒得和他啰嗦,就又一次沉浸于《黄庭》的诵读中。后面则传来陆晨的大笑声。
在这种几乎是漫无目的的雪地奔跑中,意志往往成为了最重要也是最薄弱的支柱。
余阳修道十年意志,在这方面早已坚如磐石,但陆晨不行。在没日没夜的奔跑中,陆晨自知自己的心力已经到达了极限,随时可能崩溃。
他不断强迫自己放弃思考而沉入修行中,或者干脆让自己与这位闷葫芦的同伴打打嘴仗,使得在这关乎生死且更本不知因果的追逐中让精神获得暂时的休息。
突然,前面余阳的朗诵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