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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引子·回忆残墟

仿佛陷入无边的黑暗。有水淹没了我的身躯。

我在水中无法呼吸。失去意识。

生与死的边缘我徘徊着——真是好笑,每次都要这样吗?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抓住了些什么东西——嘶,脑袋好痛——是一些回忆。

不想看见它们啊——心绞痛起来了——快把它们丢开!胆小鬼!

它紧紧吸附着我的手指和胳膊——嚯,咬得好痛!——我真的不想再想起这些来了啊……我要忘了我的曾经,忘了我是谁,平凡地老死在这九州,不好么……?

不行——不行——

有人在我耳边呼唤啊。怨愤啊,悲戚啊,我放不下他们——想起来了……

活下去,斗下去,喘气,心跳,不能少一个——回忆,回忆——

想起来了。我的过去。

小楼上,我坐在窗边。

我等待着一个契机,它将是我离开这里的唯一一次机会。

你可以称呼我为懦弱的逃避者,也可以称呼我为胆小鬼。因为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这个充满苦难的地方,离开曾经生死与共的朋友,离开挚爱——说白了就是逃跑。

“这没什么,原本她就是一个欺骗者,胆小懦弱。”

“早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她撞破了头也会去吧?不过好歹有点自知之明,终于知道为族贡献了。”

这是那天我从月神殿回来时听到街边两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故意对着我高声嘀咕的。有个看起来是她们母亲的角色连睥睨我一眼都不愿,生怕我脏了她们眼睛似的对她的孩子教导道,对于她,无论说她什么都不要看着她,要保持自己的大度和矜持,高声说话就行,好让她听见——戴罪女总是耳朵不好使的。唔,没必要理她们,反正七天之后,我就会去搏我自己的命轮了。

“牲!牲!”似乎是另一条街上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不,怎么能说是欢呼声呢?可能我太久没有听到这么多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大喊,听错了吧。他们是在起哄,是在庆幸,如同看到了年节时送向屠户的屠刀下,将被宰杀的牲口。他们兴奋,开心,因为又有肉可以吃了,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因为又有替他们牺牲的了。

“隐儿,真的要走……?”梁京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扭头看着她,那双澄澈晶莹的墨绿色双眸愈发黯淡,趋近于黑。

“走啊,不走怎么对得起月人族这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我不无嘲讽地回道,“你应该少和我往来,也不看看你在各族之间的风评和口碑,都成啥样了。”

“和他们一样……?”

“……另一边在干什么,那么吵。”我选择避而不答。

“在嘲笑那些‘牲’呐,和你一样的‘牲’啊。”她顿了顿,“你不可能听不出来,对吧。”

“这没有办法,作为异己之奴,只能自请为‘牲’来洗刷自己的罪孽,以血肉之躯把那些巫道残部阻挡在昼夜之门外,绞杀在白夜界渊中——”

“然后呢?被迫去以死谢族恩,被迫交出所有的武器,被迫在被家人们封印的家门前自爆?隐儿,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从小长大,你的性子我一清二楚——你不会甘心这样沦为那群玩意儿的利用工具的,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没有做不成的事,人定胜天,咱们一起想办法——你把事情都跟我说出来呀!”梁京墨着急了,提着裙子快走几步拦在我身前,两手按着我的肩膀,凝视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红红的,不好看了。

“我是自己求取的那份恩德。当时在大殿上——”

“因为你去甘愿做‘牲’,又有资格上殿了?!你们这是什么破烂思想!你可是——”

“嘘,少说点,你是外族人,小心被当成奸细抓起来,送上刑神台去。所有人都很支持我的决定,十年来,他们第一次对我表达了热切的赞许和坚决的肯定,皆大欢喜——”

“什么皆大欢喜?!十年,十年你糊弄得过比你小的那几个,糊弄得过你弟弟阿珵,但你糊弄不过我!只有七年,这七年你怎么过的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你还想让我们再失去你吗?隐儿,他走了,我只有你了,留下来陪着我吧……”

梁京墨泪眼婆娑,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凉,只有手心还有一丝温热。我又想起来那天月神殿里。

——对于跌落神坛的耻辱柱,为保卫我族而死,不仅可以洗刷罪名,还可以免掉以后豢养其的浪费,真是两全其美啊!

——各取所需而已,怎么还有这么多反对的人?其能有这么高的觉悟也是实属难得啊!不想想其平时,什么穷德行!哟!您们再反对其这点请求,连我都要叫过分啦!

——是啊!事实证明其还是有资格得到这个机会的。莫雪,你怎么看?

——……不错。

——看吧!连新少爷都点头了,你们这群奴才,这群下阶人,这群普通士族,还反对什么?滚,都滚,就这么决定了,听新少爷的!

——哟,不说都忘了,下面那个不就是,旧少爷么?

——哟!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莫隐,万般皆是命,半点尽由天,现在的少爷未来的令尊点了头答应了你,你可偷着乐去吧!

我听着他们的笑声,怎么听怎么像一群人故意把愉悦和欣喜揉成碎屑,掺入大量的解脱和讽刺,再混合成他们一贯的冷酷的端庄姿态大方言谈,从天灵盖直接给我灌下来的冰渣。月神殿里如同月光一样冷,尽管在我的印象和感受中,月光都是真是的,有温度的,平易近人的——可能月人域,这个位于“上面”与上界之间的地方,没有真实的月光。

唯一有点暖意的是我们拉在一起的手和永远站在一起的心。

“七天之后。”我说道。

“……七天……嗯,”梁京墨轻轻应道,“你会回来的对吧?小琰儿肯定舍不得你走……小暖和阿泱也是。”

“还有七天?什么七天?”我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如同风铃叮当的声音,这个声音没有二井那种软绵绵的娇憨,而是一种活力四射的娇俏。扭过头去看,是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小女孩——个子还是很矮啊。

琥珀色的眼睛很通透,很多人都把这种眼睛称呼为猫眼。半长的棕发,天然的大卷,还有她手里一把翠色的小洋伞,身上一件蓝不蓝绿不绿青不青说不出来是什么颜色的怪裙子,蝴蝶结袜子蝴蝶结皮鞋。这些全都昭示着她与这里截然不同,像是异域的一阵风。这一身打扮和我们的装束比起来,奇怪的要命——像是来自下界九州大陆上书籍中记载的洋娃娃一样。头上的蝴蝶结真大。

估计在“上面”,在这里,敢穿的只有他们一家——邢族。没错,来人就是邢蕤琳,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们七个人,远古七人组,老土的名字,但是……感情深。

木樨(梁京墨),二井(贺灵琰),阿泱(罗泱),小暖(苏暖),茶茶(邢蕤琳),罗生(谢罗生),我。

现在在我旁边的是木樨,茶茶,还有,罗生。

谢罗生很高,比我高出一头还多。我看着她垂在胸前的白发,她平视着前方,眼神落到我身上。我没看她的眼睛和表情,也不和她说话。

“呀,罗生。”木樨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道。

“罗生,隐儿就要走了,你不跟她说些什么吗?”邢蕤琳握住我的手,抬头看向谢罗生。

“她总是用鼻孔看着人。”小暖的声音。我颔首,微笑看着这个一出来就和谢罗生呛起来的小个子少女。她在谢罗生面前永远不是那副温婉如水和煦明媚的样子。

“你俩少呛点儿。”木樨揉揉她的头。

“可不是吗?她可从来都是这么看着人,多傲气似的,”苏暖抱起双臂,歪头,“连一句话都不说,冷冰冰的石头块似的,内里却疯疯癫癫。”

“小暖,少说些吧,隐儿过会又难过了。”梁京墨嗔怪似的拍了下她,一旁邢蕤琳也撇嘴,象征意义撞了下她肩膀,看向谢罗生:“老大,小暖就是嘴硬心软。”

“她说的什么?我刚才没听见。”谢罗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转动脑袋,如果不是感受到那始终与空气保持平行的视线落到了我身上,我都发现不了她转头了:“要去下界?挺好。省的在这里麻烦。事多。”

“明明离太阳最近还像块冰一样,硬邦邦的,”梁京墨笑皱着眉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笑多好,太阳是暖和的。”

谢罗生挤出个笑容,还是能看的。“我不爱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老说我。”

我挑了挑眉毛——只会挑左边一边的眉毛,这是我的习惯,道:“是,都知道,你傲娇。”

我的回忆在这里停止,缺失,就跳到了七天以后,明月河畔。

明月河畔的月影,乌压压的人群,被收走的武器,他们被赶着走,像群被赶向屠宰场的牲口。他们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笑,更多的是骂不绝口和面无表情。赶着他们的监工挥着手,连打骂他们都不愿意——我看见早晨监工间互相抓阄挑人的时候了,被选出来的人比死了亲娘还要难看的脸色令我一生难以忘怀。

“奶奶个腿的,怎么又是我倒霉,是不是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故意合起来害我啊?啊?他妈的,每次这种活都是我的,看着那群罪奴去送死,我呸!晦气!!你们是不知道他们脏成什么样!恶心死我了,隔着半丈都不想理他们。”

“哎呦,瞅瞅,瞅瞅,恶心的人家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形容不了了吧?——快滚吧,活该是你!!”

一群人的放声嘲笑和一个人的破口大骂。

那些人不过是你们的“异己者”,不过是和你们不一样的好人。这次的“牲”里,有下阶人里的郎中,中阶士族里的医师,哪个不是救死扶伤,哪个不是医者仁心?也有博览群书胸怀大志的少年,也有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的少女,还有老人孩子……

不过是他们有一颗“心”罢了,你们没有而已。

我坦然走过他们身边。

无论再怎么愤慨,无论再怎么疑惑,无论再怎么不甘——

挑战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他们不知道我交了空的剑鞘。他们更不知道我是自己来的。

他们更不知道我脖子上,还挂着那串紫玉项链,我的储物袋,也好端端的藏在身上。

监视的差役站在离昼夜之门三丈远的地方就用法术把我们全推了出去,我也知道他回去会找到上阶贵族私人的医师,好好地让那个医师把他的太阴之力清洗一遍。

我知道这群人一定会死,哪怕他们再好,再善良,再热心,再值得歌颂,值得名垂青史。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

因为我要活下去。

我,誓与上天,斗个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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