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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乱七八糟

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带着我去和女人幽会。

把我放在酒店大堂里,让服务生看着我,我亲眼目睹他搂着别的女人的腰上了楼,两个小时后他下来了,警告我,不准跟妈妈提起酒店的事,必须对妈妈说他带我去游乐场了。

可事实是,我爸从来没有带我去过游乐场,从来没有,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

六岁那年,我生日。

我记得好清楚,那天晚上蛋糕摆在桌上,上面插着六根生日蜡烛。我和妈妈等着爸爸回来,回来给我过生日。

妈妈打爸爸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听,医院说他早已下班了。怎么也等不到爸爸,妈妈发火了,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

我记得好清楚,那天,我穿着鲜红的裙子,妈妈让我把裙子拢起来,别让前方的人发现了。前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爸爸和另一个女人。

从那以后,我再没穿过红裙子,再没期待过生日。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爸爸正式向妈妈提出了离婚。

每天每夜,只要他们俩碰面就开始无休止的争吵。一个要离,一个不肯;一个说好聚好散,一个说不会放你风流快活……

开始的时候我会怕,会躲在沙发后面捂住耳朵让自己不要听到。再后来我开始变得无所谓,习惯了,麻痹了,就不在意了。

那时候我会想结束吧!什么时候让我爸妈的婚姻彻底地结束吧!那样就不会再有争吵,不会再有让我想要发疯的生活。

如我所愿,某天我放学回到家里,在后院的游泳池里,在妈妈每天都会带我游泳的地方,我看到爸爸沉在水里,黑发在水中漂浮,旁边是妈妈的血,一片片的鲜红一圈圈地漾开。

再再再后来,我徘徊在儿童福利院和检察院之间,直到我现在的妈妈,也就是费烈焰的妈妈把我接到费家。

漂亮、优雅又温柔的女人,她弯着腰站在我面前,轻声细语地告诉我:“你的亲妈妈把你托付给了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的妈妈。”

她是我的新妈妈,那个温柔如水的高贵夫人居然成了我的妈妈。为了让我有个合理的身份,新妈妈甚至对外宣称我是她亲生的二女儿。

刚到费家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不像原来的家,每天回来只能听到争吵。相比之下费家实在是太宁静了,永远平和的妈妈,永远忙碌又安静的爸爸,别说是争吵,就连碰面也很难得。

正当我享受其中的时候,费烈焰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讨厌我,她爸爸也讨厌我。因为我爸爸曾借着医生之便勾引她妈妈,在她刚满半岁的时候。而我现在居然以她妹妹的身份进入费家,分享她妈妈的爱。

她问我有没有发现,她的爸爸妈妈连基本的争吵也没有,只有无休止的冷战,而那一切都是我爸爸造成的。

她无法忍受我这个妹妹的进驻,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亏欠她。

从那时候起,只要是费烈焰的吩咐,我从来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不喜欢的食物,我帮她吃掉;她不想做的功课,我帮她做了;她做错的事,我帮她顶替。只除了一件事——

和你交往。

我没有办法按照费烈焰的要求和你交往,因为我没办法对你控制真心。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会无法抑制地爱上你。

但我不能爱你啊!你喜欢的人是费烈焰,你想娶的人是费烈焰,让你动心数年的人还是费烈焰。

万一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你怎么办?万一我因为嫉妒像亲妈妈一样做出疯狂的事怎么办?

曾经因为害怕会像妈妈一样爱到无法承受的结果,无论我有多喜欢韩无际,我都不曾表白过,只是在他的身后默默地凝望着他。

现在,我……可以爱你吗?

韩无尽,我可以爱你吗?

他用印在她额头的亲吻给了她答案。

解下颈项上的黑链子,他取下两只对戒。他先将男戒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而后拿起那枚女戒,不顾她的意见,直接套在中指上。

这代表着,韩无尽已经为费烟波死灰,费烟波现在虽属于韩无尽,却还有后悔的余地。

这一次他没有单膝下跪,只是把自己交给了她。

再度用手臂把她圈在怀里,他真的不打算再放手了,“谢谢你,费烟波,谢谢你在最危险的时候叫出的名字是……韩、无、尽。作为奖励,从这一刻开始,我命令你爱我,包括我这张脸。”

“不是你命令我,是我命令你。”用戴着戒指的中指戳着他的胸膛,她恶狠狠地命令他,“我,费烟波,命令你韩无尽爱上我,只准爱上我!”

“遵命!”他向童子军一样敬礼。

哇,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这么可爱吗?费烟波实在很怀疑,“你这张嘴巴和这张嘴巴里吐出来的爱情大魔咒努力了好几年,也没有把费烈焰电倒吗?”

他第N次地坦诚相告:“我不爱烈焰,也许只是年少时的崇拜,可我不爱她。她那个凶巴巴的样子,跟她在一起半个小时我汗毛都会起立。不,光是现在提起她,我的毛孔都会扩张……你看,你看我毛孔张开了吧!”

“——谁光是提到我毛孔都会张开?”

野蛮女王早已驾到,某人还不怕死地大放厥词,这回栽了吧!

考虑到她是费烟波的姐,是他的大姨子,韩无尽讨好带卖乖,“你听错了,听错了。是想到你美艳无双的容颜就会瞳孔扩张!是瞳孔扩张!坐!快坐!”

他这是在对费烈焰谄媚吗?刚刚谁还在哪里诅咒发誓说是对费烈焰没感情的?费烟波的眉头瞬间聚拢,打了一个死结。

韩无尽还不知死活地继续讨好费烈焰,“你怎么到医院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为了费澎湃的事。”费家的小女儿出了点意外——费烈焰本来想让费烟波照顾费澎湃的,没想到她刚到普外科住院部就听说费烟波出事了,她忙过来看看,谁知正好听见某位曾经很迷恋她的家伙正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这不是找死嘛!

她决定不给他留活路,开战。

“韩无尽,最近人家好寂寞啊!”

费烈焰的手指攀上他的脸庞,顺着他的眉骨往下,遮挡了韩无尽的视线,在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没有费烟波的身影了。

她去哪里了?自己的主权正在受到侵犯,这家伙不战而败,自动举白旗放弃领土吗?

韩无尽想要拉下费烈焰的手寻找费烟波的身影,她却像条蛇出其不意间攀附在他的身上,“寂寞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我们的中学时代。以前不管我去哪里,做些什么,你都会跟在我身后。无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拒绝,对不对?”

“呃?啊……”她的手居然还在向下,天啊,她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是背部的伤口让他无法行动自如,他早把她甩出去了。

费烈焰的手继续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现在,我要你做什么,你也会服从,对不对?”

“你想干什么?”他夹紧了双腿,防御性地往后倒。

她贼心不死地挂在他身上,“我想……我想你陪我,人家寂寞嘛!”

这女人绝对是伊甸园里那条毒蛇转世投胎,韩无尽顾不得大幅度推搡的动作会牵扯到背部的伤口,奋力地躲开她的魔爪。

中学的时候怎么会喜欢上这女人的?真是年幼无知的岁月啊!

一边找路逃命,韩无尽一边申明立场:“费烈焰,我现在爱的人是费烟波,我对你没意思啦!”

“可人家对你有意思啊!”她像个花痴似的对他紧追不舍,“你不是也曾经喜欢过我嘛!现在又放下我去爱我妹妹,也许有一天你会放下我妹妹,重新回到我身边呢!”

“不可能!”韩无尽可以对天发誓,只有他最清楚他是真的中了费烟波的魔咒,此生再难逃脱。

“就算是再喜欢你,我也没想过要表白,总觉得只是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够了。可是对费烟波不行,我没办法只是看着她,我想靠近她;近到就在她身边,我还是觉得不够,又想抱住她;抱着她,我还是觉得不够……怎么样都不够!”

“所以呢?真的不想和我来一段?”费烈焰气定神闲地瞅着他。

“我……”

弗要开口,韩无尽忽然看到门外暗藏着的身影——这姐妹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决定陪她们玩下去。

一改方才的逃离姿态,他的手勾上她的肩膀,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色迷迷地瞅着她,韩无尽把泡夜店里的手段尽数使出来,“要不然这样好不好?亲亲,我们背着你妹来一段吧!就今晚怎么样?是你去那儿,还是去我的别墅?怎么办呢,我也寂寞啊!”

“韩、无、尽——”

门外的家伙轻易中计了——费烟波脱下中指的戒指,作势就向他的脑门砸过来。

幸好韩无尽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尤不知死活地吼她:“喂,我都舍不得丢的对戒,你别乱丢哦!要是丢出去找不到,你可别哭!”

“哭你个死人头!”居然敢背着她跟费烈焰打情骂俏,想死啊?

费烟波拖住身后搞不清楚状况的韩无际,拉着他的手环过自己的肩膀,然后叫嚣地望向韩无尽,“你敢对我姐胡来,我就找你哥!”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他们在打麻将吗?四个人齐齐上场。

韩无尽不由分说地将戒指重新套回她的中指,洋洋得意地宣称:“我就是要你冲过来阻止我,这样才能显示我对你的重要性啊!”

要看她有多凶是吧?

费烟波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凶悍,中指戳着他的胸膛,她恨不能将自己掐进他的心窝里,“警告你,不要再无聊地跟韩无际玩变换身份的游戏。上次我只是命令他吻我,顺带扒了他的衣服,下一次不知道会把他当成你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什么?她曾经命令韩无际吻她,还扒了韩无际的身份?韩无尽燃烧着怒火的眼睛越过费烟波,望向站在她身后的韩无际,愤怒大爆炸,“韩无际,你敢!你敢对费烟波做出什么事,我就先告诉你的小女朋友,再亲眼看着她杀了你,然后帮她埋尸。”

杀人?还埋尸?好歹也是自家亲兄弟,用得着这么狠吗?

韩无际来不及抱怨,费烟波先发制人,“他敢不敢,我不管,不过我敢。”

食指在韩无尽的胸前游走,她充满魅惑地看着他,“你也知道吧!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即使没有爱,也可以做那些爱做的事。只要我把他当成你来勾引,保不齐韩无际不做出什么让你后悔的事来。”

别说是“做”了,光是用“听”的,韩无尽已经快脑溢血了。虽然跟费烈焰没有血缘关系,可他觉得费烟波的性格一点也不输费烈焰嗳!根本就是一家子女王加女巫的结合体。

韩无尽指天起誓:“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接触韩无际。”

韩无际指地为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碰费家的女人。”一个是女巫!两个也是女巫!不是女王,是正宗女巫。和他的亲亲相比,简直就是妖魔鬼怪,为了自己的小命,韩无际尽速逃之夭夭。

却被费烟波逮个正着。

“——韩无际!”

“呃?”之前她从不正眼看他的,现在韩无尽已经回到她身边,还叫他干什么?

抿了抿唇,那些在该说的季节没能说的话终究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韩无际,我……曾经喜欢过你。”

“我知道。”

“你是我的初恋对象。”

“我知道。”

“那时候,我没有勇气表白。”

“我知道。”

在曾经很喜欢却没能表白的人面前,费烟波握住了身边人的手,韩无尽反握住她的。十指交缠,她还想告诉韩无际最后一句话——

“现在,我很幸福。”

“……我知道。”

韩无际已经识趣地走远,费烈焰却还死赖在那里不走,伸着手问费烟波要钱,“喂喂喂,给钱啦!愿赌服输。”

“什么赌?”韩无尽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你们俩姐妹拿我打赌?”

费烟波断然否定:“没。”

费烈焰极没义气地出卖她:“——他赌你对我会有一咪咪的留恋。”

他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喂,费烈焰……”

“干吗?你还真对我有一点点的留恋啊?”

这个自大的女人!韩无尽翻了记白眼,转而郑重警告她:“别欺负我女朋友,她很可怜的,讨好了你这么多年,就当她是亲妹妹吧!”

“韩无尽!”费烟波羞得大叫。

费烈焰却显得怅然若失,也不应他,她有点恼羞成怒地低吼:“你等着,我马上叫我们家崔官锦来警告费烟波——她欺负我比较多,你都不知道,当她以为是我命令你跟她交往的时候,对我有多凶!”

是吗?韩无尽不确定地望着站在身边的害羞丫头,她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哦!

无关人士全部撤场,诊疗室只剩下他们俩,捏着她红彤彤的脸庞,他正式宣布:“费烟波,我回来了。”

“我知道。”这么大块人杵在这里,她又不瞎,还看不到吗?

“我是说,我不仅回到你身边,我更回到医院。”惊喜吧?不惊喜吗?

“你是说……回医院工作?”她听出点味道来,可是,“你打算和韩无际两个人同时在普外科吗?一个韩无际或韩无尽已经引起女病患、女医生和护士妹妹们的骚乱,要是两个人同时登场,方主任脑袋上那所剩无几的毛会很快竭尽。”

“你现在是在吃醋吗?”万能女王殿下也会吃醋吗?他紧张她比较多一点吧!

费烟波雄赳赳气昂昂地瞪回去,“我就是吃醋,怎样?”她将反对进行到底,“总之你不要来医院啦!要吸引雌性动物,还是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我一怒之下干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太晚了。”他得意地宣布,“我已经回到医院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对了,前段时间听说营养保健科室来了位巨帅的大帅哥,难不成就是他?看他那得意的眼神,费烟波知道自己猜对了,“怪不得你可以天天守在我身边,原来你一直就在医院里。”

这就叫大隐隐于市,每次他来普外科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韩无际。所以在分别的日子里,他一天也不曾离开她。

揽着她的肩,两个人像一对冬天里的熊,彼此裹在对方的怀里,取暖。

“你对我大可放心,我中了万能女王的魔咒,其余的女生一概看不上眼。倒是你,天天和初恋对象泡在一起,我很难放心呢!”

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好叫她的女王气势大幅提升?

不,他是真的担心啊!“你真的不想重新认识韩无际吗?不是喜欢过他很多年吗?不会把我和他弄混?”

“怎么可能?”她掰着指头数给他听他们兄弟俩的区别,“你当然不是韩无际。韩无际努力学习,你整天吊儿郎当;韩无际对女生会害羞,你像个花痴男,成天对异性乱放电;还有,韩无际吃什么身材都保持得很好,可你呢?像个娘们似的整天计算卡路里。”

天杀的,他又想用吻堵住她的嘴了,谁叫她说出这么恶劣的话?

说到做到,他刚想吻她,她忽然拿手挡住了他的唇,眼底闪烁的是难以抑制的担忧,“韩无尽,万一……万一我爱你爱到想杀了你怎么办?”

“不会的。”她那聪明的脑袋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她不死心地再问一次:“万一呢?”

“我不会做让你想要杀了我的事。”他发誓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那万一呢?”万一他并没有做让她讨厌的事,她却因为误会、嫉妒、怀疑想要伤害他,那该怎么办?

不,光是用想的,她就又想从他的身边逃离了。

他却更紧地收拢了臂膀,从她跳下海救他的那天起,她就逃不掉了。韩无尽当众宣判:“费烟波,我命令你别爱我太多,爱一点点就好了,余下的部分交给我——我来爱你。”

一吻封唇,封住那些无谓的担心,一并封上这些年她历经的心痛。

余下的部分,余下的岁月,他来爱她。

她不曾说出口的初恋换来了相守一世的幸福,是谁说过,有舍必有得?

尾声四世圣心许了他

“娘,您这么早就起了?又在熬腊八粥呢!”

“熬给你二叔来了好喝啊!”

年年腊月初八,孔田氏早早起来,取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合水煮上,这边煮的工夫,那边她忙着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以及白糖、红糖,等着上粥的时候,铺上去以作点染。

娘年年如此,小五自懂事起便瞧着娘每年腊月初八做腊八粥,等着二叔送年礼回乡的时候喝了好暖身,一晃已有十余年。

十年,他自懵懂小儿长到和娘一般高,该懂的、不该懂的,他多少都懂些。

娘不是他亲娘,年年祭扫的先父也不是他亲爹。

娘出自书香门第,自幼与门当户对的孔家大爷结了亲。收了聘礼,下了聘书,孔家寻摸着赶在年前腊月里把婚事给办了,娶了媳妇好过年。孰知立了秋,娘未曾谋面的相公便一病不起,眼见着尚不及冲喜,她就成了望门寡。

书香门第、恪守理学的娘就此立下守节的誓,孔家起初还劝她趁着年轻另觅婆家,眼见着她当真一年年地守了过来,都称着实难得。

还是腊月,孔家二爷,也就是他二叔捧着他先父的牌位将娘迎娶过门。三伏天难眠的夜晚,娘常常摩挲着他的额头说,她是和二叔捧的牌位拜堂的,也总算是成了亲的媳妇。

又守了两年,婆家见她真真有守下去的意思,便从孔家远房宗亲里挑了户贫瘠人家的儿子过继给她,便是小五了。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五自幼便懂事孝顺,过继给长房后更是恭顺守礼,日日跟在娘后面读书识字,这渐渐地倒是把长房的门户给撑了起来。

宗亲们为娘请了贞节牌坊,上面刻着五个烫金阳刻字——旨旌表节孝,以表娘守节在家、上孝公婆、下抚儿孙。

宗亲们把这牌坊看得极重,每年祭祀必定是要抬出来供在祖宗牌位跟前的。因有了这贞节牌坊,娘在孔家的地位也比之其他媳妇来得更尊贵些。腊月里准备年货的时候,孔家女眷们在后厨内忙活着,娘却可以抛开男女之别同宗亲们敬茶。

那会子二叔还未娶妻,倒是常来。

后来二叔去南边做官,又在那边娶了二婶婶,年年只得腊月的时候回乡一趟,既为祭祖,也为收拾祖产,顺便带些南边的稀奇玩意看看一年未见的嫂子、大侄子。

也就是从那时起,鲜少入厨房的娘总在腊月初八的清晨,早早地忙活起来,只为熬那一盅腊八粥。

今年又是如此。

打腊月里,娘就日日地站在廊檐下,早也看天,晚也看天,生怕天气有变。

然今年的雪却格外的大,方圆好几百里的地方都被皑皑白雪湮没了。来送年敬的租户们都说,官道都殁了,简直没法子行车。

二叔的马车怕也没法子回乡了吧!

眼见到了腊月初八,娘反倒不看天色了。一如从前早早地熬上了腊八粥,早早地染起了红果,忙得不亦乐乎,就连嘴角也挂着浅浅的笑。

只是这粥从早熬到晚,眼见着米快化成汤水,还不见二叔的车马隆隆。

“娘,腊八粥块熬干了,咱们且吃了吧!”

“加些水再熬,你二叔喜欢薄点烂糊些的粥。”

娘时不时地拨拨盂子里的果仁,时不时地瞧瞧院门外的来路,好似未曾听见他的话。

小五知道,娘是在等二叔。

那年二叔在南边为官,家里议论开来,说是郡守大人欲将女儿许配给他,宗亲们都说是门好亲事。

婚事定在腊月里,那年自秋风起,娘便常常跟他念叨,到了腊月,你就该有二婶婶了。

那年腊月初八,是小五记忆中娘唯一一次没做腊八粥。

没想到就快娶妻的二叔还是在初八那天赶了回来,进门便问娘:有腊八粥吗?喝碗热乎的腊八粥去去寒气吧!

娘说,我这就去熬,现熬了来。

娘转身去了后厨,小五悄悄看见围着灶台熬粥的娘……哭了。

后来娘年年熬腊八粥,二叔年年赶了腊月初八回来。

只是今年这鹅毛大雪纷纷而下,瞧这光景,腊月初八二叔怕是赶不回来了吧!

灶台上的腊八粥快要熬干,娘终于将其端了下来。放在皮焐子里捂上,小五知道娘是生怕二叔来的时候粥凉了,去不了那一路的寒意。

眼见着已入二更,小五来催了娘几次,“睡吧!娘,早些歇了吧!”

“你先去吧!”娘依旧拨弄着盂子里的果仁,笑意未散。

小五打起帘子欲回房,到底还是站住了脚,眼巴巴地看着娘过了这么些年的腊月初八,他终究忍不住开了口:“娘,你且歇着吧!我替你候着,二叔来了,我叫你。”

娘微怔,脸上打过一记恍惚。她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早些睡吧!明日里该准备过年的事了,身为长房长孙,有你忙的呢!”

“我还不困,留在火笼子边,陪娘说说话吧!”

长夜难熬,娘儿俩坐在炕上聊起了闲话——

“娘。”

“嗯?”

“你后悔不?”

“什么?”

“后悔守着‘旨旌表节孝’这五个字了此一生吗?”

“不。”

“不悔吗?”

“若不是这五个字,我怎能识得你二叔?”

娘尘封的心,只在大雪纷飞的夤夜,小五听过这一遭,只是那单单的几个字竟许下娘这一生。

娘儿俩说着话的工夫,院门外传来了动静,娘放下平日里的尊贵与得体,跳下了炕,直奔那院子里。

二叔到底还是来了。

马车难行,二叔深一脚浅一脚硬是走了回来,见着娘,没有别话,但问一句:“有腊八粥吗?盛一碗给我去去寒意。”

“早就备上了。”娘取出那盅已熬成水的腊八粥,热乎乎地捧到了二叔面前。

小五再站不住,垂着脸悄悄地退了出去。站在窗下,他隐隐听见里头娘正问二叔呢!

“明年,你还来不?”

二叔如是说:“来,便是爬,也是要爬来的。”

那年,小五从二叔的口中听到了娘的闺名——腊八,娘的千秋正是腊月初八。

—全书完—

备注:“我的女王”系列另有:

我的呆呆女王——《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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