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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徐州!徐州!

阴暗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着血雨,这血雨是如何来的?是老天爷在惋惜那些逝去的英灵而滴落的血泪吗?显然不是。若是老头真的有情,就该浇一场倾盆大雨,至少让那该死的飞机和坦克再无法耀武扬威。那又为甚有了这阵血雨?啊!是的了,我想起来了。是我浴血奋战的同袍们被那狗日的炮弹炸至半空中而四溅的血水啊!绝不是什么老头同情的血泪!真他娘狗日的滕县,狗日的战争!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山东滕县。“鲁剑泽!你他娃儿的不上前线躲这儿干啥玩意来了?”“报告团长,刘营长让我们连作为预备队待命!”问话的是我们的团长——邹召平。邹召平,北平人。原二十九军的一个参谋。平津沦陷后调到我们一二二师来的,谁承想他一个纸上谈兵的参谋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团长!滕县的仗几天打下来,大伙也都发现了他还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主,故弟兄们暗地里都唤他“纸上团长”。

“你他娃儿的废啥话?”说完便自顾自的嘟囔起来:“也不知道刘瑞这小子咋想的,仗都打成这熊样了,还预备队?”然后斜眼瞟了我一眼,用手指着我的脑壳命令道:“你,带上你的队伍去左翼掩护四连,立刻动身不得有误!”

“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毕竟连王师长都亲自带着特务营上了前线,我还有什么理由躲在指挥部呢?等一下!我在这里更正一下,不是前线,而是能瞧得见日本人的地方。由于日本人的大炮射程太远,兼之还有狗娘养的飞机,所以说实话在滕县是不存在前线这一说法的,因为滕县处处是前线!处处面临死神的威胁!方才师部医院还被一轰炸机给投了两弹,据说伤亡甚是惨重。

不过现在,我还是要先很惭愧的和各位道出掩埋在我内心深处,数十年复一日不断折磨我的秘密之一,那便是其实刘营长压根就没命令我们连作为预备队,按刘营长的命令的话,我们应该正在左翼阵地同四连共同浴血奋战才对。可是……唉!往事不堪回首,因为当我们连赶去阵地时,四连长因为腹部中弹且失血过多,已然光荣殉国!

说到这里,诸位一定会指着鲁某的脊梁骨骂我是逃兵,是懦夫。但是诸位,请允我解释一番罢。

我,鲁剑泽。30岁,山东青岛人。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建筑系。毕业后,自然是回到青岛从事建筑方面的工作了。由于如此年轻便小有成就,民国二十四年的时候,应邀回到中央大学做讲演。正是在那时,名曰苏粤的我现在的恋人闯进了我的生活,改变了那平淡的一切。

苏粤,全名李苏粤,26岁。由于她的父亲是江苏苏州人,母亲是广东佛山人,故起名苏粤。但是他二老却终究未有告诉苏粤她生于何地,是故连苏粤自己也是搞不清她自己究竟是哪儿的人。

我第一次见到苏粤是在讲演过后的记者会上。不是自吹自擂,当时我这样一名未过而立之年的毛头小子能在中央大学做讲演而且还是学术性的,实乃从有过未之奇事。所以记者会刚开始,那些个记者便如潮水般涌来。我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兼且还是针对我的。是故诚惶诚恐,着实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就在混乱之中,一个瘦小的身躯从人群中艰难的挤出。她先是探出了个脑袋,一双清澈而又明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向我眨巴了几下,仿佛一个顽皮可人的精灵。再瞧她清水出芙蓉的娇颜,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似是天女下凡般。是的,这便是苏粤了。

苏粤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不免娇容微红,低下了头去,那摸样犹怜我心。只不过片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重又抬起头来,然后将左手从人群中拔出。我定睛一瞧,是支钢笔和一页泛黄的信纸。明眼人都看得出苏粤这是在朝我要签名嘞!可笑当时我竟丝毫未反应过来,还傻傻的望着她,用一种我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问:“这是干啥嘞?”苏粤自是听不见我在说些什么,不过她可以感觉到我在和她说话,是以皱了皱眉头,一脸茫然的望着我。随后由于场面近乎失控,我被校领导和老师们强行带离了会场。临别之时我还撇了一眼苏粤,当时她那落寞而沮丧的神情不知为何深深刺痛了我炽热的内心,犹使我终生难忘。

这就是我和苏粤的第一次邂逅,那么的匆忙,那么的短暂。但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建立起了牢不可摧(至少我认为是这样,当然喽,苏粤她也从未反驳过)的感情。现在我便不多说了,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总之为了我美丽的恋人,为了待我而归的恋人,我做了短暂的逃兵,从而间接害死了四连长。您说我什么都罢,任您去说三道四,总之我就是为了苏粤,所以我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滕县东部左翼阵地。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我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那个兄弟已然失去了右臂,却任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得砍着,面目狰狞;右边的弟兄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着,嘴角甚至流出血来。再朝前方探去,只见四连长正奄奄一息的瘫倒在地上。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血色土地的血红般的太阳,犹是耀得睁不开眼。于是所幸闭上眼去,哪知这一闭却是永久。可怜滕县城边骨,犹是春闺梦中人。想是四连长与我一样,家中有人牵挂有人忧。不知他的妻儿在那一方望见的太阳,是不是如此血红呢?

由于我们连的赶到,很快便击退了残余的日军。

滕县一二二师师部。“瓜兮兮的!他王仲廉个瓜娃子居然一个整编团被日本人一、两个小队给打溃了!真他娘粑稀稀的。(四川方言,烂的很)”王铭章一边狠狠的跺脚一边愤怒的叫骂着。周围的兵士哪里见过平时温文尔雅的王铭章如今天这番的暴跳如雷,是故一个个俱是屏住了呼吸,连大气亦不敢出一口。

而我,恰巧在此时,撞在了王师长的怒火枪上。

“报告!”虽然战事紧急,不过在我们一二二师,各种袍哥什么的乱喊,不过于我这个山东人,礼貌的规矩是万万不能破的。

“进!”

听到王师长说“进”时的语气,我已暗暗叫苦:王师长这口气显然是在气头上!我这时候进去岂不是撞枪口上了么?可无奈,这次的情报着实紧急。它可关乎我那上万大军的生死存亡!(话虽如此,可其实仗打到现在估计全师也就只剩千把人了)因此纸上团长才专程把我这个连长从前线调来汇报情况。(额,其实是我自己争取的)所以我只好鼓起从未有过的勇气,毅然踏进了师部指挥室的大门。

刚一进门,周围的兵士便齐齐将头转向我,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凝视着我的降临。有崇拜的,有担忧的,有等着看笑话的,亦有等着看好戏的。其实这二者的心态差别不大,不过我是较为喜欢那等着看好戏的,毕竟看笑话是独看我,而看热闹则是同看我和师长的,一个巴掌亦拍不响嘛!

“浪个?”(四川方言,干啥)

“孙长官来电!”

“念!”

“鉴于汤恩伯部遭遇日军顽强之抵抗······”我还未念完,便被王师长一口打断:“莫要念喽,老子早就晓得了。”说完,便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烟。“啪!”的点燃,开始抽了起来。

向来不发火的人一旦发火便是山崩地裂,而王师长正是这一类型。所以面对此情此景,我也是不敢再乱说话的。于是指挥室顿时陷入了沉寂,一种可怕的沉寂。因为援军受阻,我们离死亡也就不远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深深的懂得这道理的。王师长吐出的烟云则化作死神状,瞪着一双撩人的勾魂眼朝我们怪笑。

说实话,我真怕王师长会下达誓与城池共存亡之类的命令,毕竟我现今爱着苏粤,还得活着去见她呢!

不过世间好像总有那些个很巧的事!让你怎么也捉摸不透,只能够惊讶的问出:为啥如此巧?

许久之后,王师长将烟头深深的摁进桌上沙盘中,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脸阴郁的回头望了望我,又再次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意味深长。那忧郁的眼神,我永生难忘。以至于后来我在苏粤提及此事时,总不免要伤感好一会儿,方能回过神来。最后,王师长沉声道:“电令孙长官,吾决心死拼,以报国家。另外,通知各部,决一死而血战到底,誓与滕县共存亡!”没错,那确确实实是最后,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王铭章师长。

话毕,他的脸色更加阴沉,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样。接着,他随手拿起一支步枪,愤愤地转身,踏向了那条狭长而幽暗的林**。那条道,是通向城中心十字街阵地的。

战争是如此的无情,不论哪里是绿地,哪里是鲜花,哪里是血和肉的生命,哪里是人类文明的精华,哪里有温馨的梦和美好的幻想······生和死只隔着一道纸糊的墙!

此时的我内心五味杂陈。那股还未散去的烟云依旧在怪笑着。只不过这一次的怪笑声中夹杂着嘲讽之意。它是在嘲讽我的懦弱、胆小!是的,一方面我被王师长的大义凛然所感动,另一方面,对苏粤的爱情理智而又清晰的告诉我绝不能命丧于此,否则苏粤不知该有多伤心?还有我年迈的老母亲,父亲去世了谁来照顾她老?可恨我没有亲兄弟,兴许若是有了亲兄弟便可留下一个来照顾母亲和苏粤了。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国民政府与白宫那帮人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国民政府总是会提一些打虎上阵亲兄弟的口号!

最终,理智控制了我。好吧,我想说的是,我终究还是个学理工类的,总是不会太那么的感情用事。于是,就在这时,几十年复一日折磨我内心的又一秘密诞生了。

由于我们连队是没有电台什么的,而右翼阵地一二四师的弟兄们也不会那么快接到我们一二二师下达的命令的,所以我为了生存,只能如此:

“报告税副师长!”

“你是?”

“一二二师独立团三连连长鲁剑泽!”

“说,什么事?”

“我们王师长有令,驻守滕县各部队能突围者伺机突围,不能者决死一战,与滕县共存亡!”

“好的,我晓得了,你去吧。”

炮火隆隆,枪声阵阵。离开了一二四师的阵地不远后,我也只能模糊的听见一二四师副师长税梯青在那儿用大喇叭广播着“各···化···为零,伺机······”

我心下冷笑,如此突围法岂不自寻死路?这和盖房子是同样的理。之所以要先盖地基,而且要将整个地基全部盖好,盖完整方可。否则只盖一点的地基就继续盖下一层,岂不是弱不禁风了么?而我们突围,对方人多势众,若是化整为零单独行动,倘若逼到两名或两名以上的日本士兵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了?所以我命令部队一起突围,先拿手榴弹炸他个狗娘养的来开路,然后上一个班人数的机枪当冲锋枪使,给我硬生生的杀开条血路来。不过我自是冲在最后面的,这倒是我一贯的作风罢,毕竟我是惜命的。

突围的过程是艰难而又痛苦的。请允许我跳过这一段的描述,因为我实在不愿再回忆起那种死神在你头上翩翩起舞的感觉了。那犹使我陷入无限的恐惧之中,似是坠入了人间地狱般,或者说是胜过人间之狱的。我能告诉您的,只有在此次突围中阵亡的我的兄弟们,我恳求你们永远记住他们。他们和我都不是逃兵,我们只是想存活而已:小猴子,享年14岁,被日本人的歪把子机枪扫到头部而亡,待我们反映过来时,他已面目全非,脸上尽是血淋淋的粘糊物;赵墩,我亲爱如哥哥般的三排长,享年35岁,他是倒在突围的冲锋路上,因为他向来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老范,年龄不详,只知道他上个月刚分配到我们连时,已是个有过几十年军龄的老兵油子,这从他绘声绘色描绘第五次围剿时的情形可以推测出来,而且他还是第一个教会我骂人的人······

说到这里,一定会有人奇怪,那税梯青副师长为何听了我的话后,毅然决然的就下达了撤退这一命令呢?让我来为您解开这个谜题吧:我们的部队和一二四师恰好在滕县的外围作战。仗是最难打的,但突围也是最容易的。所以无论是从战术角度还是个人情感方面,突围都将是损失最小、最合乎民意的方法。因此,对于这件事,虽说是有违于王师长的命令,对不起其余战死沙场的弟兄们,但我仍是固执的认为我的做法是对的!而且苏粤也是我坚定的拥护者,这便足够了,至少我活着!

好了,现在该是我履行之前诺言的时候了。让我来为您描述我与苏粤的第二次相遇。

民国二十四年。上次说到记着会上由于我的失误,害的苏粤未能得到我的签名,从而沮丧万分。

记者会后,我主动提出可否在中央大学逗留几天参观参观的要求。当然,住宿的钱该是我自己支付。由于我才毕业没几年,所以当初教过我的老师们也都近乎还健在,是故托了点关系依仗了些旧情,便甚为轻松的留在了中央大学里。

其实我也说不准当时为甚么会为了苏粤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而费了这番心思想方设法的要留在中央大学,兴许是爱她了?哦,不!绝不可能!(尽管我现在是爱苏粤的)只见过一面的人怎的会爱上?我可是十分理性的,万万不会这么快出现这样的感情的。所以我认为,当时是出于对苏粤的愧疚。并且她失落皱眉的颓样犹怜我心。

在中央大学待了见天,我日日夜夜的在校园里转悠来转悠去,就是为了能再碰到苏粤。可是您知道的,国立中央大学作为民国时期的第一大学(是的,犹胜燕大清华),其占地面积是相当之大的。况且中央大学的格式建筑庄重而不失典雅,对于我这样一个建筑师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一本话的教科书。是故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只为参透中央大学的建筑奥妙。所以在我探寻这奥妙时若有什么人从我身旁经过,想来我是不会发现亦或察觉的。不过假使真的苏粤从我身旁拂过。我是断然能察觉的。不要问我为什么,就因为她是苏粤!但令人遗憾的是,我在中央大学转悠了近两周,也未曾瞧见过苏粤,连一个像她的亦没有。大概是她太特殊了罢,如此清秀又如此美丽,别人是万万像不得的。

我待在中央大学约莫二周了,又总往女学生的活动区跑,不免会惹来一些非议。

“这个鲁先生干嘛呀?总往我们女生多的地方跑?”

“听班长说鲁先生是在讨妻子呢!”

“呦,看你能的。就你那样,讨你呀?”

“我怎么就不······”

······

等等诸如此类。不过我也并不在意,因为在经过十数天的寻找后,我已愈发意识到苏粤之于我的重要性,相较之下,一些流言蜚语又管它作甚?尽管当时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你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但当你得到后,便不再怎么珍惜了。这两句话我也记不得是谁说的了,对于上半句我是甚为赞许的,但是却不敢苟同后半句。因为事实证明,至今为止我依然深爱着苏粤。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这只是简单的比喻。我向来是不愿意把苏粤比作东西,更不愿意把与苏粤相恋看成是得到苏粤的。

好了,这就是我和苏粤第二次的相见。当然,我知道您一定有非常多的疑问诸如“你哪里见到李苏粤的身影啦?”之类的。首先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苏粤是出现了的。但同时我也非常遗憾的告诉您,我与苏粤的第二次见面并不是我见到苏粤,而是苏粤见到我。所以在我的描述中,您自是见不到苏粤的身影,却只是能隐约听到她的声音罢了。

一朝君子一朝臣!无论何党何派,王铭章师长的死总是令我痛心的。王师长是创造了生命的,并让许多人享受到了这活着的生命的滋味,他自己也获得了重生——人们不会再说川军是流氓土匪,亦不会再提起他们追杀中共红军的罪行。尽管这其间是以其他生命为代价的,但是一命抵一命,值!

延安的毛大主席、秦邦宪、吴玉章和董必武等也联名捐赠挽联:“奋战守孤城,视死如归,是革命军人本色;决心歼强敌,以身殉国,为中华民族增光。”而我们那纸上团长也再无音讯了。想是也光荣殉国了吧。可是我又有些记不大清他的名字了,好像是叫邹兆平吧?诶,算了,是又不是,谁关心呢。

我们的蒋委员长又被王师长气吞山河之壮举所感动,亲赴徐州,祭奠王师长。而我们作为一二二师为数不多的残部,亦很荣幸的受到了参加祭奠的邀请。

有的战士勇敢挂在脸上,有的战士勇敢埋在心里。徐州战场,一个活地狱!这狗日的徐州!狗日的战争!但我却无丝毫的畏惧,只要拥有真正的爱情,地狱就会变成天堂!至此,我只是惜命而矣,而毫无畏惧!来吧!日本人!来吧!法西斯!

在祭奠王师长的过程中,恰遇敌机空袭,我们见状赶忙举起枪来,要掩护蒋委员长撤离。谁知他竟毅然决然的挥一挥手:“小小的飞机,不要理它!”之后炸弹便在不远处爆炸,蒋委员长竟不为所动,一直坚持到祭奠仪式完毕。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之前说过,我们是滕县保卫战中为数不多撤出来的一二二师残部。是故理所应当又不出所料的成了记者们的“特殊关照”对象。

自之前在中央大学做过讲演后,我已多次亲临过这样的场面。所以面对眼前这拥堵的情形,是不怎么吃惊的,自然也能很容易的应对过来。

只是当我以惯有的姿态——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记者时,哦不对,应该说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因为这种场合,不该说的话是决计说不得的,所以倒不如不说罢。只以军人的身份摆出一副最有姿态的样子:立正、微笑、沉默,来应对这些不怎么讨人喜的记者。

突然,一个娇小的身躯从人群中蹿出,她探了探小脑袋朝我笑了笑,接着举出了个相机,对我便是一阵猛拍。

我敢肯定,您一定猜不到我当时的表情。那真是跟见了鬼似的!她居然到台儿庄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这儿可是台儿庄!几天后就将变成战场的台儿庄!她在这儿出现了!真是见了鬼了!

她?您问她是谁?她当然是苏粤喽!否则谁还值得我如此牵肠挂肚又如此气愤?

惊讶之余我定了定神,赶忙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然后一路奔出会场只留下不知所云的副连长愣愣的望着那些个相机们发呆。

“你怎么跑到这地来了?”我故作生气的问道。但其实我是真的挺生气的,只是当面对苏粤时,便又起不起来罢了。

“怎么?我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战地记者······”听到这儿,我得收回之前所说的话。因为在听到“战地记者”四个字时,我是真的真的生气了!于是我果断的打断了她:“你说你是战地记者?”

“嗯,你知道的,此亦我所求。”

“这我当然晓得,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知道,而且我还晓得你也很危险!”

“我算什么,只要你能······”

“那你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君若死,苏粤可独活?”这次换作是苏粤打断了我,只不过她红着眼带着哭腔的。可叹犹怜见我心,我望着苏粤红肿的眼圈,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欢喜。愧疚我竟未能考虑到苏粤的感受以至于惹她伤心,欢喜是苏粤竟然这番在意挂念我,这犹使我不知所措。一时间竟呆立在那儿只傻傻的望着苏粤,一动也动不得。

苏粤见我呆立在那儿不曾出声,便也装模作样的两手叉腰嘟囔着小嘴立在那儿,一双水灵却又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倒也半句话不说了。

于是就这样,过了许久,也是相顾无言罢。可在这时,一声悠长的集合号打破了这无言景。想是李长官的部队进驻了台儿庄,只待我等士兵去报道了。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苦笑一声,惟有泪千行,便一路小跑回到了庄里的指挥部。是啊,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些甚么呢?徒叫人心碎而已!

接下来的故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多说的。在台儿庄,我们誓死抵抗,但最终赢得了胜利。在这里我多嘴一句,台儿庄战役绝不是像外界所鼓吹的那样多么的振奋人心多么的英勇无畏······没错,我们是军人,是该保家卫国。可我们也有自己的亲人也有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在日寇的铁蹄和飞机坦克的冲击下,我们仅是凭着一点儿的信念而用血肉之躯与之搏弈。至于这是何种信念,我是断然讲不清道不明的。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很肯定:绝不是为了什么党国之类的!后来苏粤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只是贼笑着狡猾的回答她自然是为了保护尚在徐州的她。不过您们大家是了解的,我向来不对苏粤说假话。

作为一名战争的幸存者,我与苏粤的爱情也在这冷酷无情的战火中得到圆满的结局。但我想,这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在滇缅战场,我曾一度被死神带走过!无穷无尽的丛林、杀人无声的沼气、绵绵不绝的阴雨,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敲打我门窗的阎王爷。那是最记忆深刻的,比之山东战场的血雨腥风更令人胆战心惊。

好了,这次的故事我就说到这儿罢。至于我与苏粤的故事以及我非常不愿意回忆起却又总在我脑海中打转的缅甸的旧事就待到下次再说吧。毕竟此时此刻,苏粤唤我去吃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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