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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间小榭

隔日就进了剑州城,离开军营之后还从未有过这般自在,从前忙于事务,顾不上生活百态,今日终于能安心的四处走走,大可品品这人间烟火。两人结伴走在街市上,正午时集市热闹,叫卖杂耍好不叫人眼花缭乱,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片安民乐土,可惜这个乱世,这样的太平生活实在不敢奢望,如果宋金双方能够和睦相处,双方互通有无岂不是天下一片乐土,不要比眼下这片上河焦土好得多。

这片祥和之地叫人心中五味杂陈,没有争斗,没有战争,这才是人们该有人幸福生活,金人、宋人天天嘴上骂着也罢了,还要大打出手以命相搏,死人越来越多,仇恨子子孙孙的传下去,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场战火从中原到江南再到巴蜀,劳民伤财不算,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如果人都死了要这个天下又有什么用?这个天下从来就是德者居之,何必金人宋人非要分的那么清楚。

二人走进一家店中要来些酒菜,王离有感而发问道:“前辈你说这个天下太太平平不好吗?”

羊山风一听心里一低估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王离倒上一杯酒道:“晚辈之前一直在义父军中从事,也没想过太平盛世,突然离开八字军了,心里反倒是空落落的,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说完痛饮一杯。

羊山风笑道:“你是不是又后悔离开八字军了?”

王离摇了摇头道:“前辈是不是觉得晚辈离开八字军过于草率,有失英雄本色?”

羊山风一笑道:“我自己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哪还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你呢。”说完又问道:“咋们大老远跑到剑州来干什么?”

王离回答道:“自然不是来逍遥快活的,晚辈想去拜会云间居士,顺便请教她几个问题。”

羊山风好生好奇道:“什么问题非要跑去剑阁不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呀。”这一说,王离瞅着他,看得他浑身气鸡皮疙瘩,他并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看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王离放声大笑道:“前辈,不是晚辈对你不敬,你除了武功高强之外,晚辈还真看不出你哪一点像是大智大勇之人,晚辈的问题对于你来说恐怕是对牛弹琴,不说也罢。”

这话羊山风可就不爱听了,喝道:“说什么?你小子这么说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怎么说我也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问题还能把我难倒。”

王离拱手道:“谁敢瞧不起你呀。”又想羊山风这人要是烦起人来还不死缠烂打纠缠不清不可,于是给他满上一杯酒道:“晚辈初涉江湖,没有几招保命的绝活,只怕没多久就被人给杀了,经书晚辈可是给你了,你要是不教我武功,那我只能去告诉鹿大师收你抢我的经书。”

这招果然奏效,羊山风一时哑口无言一口气饮下一杯酒道:“我就借了你几天经书,你怎么老拿那个姓鹿的说事?你这个臭小子一天就要变几次脸,说不定哪一天你真把经书的事情告诉姓鹿的,那我不是倒大霉了。”说着将经书丢还给王离。

王离笑道:“前辈脾气那么大呀,我还指望着和前辈学武呢,你还真当真了?”

羊山风“哼”一声道:“你想学武功不如去拜云间居士为师,她武功那么高,还怕教不了你不成?”

王离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还要前辈做什么?看来这本经书晚辈收起来的好。”

羊山风伸手将经书夺过来骂骂咧咧道:“臭小子,算我怕了你成不成。”

酒足饭饱,王离道:“不过话说回来,云间居士前辈武功比你高不说,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像前辈一样糊里糊涂。”叫来小二丢下些碎银道:“走了前辈。”

羊山风接上话道:“那是自然,而且她还有个漂亮的徒弟,你小子可别是冲着那个漂亮徒弟去的。”

说着就走出客栈,王离从店小二那里牵马来道:“前辈你要是再胡说八道,那我可要把经书拿回去了。”说着牵马离去,羊山风自然也识趣,不说就不说。

嘴上的功夫羊山风自然讨不到一点便宜,到头来总是被王离牵着鼻子走。不过他他又一心想要借那本《道德经》去读,自然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本经书王离也认真看过许多次,那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经书,根本没有什么绝世武功。

再走了一日就到了剑阁,崇山峻岭之间难得找到一家酒馆,就要上山了,到了山上就找不到地方痛痛快快喝酒了,于是就在山下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喝着喝着就醉了,醉了就在酒馆里随意躺下,酒馆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到也不赶二人走,这一睡就到了傍晚。

半醉半醒时,只听到有人将他叫醒,朦朦胧胧中见来人一个商人打扮,见他醒来并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王离王公子?”

王离头昏脑涨,自己怎么成了王公子了,并道:“在下是王离,阁下是什么人?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来人拱手道:“小人是青竹庄严公子的伙计,奉严公子之命特来给公子送上一份薄礼。”送礼的,这倒是奇怪了,王离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严公子,只见那人将一堆东西放在桌子上接着道:“我家公子说了,这是他的一点小意思,请公子笑纳。”

王离醉得眼睛都睁不开,听他说完并道:“你家公子是什么人?我和他素不相识,他干嘛给我送东西?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他的好意我领了,这些礼物我不会收,你拿回去吧。”

那人道:“公子不用客气,我家公子说你少年英雄,我家公子想和你交个朋友,公子要是不收这份礼小人们回去也不好交差。”王离倒头并睡,只听到那人道:“公子肯手下这份礼物是给我家公子面子,我家公子说了,阁下日后到了荆州请务必到青竹庄与我家公子相见。”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只见桌上放着一把古琴,一把剑和一袋银两,这么说来还真不是在做梦,没想到睡了一觉反倒交了一个有钱的朋友,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严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天下的能人异士那么多,他又怎么能什么人都认得呢。

见他醒过来,酒馆老板迎上来拱手道:“公子醒了,你们要是再不醒小的就要走了。”

这本就是山间的一个小酒馆,不过是为了方便客人罢了,也怪难为他了,不过这老板倒是规矩,这么多宝贝在这里他也不拿,于是问道:“老板这附近可有什么客栈吗?”

老板答道:“这荒山野岭,哪有什么客栈呀?公子你们走还是不走?再不走天就黑了。”

王离拍了拍羊山风道:“前辈醒醒呀前辈......”喊了半天不见他醒来,并拿个茶壶来将整壶茶都倒在他脸上。

羊山风“呀”一声跳起来,握紧拳头就朝王离打去:“臭小子你闹够了没有?”

王离一闪身躲开了,笑嘻嘻的指着天道:“前辈呀,你看看这天都快黑了,咋们该上山了。”说着丢个老板一些碎银子往山上走。

羊山风跟着道:“这么晚我看不如明天在上山好了。”

王离笑道:“这不都得怪前辈自己贪杯,要不然我们早就上山了。”

羊山风指着他道:“你还说我呢,刚才我还劝你少喝几杯,你还一个劲的喝,这时候到怪上我了。”

三月暖风绿意早,桃花凋落春风好。秀丽江山不及一场人间好梦,剑阁峥嵘而崔嵬,巴山夜雨迎来清早仙境人间。太阳从东方升起,白雾环绕在山间,只露出几座云端山峰,猿猴嬉闹,百鸟齐鸣,果不其然,此景只因天上有。

王离从一块大青石上面醒来,立于山顶之上,自然是一览众山小,他走到悬崖边仰天大喝一声,豪不觉得痛快。羊山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这时候正坐在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打坐运气,难得见他做点看起来算是正经的事情,自然不愿意打扰他,这巍峨蜀道,若不走走,岂不白来了一趟。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刚迈开脚,耳旁传来一个女子的歌声。这诗竟如此悲壮激烈,不知道是何人所作,又不知道是何人所唱,王离并往上下望去。只见云间青石小道上,一个白衣女子背着一个篮子往山上走来,那身影那么熟悉,不正是青衣吗。她并没有发现王离,又接着唱道: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诗气概非凡,寥寥数语将一腔精忠报国之情表现的淋漓尽致,想来作此诗者定然是个英雄了得的人物。如此好诗难得一品,就连羊山风也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

好山好景,好诗好梦。唱罢,青衣一抬头见到两人不觉惭愧,羞答答的低下头。羊山风道:“姑娘唱这首诗真叫我大开眼界,想来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到不知这首诗是出自何人之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青衣轻轻一笑道:“这是岳武穆最近的一首新作,晚辈也是近日听人说起所以胡乱学了几句,班门弄斧前辈不要见笑。”

原来是岳飞的诗,怪不得词风如此犀利。羊山风哈哈大笑一声道:“见笑哪敢,你师傅通晓音律,到不像我们一帮粗鄙之人,打扰姑娘的雅兴还请包含。”

青衣拱手道:“多谢前辈抬举。”一早在山中相遇,却不知道两人的来意,青衣问道:“不知道二位到剑阁来有什么要事吗?”

吹了一夜的冷风,羊山风一想并来气转身不答。王离接上话道:“不瞒姑娘,其实是我硬拉着羊前辈到剑阁来的,王离有些疑问一时想不明白,想求教云间居士前辈,可剑阁这么大,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云间小榭,幸好遇上姑娘。”

青衣道:“师傅与我住的隐秘,很少有外人拜访,没有人给你们引路,你们自然一时半会找不到。”

王离拱手问道:“姑娘这么早上山,不知道有何贵干?”

青衣道:“师傅炼就丹药需要一些药草,这些药材都生长在山顶的绝壁上,我正要去採些回来,既然遇到两位,那我还是先带两位到云间小榭,改日再上山采药。”于是向前引路。

王离拱手道:“如此多谢姑娘。”

边走边聊,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一处风景绝佳之地,跟找青衣穿过青石小道并到了云间小榭。如此小家碧玉之地自然只有云间居士这等世外高人配得上这景致,只听到断断续续有人在抚琴,琴声隐隐有些凄凉之意,让听者心中不免有些悲伤又叫人舒服,这琴声使人平静,豁然开朗。

走着就到了一间茅屋前,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青衣在门外拱手道:“师傅王离和羊前辈来了。”

原来是云间居士在抚琴,也只有像她这样经过岁月锤炼的高人才能弹奏出如此美妙的琴声。她盘腿坐在茅屋中道:“请他们进来吧。”

青衣摆手对二人道:“两位请。”

云间居士精通音律,那把古琴倒是正好借花献佛。王离解下那把琴道:“晚辈不请自来,请前辈赎罪,这把琴是路上一位朋友所赠,说来也怪,晚辈与那个朋友素未谋面,他却送了晚辈不少东西,可惜晚辈对音律一窍不通,所以借花献佛将这把琴转赠给前辈,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前辈一定收下。”说罢将琴摆在云间居士案前。

云间居士轻轻抚摸那把琴道:“这把琴做工精细,想来你那位朋友费了不少心思,我在此谢过了。”于是摆手命青衣看茶,之后问道:“少将军远道而来,又以厚礼相送,莫非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不成?”

王离叹道:“晚辈确实有事情请教前辈,只不过我已经不是什么少将军了,前辈叫我王离并是。”云间居士与青衣都不解,王离解释道:“实不相瞒,晚辈已经离开了八字军,眼下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晚辈只想像前辈一样做个闲云野鹤,隐居江湖做个平凡人。”

云间居士叹道:“少将军少年英雄,日后肯定能建功立业,成就万世功名,没想到却要置身于世外,实在是可惜。”

王离苦笑道:“前辈见笑了,还望前辈不要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才好,在我看来,少年英雄也好,功名利禄也好都换不回我的梅庄,如果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用处呢?我就是一个笑话,那就让所有人笑话好了。”

云间居士突然沉默不语,她慢慢走到茅屋门口道:“世间万物总逃不过这个情字,少将军用情至深令人佩服,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但求无愧于心原本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人活一世,如果苟活于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停了下来,长叹一声问道:“你说有事问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

王离喃喃道:“不瞒前辈,王离本来是一介草民,一出生就赶上这乱世,女真人从关外崛起灭了辽国强占幽云十六州,我一家人沦为乞丐,不得不向南逃走,母亲死在逃难的路上。到了东京,心想好不容易逃出金人的魔爪,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可没几天汴梁陷落,大片国土沦丧,父亲死在金人箭下。我以为自己非死不可,是义父救了我,从此我就追随义父东奔西走,从河北一直到了巴蜀。义父常说收复失地赢回二主,所以我的理想同样如此,我想有一天回到家乡去告慰那些死在金人铁骑下的亲人朋友,就因为这样我成立了少帅军,我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像义父一样率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场战争。直到那天我知道梅庄将不久于人世,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变了,变得让我意想不到,我去求义父答应与梅庄的婚事,我只想陪着梅庄度过最后的日子,义父没有答应,其实我早就知道义父是不会允许的,我想去和梅庄见面结果落到了完颜兀术手里,我以为我死定了,死了也好,死了之后不久就可以和梅庄在另一边相见了。到了金军大营,我发现完颜兀术根本就不会让我死,他要留着我可以激发他的斗志,他用战俘训练铁浮图,几百人顷刻间就没有了,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我开始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宋金交兵十年了,双方死了无数的人,我这双手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我知道我是要下地狱的,我和梅庄生死都不能再见面了。我越来越不明白这场战争这样打下去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汉人和女真人的区别吗?除了积攒更多的仇恨,死更多的人还有什么目的呢?我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打多久,不知道一统天下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收复失地又什么意义,不知道这场战争是为了谁在打,总之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我觉得累了,不想再过这种相互仇杀的生活,我像离开,去找一个像云间小榭这样的世外桃源隐居,这一辈子都不再过问任何事情。我来找前辈就是想问问离开八字军是对是错?宋金交兵是对是错?收复失地是对是错?义父是对是错?而完颜兀术又是对是错?”

王离不吐不快,这么一说心中大为畅快。羊山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青衣却听得暗暗生气。云间居士道:“身逢乱世,对与错不是你我能来评判的,你又何必执着呢?”

王离叹道:“如果晚辈能像羊前辈一样洒脱,那自然就不会追究这个对错,只是晚辈一时若得不到答案,只怕不得安生,所以这才来请教前辈。”

云间居士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一将终成万骨枯,这场战争也许永无宁日,也许明天就会相安无事,我一个闲人自然也不愿看到尸骨成山,只是天意如此,又能怎样呢?”

王离道:“难道宋金双方就不能罢兵言和吗?”

云间居士道:“你心事过重,只怕是碍手碍脚,反而辜负了你这一生,天下大势三分靠的是天意,七分靠的是努力,事在人为,我不相信没有办不了的事情。你要的对错我给不了你答案,答案只能是你自己去寻找。”说完又道:“你既然到了这里,不如就在这里多住几天,我若能解开你的心结也算是一件幸事。”

事在人为,倒是一句话叫王离心中安慰不少,正如云间居士所言,当此乱世,对于错都不是哪一个人能决定的,只待他自己去寻找,可又该从哪里开始呢?虽然离开了军营,可这个天下哪里又不是牢笼呢?何必执着却偏偏要执着,事事是如此难料。

好在云间小榭的日子或是寄情山水,或是听云间居士教诲,又或是请青衣弹奏上一曲,闲暇时就邀上羊山风到山间游玩,顺便和他请教几招武艺,日子到时过得悠然自得。羊山风答应教他武功,自然不会食言,借着游玩之余就教他那路落雁十七式,王离自小学武,施全武功虽差,倒是教他不少修炼内力的窍门,几年下来,王离的底子自然不差,几日就将剑招全部记住。羊山风也不小气,见他好学,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倒也愿意教他些东西,要不然不久之后只怕自己这一身本事就没了传人,也算是对得起他与这少年之间的情义。

那幅画寄托了他所有的思念,每每想起铁梅庄,只要看到那幅画就不会那么心痛。行于山间,趟于草野,铁梅庄总会随时闯进他脑海里,相思之情不言而喻。梦蝶流水,他只恐是铁梅庄的灵魂从来不敢惊动,谁说人死魂灭,王离时时刻刻能够感受到铁梅庄的温暖。铁梅庄一直就在身边,每一阵风,每一缕阳光都是铁梅庄,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他与铁梅庄不能厮守到老或许是天意,然而人生的意义就在于那一点不确定,铁梅庄不是故人,是那遗憾中最无法割舍的痛楚,越是思念就越是肝肠寸断。

在云间小榭一住就是半个月,王离每日行于山水之上,早出晚归自得其乐,过得实在充实。羊山风却不一样,他一生逍遥,居无定所,没有什么地方能困他太久,他只不过与王离投缘,喜欢王离才多留下几日来陪他,顺便教他些功夫保命,眼下落雁十七式王离练得已经熟悉了,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日一早就硬拉着王离下山喝酒,几杯下肚之后,羊山风将那本经书丢在桌上道:“我看了十来天也没瞧出来这本经书有什么奥妙,也真是难为我那个师兄研读了二十年一无所获,真是大快人心呐。”羊山风没有从经书中悟出道家武功,反而嘲笑鹿苍耳幼稚,真不知道应该说鹿苍耳执着还是愚笨,可话说回来,要成就大事自然要付出比常人十倍百倍的坚韧品质,羊山风贪玩好酒,真要是能从经书里边悟出什么绝世武功来,那才是老天不长眼。他哈哈大笑一声道:“我没有他那么笨,将一本破经书当成宝贝,还给你了,以后也别再我面前比划。”一边说着一边将花生丢嘴里。

王离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意,边为他倒酒边道:“前辈,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何必再去要什么绝世武功,像现在这样逍遥快活不是很好。”

羊山风哈哈大笑举杯道:“说的没错,我活了四十年也没有你想到这些事情,臭小子对我的脾气,来喝酒。”

共饮一杯,王离道:“前辈是江湖高人,难为你在剑阁陪我呆了那么久,又教了我武功,我倒是想喊你一声师傅,可是我已经有师傅了,你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那我就不留强前辈。”

羊山风酒杯端起来又放下,问道:“臭小子知道我要走?”

王离微微一笑道:“前辈是什么人王离还不知道吗?你自然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要不然前辈干嘛急着把经书还给我?”

羊山风自言自语道:“这臭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你。”

“啪”一声王离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我与前辈相交一场,临别之时,没有什么送给前辈的,这些银两就给你作酒钱吧。”

羊山风哈哈大笑一声道:“多谢多谢,我就知道和你小子做朋友绝对不吃亏。”说罢收起银子满上一杯一饮而尽道:“我走了,江湖再见。”刚走出去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妥,折返回到王离身边道:“江湖险恶,不像在八字军有你义父给你撑腰,我教你的武功应付江湖上的一些二三流货色不在话下,可要是遇到高手,你这条小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不过你有个好师傅,他在江湖上朋友很多,遇到难事报你师傅的名号也许可以保命,再不济你就报燕大侠的名号,他是你师傅的挚友,武林中人都要给他面子。”羊山风拍了拍王离道:“保重,咋们后会有期。”

江湖险恶王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羊山风与他唠唠叨叨实则是担心他的安危,他担心的不无道理,王离杀了何素华又离开了八字军,不知道天下人会怎么看他,江湖中人都自命不凡,号称惩奸除恶,他已经不是什么少将军,自然人微言轻,王彦的翅膀已经庇护不了他,他只盼天下太平就好,至于别人怎么看待他自己就是别人的事了。不过羊山风倒是真的关心他,也不枉相交一场,但愿他一路顺风,于是结了帐回了云间小榭。

回到云间小榭时已经是傍晚,青衣迎面走来问道:“王离你又去喝酒了是吗?羊前辈呢,他去哪里?”

王离朝自己身后看了看道:“他去哪了我哪知道,你得去问他。”

青衣瞅了他一眼冷冷道:“王将军派人来了,师傅让你去一趟。”

说着两人一同进屋,将羊山风已经离开的事情一说,云间居士道:“这位羊兄从来都是这样,他要走就让他走吧,他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朋友众多,自然是去寻访朋友去了,你也不必为他担心,有缘你们自然会相见。”

王离点了点头,想起王彦派人来的事情,并问道:“前辈,听说义父派人来过?”

云间居士拿起身旁的两封信递过去道:“这是来人留下的信,送信的人见你迟迟不归放下信就走了。”

两封信分别是王彦和孟娘的笔记,依次看完,原来自那日的大战之后金兵无力再次进攻就退回了渭水以北,完颜兀术也已经奉命回了上京会宁府,川陕战役就此结束。王彦此时接到了朝廷的调令去往荆州驻守,他的信无非是向他告知去向,好让他安心。至于孟娘的信却叫人揪心,孟娘对他一片真情他真是无以为报,只怕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只能在心中暗暗为她祝福,愿她一路顺风。

王离可笑道:“义父已经道荆州去了,看样子我真要流落江湖了。”

青衣问道:“怎么?你又舍不得你那少将军的帽子了?”

云间居士接上话道:“我看王将军还是像让你回去。”

王离道:“义父一心要收复失地,我又何尝不愿意呢?八字军到了荆州,义父就会与岳飞、韩世忠将军等人一同争取北伐,只是要拿千万人的性命作为赌注,血流成河非我所愿,在我看来,精忠报国不一定非要收复失地,何况朝廷对收复失地的态度暧昧,就拿当今皇帝来说,他口口声声收复失地赢回二主,倘若真的迎回二主,那他又该怎么办?是退位让贤还是父子相残?我担心义父的一腔报国之心,终究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这番话未免大逆不道,云间居士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愿理天下事,青衣却听得一脸怒目,她是皇室中人,自然希望看到收复故土,接回在北边蒙难的父亲。王离这番话无疑是将她们赵家骨肉亲情说的一文不值,心里一时堵的慌,恨不得一掌打死王离,冷了王离一眼并走了出去。

王离直言不讳到不明白青衣怎么会突然翻脸,云间居士叹了一声,这些年她从来就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青衣的身世,王离自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青衣。看着青衣走远,云间居士回过头道:“你不必自责,你说的话颇有道理,天下要是多几个向你这样的明白人那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于是起身踱步道:“你一定奇怪她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其实青衣也是个可伶的孩子,她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大宋公主,可是她们赵家人作的孽却要她也来承担,可谁让她也姓赵呢。”

原来如此,王离突然想起那夜她不顾性命也要取完颜兀术的性命,这等国破家亡的深仇大恨她岂能不报,也怪自己无知出言不逊才惹怒她。王离轻轻道:“又是一个毁于战火的家庭,难道天下太平不好吗。”

天黑之后,王离闲来无事就在小榭后面的竹林中走走,心中还是放不下之前的那件事,就因为那几句话,青衣整个晚上都没有理他,只怕是她真的生气了。走着走着并听到有人在舞剑,原来是青衣,只见她剑中透着杀气,想必还在为他说的话耿耿于怀。也难为她原本是享尽荣华富贵的大宋公主,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变成了孤家寡人只能在云间小榭与云间居士相依为命,心里的苦自然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借着月关,青衣像是在跳舞,王离今天才真正的注意到她。她身材纤瘦,五官端正,气质不凡,毕竟她是大宋公主,天生就继承了皇室的高贵气势,尽管沦落江湖多年,却不会输于寻常家的女子。铁梅庄已经是个美人了,而与铁梅庄相比她身上似乎要更多一些稳重与忍耐。

看了一会,王离转身想走,突然青衣一跃落在他前面,剑指着他道:“想去哪?”

王离拱手道:“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出言不逊,得罪之处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青衣叹了一声收起剑道:“跟我来吧。”于是来到凉亭里,青衣亲自煮茶给王离满上一杯笑道:“尝尝吧。”

王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嗯,真是好茶,比酒还要好喝。”他虽然这么说,其实他根本就不懂茶,就像他不懂酒一样,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讨青衣开心罢了。

青衣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用心,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比酒还好喝,也不见得你天天喝茶不是。”她这一笑从未有的温柔,王离却有些莫名不知所措的感觉。青衣又给他满上道:“你不用诚心讨好我,其实后来想想你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人人都不那么自私的话,那又何必这样争来争去呢。”说着突然又愁起来,果然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捉摸不透的。青衣耸耸肩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孟娘给你来信了吧?”

王离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青衣甜甜一笑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那天在铁姑娘的坟前,孟娘一直躲在一旁哭,是我劝她离开的。”

提到铁梅庄,王离一脸忧伤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我心里只有梅庄一个人,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就算是我欠她的吧,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青衣站起来徘徊着喃喃念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铁姑娘真是一个幸福的人,她已经不在了,还是占着你的心。”想起之前答应过孟娘的事情并道:“你对铁姑娘的感情至深,就连我也嫉妒想要为孟娘说几句好话,其实孟娘也是一位好姑娘,她与擂鼓战金山的梁红玉夫人一样巾帼不让须眉,再说铁姑娘已经死了,你不会真想一辈子这样吧?你要是和孟娘在一起,我想铁姑娘在天有灵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王离道:“一切随缘吧,我一直把孟娘当做妹妹,你劝我也没有用。”

一句随缘就将青衣封上了口,青衣失望的叹道:“难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就那么难吗?”

王离苦笑道:“等你遇到一个你真的爱的人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候茶水涨了,青衣回到位置上将她们两个人的杯子都满上端起茶杯道:“就为了这句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之后轻声道:“我的身世师傅已经告诉你了,自从汴梁失守之后,我的亲人都被金军带去了北方,母亲死在乱军当中,父亲和以前的兄弟姐妹不知道在北边过得怎么样,我真的很想念亲人,古人有言,只恨生在帝王家,谁说不是,王离,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说着不禁落泪。

此刻王离的心情与她一样沉重道:“怎么会不明白呢,宋金之争把你我都变成了孤儿,可笑的是像我们这样的孤儿越来越多,有个完整的家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青衣道:“师傅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一直都不明白,直到这些天你来了我猜渐渐开始明白,我理解你为什么会离开八字军,离开你义父,其实王离你同样是个英雄。”

这话引得王离哈哈大笑道:“姑娘莫非是在取笑我不成?我不过是一个逃兵罢了,英雄,天下哪有我这样的英雄。”王离接着道:“姑娘既然想念亲人,何不如北边寻找呢?王离近来无事倒是可以陪姑娘去北边走一遭。”

青衣喜出望外,顿时热泪盈眶问道:“真的吗?你可别是骗我。”

王离道:“当然是真的,我来云间小榭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羊前辈也走了,这两天我正寻思着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所限陪姑娘去北边走走,只要你不嫌我累赘就是。”

青衣喃喃道:“怎么会呢?我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呢。”说罢又道:“咋们说好了就不许反悔,改日并向师傅辞行。”

王离道:“一言为定。”两人互聊心事,对对方都坦诚相见,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她们二人自然是坦诚相待。云间居士见两人已经把话说开,也就放心回屋去。

细雨蒙蒙随深夜而来,好雨知时节,又是一年好春色,免不了几许萧索,几许寒意。细雨随风如梦,王离这夜睡得很熟,遥梦到山川雄峻,百姓安居乐业,又见铁梅庄化蝶入梦。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他就喜欢这样的不真实,这样的梦不应该被打碎,只有保存着这样的梦才能叫他有心力去完成心愿。然而事与愿违,恍然惊醒,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好不一曲商女独唱《后庭》遗曲。

清晨没有琴声,没有早茶,王离在细雨声中醒过来。推开门,细雨如丝轻轻拍打着流水与青石,突然想去雨水中走一走,撑着伞并出去,直到山间,抬头看山里的云雾已经散去,只感觉一阵悲伤,自己就是一个罪人,迟早是要下地狱的,但愿这场雨能够洗去一切,包括自己内心的不安。于是放下雨伞走到清泉间捧起泉水,细雨一滴滴落在泉水上,愕然心中难受,相思之情溢于言表,还是撑着伞趁早回去。

不见青衣在凉亭上抚琴,也不见炊烟,这就奇怪了,往日里青衣总是很早就起床,今天过于反常叫人心中疑惑,于是撑着伞围着这座小屋四处寻觅主人的下落。在另外一间独立的茅屋前发现了青衣,只见她在走廊上徘徊,焦虑不安的样子,却又不知是何缘故。

话说来也奇怪,这间茅屋平日都锁着门,也云间居士与青衣出入,他只当是间废弃的茅屋从来没有过问,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王离走了过去问道:“姑娘有什么心事吗?”

青衣停下脚步道:“每年的今天,师傅都会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也不理我,每年只要到了这天都是我最难熬的一天,就算师傅从屋里出来,她也会发很大的脾气,年年都如此。”

想必云间居士心中同样有道不尽的苦衷,记得施全曾今说过,云间居士为情所困,这么多年她守着云间小榭不理江湖中的事情,只怕是睹物思人。王离倒是好奇这间小屋里到底是什么,并问道:“这间屋子是谁住的?里面都是些什么?”

青衣摇摇头道:“不知道,师傅从来就不让我进去,有一次我像偷偷进去看看,还没开门就被师傅发现了,她罚我两天的不许吃饭,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进去,也不敢问她。”

王离心想,青衣一番好意也被云间居士拒绝,只怕这屋子里的东西对云间居士很重要,既然云间居士不想让人看到,也不想有人问起,那又何必为难于人呢。正要走,门突然打开了,云间居士道:“你们进来吧。”跟着云间居士走了进去,其实屋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张桌子周围放着四个凳子,梳妆台在窗口的位置,台上是各类胭脂水粉,一张床摆在角落,红色的被褥像是新的一样,床头挂着一双宝剑,几幅山水挂在墙上。

这不过就是一间简陋的房间罢了,至于为什么不让人进入,王离已经猜了个十之八九。拱手道:“看来前辈心中的苦就在这里,晚辈冒昧打扰,还请前辈见谅。”

这话是什么意思云间居士自然是心领神会,青衣却不明白,但又不敢多问。云间居士道:“世间万物孰能无情,草木皆如此,何况是人呢,就像你和那位铁姑娘一样,我想你们同样是至情至热吧。”

王离被她说中心事,避而不言。青衣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师傅,这间屋子是谁的?为什么这七年里你都不让我进来?为什么你每次到这里来都不吃不喝,脾气也会变得很坏?”

云间居士走到青衣身边道:“这些年难为你了。”这一句安慰,固然是有万般委屈也全没了。云间居士踱步道:“其实这是我和我丈夫的新房。”果然不出王离所料,可青衣却听得下巴都掉了下来,她与云间居士一起居住了七年竟然不知道她已经成亲。她接着道:“我本名素霜华,是汴梁城中一富家小姐,十六岁那年,我与表姐也就是青衣的母亲一同被选为秀女送进宫中。那是何等的荣耀,谁家不像把女儿嫁入宫中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可我知道,一日嫁入帝王家,终身就别想从皇宫中走出来,我恨极了可是又不能逃走吗,我要是逃走了,我的家人就会被连累,轻则发配边疆,重责满门抄斩,我是含着泪水进宫的。要成为皇帝的妃子怎么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已表姐躲过了多少次暗杀,受了多少人的气才活了下来,可是后宫佳丽三千,徽宗又宠爱名妓李师师,我不愿就这样在皇宫中荒废青春,我更不愿和别人抢同一个男人。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我万念俱灰就走到了城墙上,想着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我以为我一定死了,可还是被人救了下来,救我的人是峨眉派掌门陆雪华,当天她被皇帝召入宫中做法事,刚好遇见我从城头落下并出手救了我,她见我就喜欢上我,并向皇帝要人将我收归峨眉派门下。皇帝后宫嫔妃那么多,少我一个自然不算什么,于是我就和陆雪华回了峨眉,她对我很好,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希望在她百年之后我能接管峨眉派,成为下一代掌门。我在峨眉派学武一年就小有所成,在众是兄妹中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直到有一天,我听说有一个人前来拜师,就跟着师傅出去看看,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他叫张不驴,我与他一见如故并求师傅收下他。之后我们就常常一起出入,他常常来找我,他很聪明,在来峨眉派之前就已经学了一身武功,加之勤奋好学,武功很快就超过了我。当时我不过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与他每日在一起师傅自然不高兴,可是那时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我知道他对我一片痴心,我一心想要和他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说他想离开峨眉派,要我和他一起走,我丝毫没有犹豫就和他走了。师傅知道后并大发雷霆派人四处追杀我们,从此我们与峨眉派并结下了仇,我以为师傅疼我,希望她能成全我,岂料她将当年救我的事情告诉了皇帝,皇帝大怒将我的家人发配边疆,不久我一家人都惨死在金兵铁蹄之下。我一气之下与张不驴杀回峨眉山想去讨个公道,并在峨眉山与天下高手大战一场,不久师傅并死了,我们就到这里隐居下来。两个月后我与张不驴成了亲,我想与他在这里厮守一辈子,再也不过问江湖中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很好,可后来,我渐渐发现我错了,他太过于痴迷武学,他是不会甘心和我一辈子守在这里的,可是我还是不死心。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少年,那个人叫上官剑南,他是张不驴的朋友,当时江湖传闻鬼谷先生正在寻找弟子,他们二人就结伴去了,可这一去就是二十年再也没有回来。”

江湖儿女命运多坎坷,太多故事让人闻者伤心,青衣道:“师傅就这样等了师公二十年?”

云间居士咬牙道:“他说一年就回来,我等了一年不见他回来,我就想再等一年,如果他还不回来就去找他,三年后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开始和自己赌气,五年十年就这样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说着不禁落泪。

鬼谷门仙踪难觅,直到近年来天下大乱,鬼谷门人才重现江湖,可是江湖中人都知道鬼谷门的两大弟子是上官剑南与洛白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张不驴的名字,其中的原因实在耐人寻味。王离曾与上官剑南和洛白水有一面之缘,如今上官剑南在荆州创立忠义堂,为岳飞、韩世忠效命,已经是武林敬仰的人物,至于洛白水,虽然行踪不定,不过江湖传言他隐居庐山,与岳老夫人做了邻居,这些都是武林中公开的秘密,那张不驴会去哪呢?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王离道:“前辈用情不可谓不深,可是我只听说龙先生只有两个徒弟,上官剑南与洛白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张不驴这个名字,前辈苦等了二十年为何不去问问上官剑南呢?”

青衣点点头道:“对呀师傅,都二十年了,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师公若是对你还有情谊怎么会二十年都不回来找你?”

云间居士道:“这个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想抓住的往往就越抓不住,这件事情在我心里藏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什么爱恨情仇早已经成为过眼烟云,即使睹物思人又能如何呢?”她苦笑一声道:“我都快四十岁了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王离你小小年纪却已经全然明白,我实在佩服。”

王离道:“我倒是愿意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没有那么多争斗杀戮,没有那么多弄权阴谋,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只不过这就是个梦罢了。”

云间居士点头称好,于是对青衣道:“你身负家仇国恨一时难以放下,可这世上除了恨还有爱,有永远的爱却没有永远的恨,真正的爱可以冲散仇恨。这次下山回来你整个人就全变了,多少恩恩怨怨只能你自己去面对,我知道你们要走了,如果真能找到你父亲,希望就此了却你心中的仇恨,你不能因为仇恨活着,这才是你的出路呀。”

这一番话道尽了她对青衣的期望,其实谅解是一种高尚、是一种解脱、是一条自新的路,虽然谅解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青衣拱手道:“徒儿谢谢师傅的教诲。”

云间居士走到王离身边道:“王离,你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个世上的人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怎么会明白天下大势以和为贵的道理,可是要想天下太平同样要付出代价,你若什么都不做,那不是等于坐进观天吗?我本想收你为徒,有怕我一心寻道终究会让你误入歧途,到不如随着你的性子,你总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听了她的话,心中宽慰许多,王离拱手道:“多谢前辈教诲,王离绝不会辜负前辈期望。”

云间居士转过身道:“你们走吧,明日下山不用来向我告别,江湖险恶,你们初涉江湖要相互扶持,我只盼你们一路顺风。”

二人听了她这一席话多有所得,青衣跪下拜别云间居士之后走出小屋关山门各自回去。第二日天空放晴,虽然云间居士已经说过二人不必向她辞行,可二人还是不愿一声不吭离开,谁知云间居士已经早早就到山中去了,二人只能留下一纸书信惶恐下山。

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来,只怕是一辈子也无缘在回来看铁梅庄,二人匆匆下山之后绕道去了铁枪镖局到了铁梅庄墓前,又辞了铁华之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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