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辰烨已经在西北焦岳城带兵休整一段时间了。手下部队正在做各种交接调整。主要是让那些兵哥哥们该留下的留下,该调往别处的调往别处,该跟着回京的回京。
虽然这种分流的工作琐碎繁杂,但并不需要霍辰烨操多少心。他跟许多将士一样,只恨交接太慢,耽误回家。
他当然一直关注着京城的消息,甚至贾谨煽风点火扒明玫往事的行为,他比明玫得到消息还早。
所以说,贾谨就是个霉催货,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还偏遇上人家闲的时候诋毁人家老婆,不是上赶着找被切的节奏么?
不过霍辰烨知道贾谨失踪了,还是意外了一下。
谁来插了这一脚?这人能绕过他的眼线,做得如此隐秘,定然不是寻常人。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霍辰烨转身问属下。
那属下道:“也不是,贾谨似是自愿跟对方走的,没有被挟迫……。”
一句话透露出许多信息。
贾谨这般作死法,已是心无生念了,用了自以为是的同归于尽的方式。现在他能跟对方走,无非三种情况之一或全部:被威胁,不走就死于当场;或是对方能给他庇护,让他看到生的希望甚至更好的生活;又或者对方能给他报仇,并且当场让他相信了对方的能力。
京城有这种能力的,也不多。而对方既然不怕同时惹上霍家跟韩家而出手,自然他要有更大的价值才行。
“他如今的情形,还能做什么,连宫里的公公都不如……。”霍辰烨手指轻抚着桌面,自语道。
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霍辰烨不由怔了怔。——贾谨真的很适合做一位,沉默的,太监。可以放出去做些不可言传的心腹事。
没准那幕后之人还想着把这棋子利用好了,还可以用此人要挟利用韩家或他霍家一把?
属下显然也立刻想到此处,浑身一凛,道:“是否朝这个方向查证?”
出入宫里,可没那么便当。明面上,净事房有没有新添太监,后宫各宫各处有没有新人当差,当天出入宫禁的各色人马车辆……哪怕里面人是钻在泔水桶里出的宫,外面人是卷成白菜入的宫,都会有些蛛丝马迹在。
霍辰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属下也知道事关后宫,招惹上很麻烦,就献计道:“不若我们悄悄透口风给韩家,让韩家出手收拾?”祸水东引,毕竟这次,韩家才是吃了实亏的苦主。
“又或者让人悄悄散布消息,就说贾谨人在后宫?”打草惊蛇,不管谁出的手,既然不想被抓到把柄或暴露自己,就只能悄悄把人清理干净了。
都是好手段,可是都不妥当。
京城有人被切割暴晒,虽然对方是个凶徒,可这影响毕竟十分恶劣。可奇妙的是,圣上,没加理会。
于是京都指挥司不理,五城兵马司不理,连京兆尹都敢继续干那能拖就拖乱和稀泥的行径。
霍辰烨笑了笑。可见这事儿,圣上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本也没想不留首尾弄得干净,反正为人臣子,就得有点儿把柄让人抓着才好安圣心嘛。高风亮节无限光辉的正义形象,只适合被放进庙里祭拜吧。
只要圣上不说什么,后宫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不须他多理会。想用个小杂碎来要挟利用霍家么,霍辰烨冷冷笑了笑:就算他愿意,也得圣上愿意才行。
再说后宫那是圣上的领地,圣上要亲谁远谁,何时发作谁,都自有主张,外臣插手,那是大忌。
霍辰烨寻思半晌,交待属下不用继续追查了……
目前贾谨能做的事儿也有限,最好用的无非是适当时候放出他继续抹黑明玫的名声罢了。不过那丫头的名声嘛,早比他还斑斓多彩了。
霍辰烨想起自家老婆来,便提笔写了封信回去,大大取笑了番明玫的名声问题,还自艾自怜了一番,说自己这般的皎皎玉公子,偏陷入了她那污泥潭不能自拔。说他马上要回来了,要她天天沐香浴,洗白白等他……
明玫看着那信,知道霍辰烨都知道了,他是在安慰她,表示他的不在意。她看着信笑了一会儿,最后切了一声,抱着他俩儿子各叭唧了叭唧。
外面流言不少,霍府的日子,却还是一样的平静。某女完全没有被名声所累的自我意识,怡然自得得让人无语。
过了几天,霍府里忽有客至,秦氏遣了贴身大丫头细娟来请明玫去见客。
明玫略觉奇怪,她身体虽然好转了些,到底也还虚着,并且除了与她有私交的那几位和娘家人外,她早已淡出家政的舞台了。而霍府这几年,关门过日子,也较少有不请自来的生疏客人上门了。
再说,这几年府里大小事儿都是秦氏在张罗,客情门户,秦氏办得越来越顺手,没必要动用她这只吧。
“来的什么人啊?”明玫问。
细娟抿着嘴笑,“是金塘钱家的亲家太太,领着那钱少爷过来请安,我们奶奶说,请少奶奶过去瞧瞧人也好。”
“亲家,太太?”明玫询问地看着细娟。
细娟笑着点头:“是啊,就是那个亲家太太,亲家钱老爷新娶的继室夫人。”
那家人啊。
金塘钱家是当初霍侯夫人看中的人家,说是钱家家道殷实,少年有才有貌,钱太太性子和善什么的,总之很适合嫁女就对了。
在她的倾情推荐下,经由二少霍辰烁细细查访那钱家少爷的人品,报由霍侯爷批准,然后由明玫委托秦氏具体操办的,给大小姐霍辰灵定下了亲事。
可惜没多久后,那钱家老太爷就过世了,客居京城的钱家家眷回金塘奔丧,之后过了一年多,那钱太太自己也染病一命呜呼了。于是苦逼的钱公子要守孝接着守孝,这么四五年了,婚事就这么耽搁在这儿。
那钱家少爷的父亲和叔父也都在外任职,脱孝后先后有过两次回京叙职,那时也有到霍府来问候,还送了土仪什么的,倒也十分热情。只是那钱少爷再没来过京城。
不过除了这两位当官儿的进京,顺道问的那个好之外,这好几年了,霍家有事儿也好,逢年过节也好,钱家人连差个管事儿请个安都没有过。
但当初钱家老太爷下世,霍家是差了管事儿送了礼的。后来中间夹着小六一的满月礼和周岁礼,钱家都没人到场,所以再后来钱家太太的丧事,霍府便也有些怠慢,连管事儿也没有派去一个,只让钱家京城的亲戚捎了随礼祭品过去。
然后等到明玫第二窝包子蒸出来,便连信儿都没给钱家报,自然没见过那准姑爷的半份礼来。如今显然,钱老爷续娶,也没有知会霍家一声。
虽然说金塘离京城有些远,可也不至于这般的不通音信吧。
没别的,明玫就觉得,是钱家太不把霍家当回事儿了。
这样的人家,说实在的,要依着明玫,早就退亲算了。堂堂侯府嫡小姐,找不来人家是咋的,非要吊死在他钱家这棵没礼貌树上?下过小定而已,没有正式媒凭定下,退亲也无何不可。
可是霍侯爷说,钱家守孝是正事儿,当初既然答应人家了,人无信不立……于是把自己闺女立那儿干晾着了。
霍辰灵今年十八了,生生从个张牙舞爪不知事儿的小丫头被拖到现在,明玫都替她憋屈的慌。
然后这出了孝也有大半年了,这钱家这时候才上门来了,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儿诚意。
再小人心一点儿,霍辰烨这趟出去是立了大功的,还有霍辰烁,听说在战场上砍杀得十分起劲儿,那也是有功之臣啊。
如今两兄弟已经凯旋归来,噢,还没归来,不过就快了。钱家这种时候上门来,会不会有点那什么的嫌疑?
不是怕他顺势沾便宜,就怕他是纯为了沾便宜,那以后若是无便宜可占,或占不上便宜,霍辰灵日子会怎么样?
“我身上不好,就不过去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客人。让你们奶奶替我告个罪,费心招待一下就行了。”明玫道。
他们失礼在先,她也没有必要对他们殷勤客气。
估记这时候来,无非就是重提亲事,或成亲,或退亲。
若是来催着想成亲,把前面的事由说囫囵了,再补齐后面该走的礼数,就可以嫁女了。若是想退亲,就麻溜退呗。
无论哪项,都并非定须她出面才行啊。
细娟有些为难:“那钱家太太和少爷,说是昨儿刚到京城,今儿就来府里拜会了,我们奶奶说,不见一下,怕面上不太好看……。”
人家女眷上门请安,婆婆不出,嫂嫂不见,秦氏一个次子媳妇待客,不是不行,只是难免显得怠慢。
霍辰灵到底是秦氏自家亲小姑,这般落她面子,霍辰烁定然会埋怨她的。所以秦氏才特意着人来请明玫出面。
“昨天才到京?”明玫问道,今天就来请安,不会是连个拜贴都没来得及送,人就直接上门来了吧?
“是。”细娟道,“我们奶奶私下说,这一到京就上门来拜会,可见心诚……。”
竟能绕到心诚上,可真是会提鞋呀。明玫很想笑,嘴上只道:“给你们奶奶说一声,辛苦她了。”
那意思还是不见。
细绢没法,低低应了一声,出去了。
钱家母子留在府里吃了午饭,然后歇完晌就回去了。
秦氏说,那钱家太太东拉西扯一大篇儿,就不提正事儿。秦氏说,她提了几次话头,都叫那钱太太扯一边儿去了。
竟真的是纯来给霍侯爷请安的??
明玫不耐烦:“过几日等她们安顿下来,我们过去回访。要还拖着,就退亲算了,姿态摆得那般高,当谁要强扭这瓜不成……弟妹你说呢?”
秦氏:“……我听公爹和嫂嫂的……。”
她也不耐烦,陪着那钱太太,看她不哼不哈的,甚是闹心。可她能作主吗?婚姻大事儿啊这是。
秦氏看了看明玫,她是真羡慕这嫂嫂的做派啊。妇道人家名声何其重要,可她当个屁一样不放在心上,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也不知这钱家,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在犹豫呢,她就敢张口就退亲。一看就知道,她完全没有半点可能是自己连累了霍辰灵的觉悟。
最初秦氏每每去找明玫请示,不过是刚接手时的不熟练,怕万一有个事儿得自己担着罢了。后来慢慢的,这嫂子似乎成了她的主心骨儿了,但有事儿就想去问问心里才踏实。
就算霍辰烁定下来要去西北那会儿,她也觉得不会影响家里的日子,其实心里的担忧并没有脸上表现的那么多。
后来明玫被掳之后,秦家太太曾很气恨地对她说:“我儿的名声,尽被这女人糟贱了,外人说起来,只会说霍家媳妇儿如何如何……。”
然后叹息着如今姑父出息了,要能分家就好了,不用头上顶着个嫂嫂的烂帽子了……
娘说得很对,大嫂的名声就是霍家儿媳的名声,她是无辜躺枪的那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气恨这个。她更多的是羡慕,甚至有些隐隐的自豪和窃喜。
大嫂根本就不怕。公爹的态度很强硬,撑腰!为此真的打死过人。大伯的态度很明确,挺她!看看那满院子给她使唤的护卫和时不时送回来的各色物件……
外间那些传言说她被圈禁病养其实处死的人就是一群神经病。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个行差踏错时候?或者遭遇歹人什么的意外状况?有这嫂子这般珠玉在前,若是她出了类似什么事儿,那境遇定也差不到哪儿去,她也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