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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年轻的女人找他

熹雯与苏凝见面是个意外,全无准备,是在婚后一个月,温至臻出差归来的那一天。

熹雯离职之后,任全职太太。结婚之后,改天换地,突然多出许多事情要操持。熹雯不想当米虫,也与温至臻约好,等忙过这阵子,再求职。但熹雯那时并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一拖数十月。

熹雯结婚后搬到温至臻公寓,诸事从简。她对温至臻的公事也从不多问。他出差的那个早上,问熹雯怎么不问他去哪里?熹雯正在煎鸡蛋,笑着说:“想一想如果我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人打电话来追问,反反复复,我肯定会受不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温至臻浅笑,问她:“心里话吗?”熹雯不解,偏头追问:“什么?”温至臻说:“希望我每到一个地方给你一个电话。”锅里的油珠飞溅到她的手上,熹雯翻着鸡蛋,不敢看他,反问:“你会吗?”温至臻说:“试试看,如果我没有忘记。”

他昨天晚上打电话回家,比预定的时间更早,他说:“熹雯,晚上回家,我想吃鱼。”

那日早间自睡梦中醒来,阳光爬上床头,熹雯悠悠睁开眼睛,想起温至臻的这句话来。她伸出手来挡住日光,手背下嘴角浅浅露出一个笑意。熹雯决定做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等待温至臻回家。

快中午的时候,有电话响起来,熹雯心心念念以为是温至臻,飞奔过去,电话里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极熟悉地道:“至臻?”熹雯怔了一怔,说:“他不在,他出差了。”女子追问:“你是谁?”熹雯回答:“我是他太太。”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真奇怪的电话,熹雯对着电话出神。可是熹雯不甚在意,她买了各色菜品,皆是温至臻的最爱。一切就绪,只等他回来,这一等,等到傍晚,天色昏昏暗暗,熹雯没有开灯,就坐在内阳台上,起先还看着楼下一辆一辆的车驶入驶出,心里面想着,不是这一辆,不是那一辆。到后来,因为等得太久,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渐起的霓虹、车水马龙,渐渐地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厨房传来微波炉的叮当响声,数不清热了几次。熹雯拨了温至臻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好半天,是个女声接起来。熹雯的心里一惊,莫名整个人坐直了起来。听到是温母的声音,熹雯的心又松下来,简直一惊一乍。好在别人并不知情。

熹雯问:“妈,至臻在你们那里?”原来他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先回他们的小家而已。温母说:“嗳,他下午到的。”电话的效果并不太好,但是熹雯还是听到电话里传来一连串摔东西的声音。温母说:“怎么回事,小嫒,上楼去看看。”显然不是对熹雯说的。温母回国之后,打算再逗留两三月,请了从前做工的保姆,叫小嫒。

熹雯打车到温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温家是联排别墅,熹雯下了车,隔得远远看到二楼亮着灯光,一个熟悉的人影投在窗帘上。小嫒来给她开门,客厅里坐着温母和温父,温母时而传头看看楼上,相较于温母焦躁的动作,温父倒十分淡定,只是翻看着这一期商务杂志。

楼上传来的声音,是那个打电话的女子——熹雯听出来了——正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你可以,而我不可以?”另一个较小的声音是温至臻的,仿佛有一点激动,可是他努力压抑着:“不要闹了,我们都只是为你好。”

水晶玻璃扶手的楼梯上,大步地走下来一个人,是温至臻。

他见到熹雯,有一点惊讶,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一些,直至停顿。他身后慢慢跟下来另一个人,穿了一件蝙蝠袖的针织衫,一条白底黑点的纱织长围巾。针织衫是常人穿不了的翠绿色,在她身上却是十分好看。这是熹雯对苏凝的第一印象。

温母在电话里面已经对她说过,苏凝回来了。熹雯心里隐隐觉得出了什么事,温母说:“没有什么大事,你别来。”她越是这样说,熹雯倒是越想来温家看看。熹雯进来的时候,温母已经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半天的话。其实温母与熹雯,即使是婆媳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亲昵的关系,大约是因为楼上在吵架,吵得她也不安起来,所以她拉着熹雯说话。

熹雯从前也觉得很奇怪,温至臻说,她是他妹妹,可是他们一个姓温,一个姓苏。熹雯现在知道了,苏凝的母亲自小和温母是好姐妹,两人生下一子一女,苏凝的父母在一场雪崩中双双去世,温家收养了年幼的苏凝。

熹雯见到苏凝,明白了温母为什么会喜欢她的原因,她是一个看上去倔犟又有主见的女子。苏凝跟在温至臻的身后下了楼,她的目光全落在温至臻身上,并没有看到熹雯,自顾自地说:“那你……”

温至臻看着熹雯,却是拉扯了一下苏凝的手臂,不让她说下去。温母在楼下说:“苏苏,有外人在这里,你吵什么!”苏凝这才转头,看到了熹雯,一屋子的人都僵了。

熹雯以前见过她的,说不吃惊,是假话。那晚在影院,她与她换衫。她从不知道温至臻的妹妹,是名模Roza。但熹雯出神是因为温母说,她是一个外人。温至臻是没有想到她会来。

好半天,熹雯略带着一点笑意,上前对苏凝说:“你好,结婚的时候你没有来……”苏凝转身风风火火地上了楼,熹雯的笑也挂不住了,温至臻从楼梯上走下来,安慰熹雯说:“她脾气不好。”是为她向熹雯道歉,熹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一时全无头绪。

温母对保姆小嫒说:“上去看一看。”还不等小嫒上去,苏凝却自己下来了,提了一个行李箱,拖在楼梯上惊天动地地响。

温母站在楼梯的底部,伸手压住苏凝拉着的行李箱,神情焦急地问:“你这是做什么,不是才回来吗?”苏凝斜斜地看了一眼温至臻,他正在低头点烟,当她透明。熹雯偏过身子,倒是焦虑地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熹雯见苏凝仿佛笑了一笑,带一点冷意。熹雯有点不安,站起来,想帮着温母劝苏凝。

出其不意,温至臻突然拉了熹雯一下,熹雯又跌坐回沙发上去,一脸的茫然。温至臻说:“别管她。”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人人都听到了。

苏凝脸上还挂着泪水,这时挣脱开温母,拖着行李,走到电话旁,拨到航空售票处的电话,说要订一张到洛杉矶的机票。

温母一手压在电话上,电话断了线。她一脸担忧:“洛杉矶你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去那儿做什么!”这仿佛说到苏凝的痛处,她嘤嘤地哭了起来。温至臻一直没有抬头,在烟缸里弹灰白的烟灰。熹雯坐在他的旁边,下意识地绞着手指。

温父一直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开口说话之前,看了一眼熹雯,对苏凝说:“苏苏,我们也总是为你好,你现在说要嫁给那个谁谁,一时冲动,将来难保不会后悔,你和他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多少?对一个不了解的男人托付了终身……”

“他们结婚也不见得认识多久。”温父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苏凝打断了,虽没有指名道姓,熹雯的心里却是不由得狠狠地一阵心悸。

温父提高了声音,拿出长辈的威严,又说:“我不管美国的规矩是什么,既然你们准备结婚,那个谁也应当到我们家来看看吧。至臻和熹雯结婚的时候,你也没有回来。”这回苏凝再没有回应,总是在长辈面前,维持着应有的教养。温母暗里向温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自己半哄半推地把苏凝拉上了楼去。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温父抖了抖杂志,这才说:“都是让你妈给惯的。”

惶惶的夜晚,这一句话中落下了帷幕。

熹雯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苏凝。报上有她的小道消息,拍到她在机场候机,也不知要去哪儿了。但她这样的名模,飞来飞去,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记者专业,拍出来的照片,照出她的侧脸,独自一个人在候机厅默默流泪,黯然神伤的表情,仿佛失去全世界。

熹雯与温至臻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苏凝的回来有一丝的改变。

周四上午,母亲褚新娟叫她和温至臻回家吃饭。熹雯打电话给温至臻,可是电话无人接听,熹雯心思他或许在开会,心血来潮,突然想去看他。她挑了件粉色的中袖外套出门,临行前在玄关的镜子处看到自己,又觉得有点幼稚,换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熹雯准备到温至臻的公司楼下,再拨手机给他,多浪漫的情节。

似浪漫韩剧——她说:“猜猜我在哪里?”电梯门打开,她迈出来,站在他面前,给他惊喜。

但现实版是——熹雯问:“在办公室吗?”温至臻问:“怎么了?”冰冷语气,仿佛公事。熹雯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说:“我妈妈说今天晚上……”熹雯还没有说完。温至臻突然说:“我现在不在公司,不方便接听电话,熹雯,我等会儿回你电话。”

他说得又快又急,是真有急事。熹雯坐在计程车上显得略有一些失望,他冷冷的语气,已将她的心火扑灭。

熹雯转头望着那近在眼前的大厦,正想对出租车师傅说回去,却看见对街,温至臻拉着一个人自大厦出来。熹雯的心猛然一怔,良久说不出一句话。他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熹雯听到他在手机里的声音:“或者,有什么事吗,能在电话里说吗?”真该表扬他的心细,他知道她不会无故致电给他。

但熹雯的注意力全被与他拉扯的女子吸引去。虽隔着一条街,熹雯认出是苏凝。纤细身段,惹火打扮,认出她不难。他俩一起上了一辆停在街边的车。黑色的隔热膜阻挡了熹雯的视线,看不到车内的人。

直到温至臻叫她:“熹雯?”她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温至臻说:“那我一会儿回电话给你。”

他快速地挂断了电话,而车子就在熹雯眼前呼啸而去。

熹雯坐在出租车上很久,司机先生仿佛看出个中端倪,回头小心询问她:“小姐,你还要下车吗?”熹雯用手挡了挡额头,掩饰着情绪。

熹雯一个人回了娘家。

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和姨妈在弄晚餐。熹雯脱掉外套,看到厨房里各菜品。母亲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问:“怎么,至臻要晚一会儿才来?”

熹雯说:“他有点公事,今晚可能来不了。”这是她在车上想好的说辞。母亲显得有些不高兴。

熹雯强装着笑意问道:“怎么,不欢迎我回家。”母亲嗔了一声:“你这孩子。”

其实母亲叫她回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家里的船厂报废了一支旧船,要造新船。熹雯一边给食物装盘一边说:“那不是一件好事。”母亲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间小公司的事情,你爸爸身体也不比从前好,去年亏了不少,现在这行情,钢材哪里买得起。”熹雯一下子就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温至臻来的原因。温家的本业是做钢材生意的,兴许还有些人脉在。

熹雯闭嘴不说话,母亲知道她有她的难处,婆婆好像并不喜欢她。母亲说:“就是想找至臻来商量商量。”

这晚餐虽丰盛,可是少了重要的人,显得有点寂寞。熹雯帮母亲洗碗,姨妈问熹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熹雯从来也没有想过,母亲说:“应该考虑考虑看,结了婚的两个人始终还是两个人,有了小孩才是一家人。”熹雯抬起头,仿佛没有明白母亲的意思。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温至臻打电话来问她:“还在妈妈那里吗,我来接你。”熹雯抬头见父亲坐在客厅,想到还有家里的大事。熹雯觉得他不应当来,来了徒增尴尬,可是对上母亲的眼神,她只得点头说:“好。”

果不出熹雯所料,温至臻并没有答应,推说那些人早就不认识了,这或许是大实话,但推卸听在谢家人耳朵里是另一种拒绝。

其实熹雯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开车回去的路上,温至臻解释说:“你知道,家里的事情我向来不过问。”他有他的新天地,也向来固执坚持他的原则,熹雯在黑暗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喜欢她的体贴,但觉得有一点歉意,便扯着其他的说:“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他在这里顿了一顿,才说:“你来的时候,我正好有点事情。”

熹雯一愣,这时不免看了他一眼,转回头,默然地看着向后倒带的街景。在闹市区车子开得慢,沿街一片璀璨灯火,温至臻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家珠宝店。他笑了一笑,问:“想不想要礼物?”

温至臻那时并不懂得如何讨她的欢心,但他认为,送礼物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在熹雯看来,也许她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给她。他是想要安慰她,或是想要弥补她?

为什么爱一个人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仿佛只需要一秒就能决定,可相处却是那么难的事情,她努力想要跟他走得近些,他却总是仿佛够不着一般。她与他认识之后,即使生气闹别扭,温至臻也从来没有那样的神情——他今天拉着苏凝从大厦里走出来的神情。

温至臻后来常常送熹雯礼物,可是每次收到他买回来的礼物,熹雯并不见得高兴,因为觉得跟他的心仿佛离得更远了一些。

其实从来也没有人告诉过熹雯,关于温至臻和苏凝的事情。只是时间长了,拼图一样拼出一个故事,不够完整,却已窥出眉目。但熹雯总会知道事情的全貌,而告诉她的人,竟然是温至臻自己,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熹雯回想起来,是一种温柔的牵痛。

她那日无事,在家里听音乐,是舒曼的《梦幻曲》。缓慢而悠扬的曲调,抛上去又跌落下来,在那四分之一的休止符里,听到现实生活的另一个声音。熹雯拿掉耳塞,屋子里满是吵人的电话铃声。打来电话的是同学祥真,熹雯先听到她不耐烦的声音:“你搞什么,这半天才接电话。”熹雯莞尔,怎么能怪她呢,其实还是祥真的错,熹雯说:“你送我那副森海塞尔的耳塞,音效真的没话好说。”听她这样一赞,祥真倒无话可说,得意扬扬:“那是绝版限量。”熹雯说:“知道啦,找我有事?”

祥真这才想起正事来,她交了新的男朋友,是建筑系毕业。“熹雯你也知道啊,工科的男生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聊,我就在想,你不是说温至臻也是建筑系的,大家一起出来吃吃饭,这样应该不会冷场吧。”熹雯笑意更深,自然了解了。

熹雯挂了电话,立刻给温至臻打了个电话,想约个时间四人下午茶。提示音响了两声,信号就中断了。熹雯瞪着电话皱了皱眉头,猜想着是他手机没电了,心想,晚一点等他回来再说好了,她回到卧室继续听未听完的舒曼的《梦幻曲》。

温至臻接到熹雯电话时,是在公寓的楼下。电话响了两声,手机就没电了。他按了门铃,无人应答。至臻知道熹雯今天会出门,没想到这么早就出门了。因为早上开会的时候,有一点昏昏沉沉,他提前回了家。温至臻生病感冒向来不吃药的,只是这一次熹雯硬让他吃了两片,反而病得更严重。

温至臻回车上去取公寓的钥匙,才关好车门,一个人影冲出来,在冬日上午的薄雾中,整个人都带着冷气,有一点点单薄,有一点点疏离,是苏凝。温至臻见了她,有一点吃惊,但淡淡地问:“有事?”她受不了他漠不关心的神情,苏凝问:“大哥躲着我做什么?”她去公司找他,小柯说他回家了。温至臻揉了揉头说:“你想多了。”他自然并没有刻意躲她。

“大哥!”她的眼里尽是委屈,委屈得要滴出水来。

“别在那里哭哭啼啼,不像是我认识的苏凝。”温至臻的头晕沉沉的,他用手背轻轻打了一下额头,委靡地说,“上楼去吧。”

他生病了,连鞋子都不想换,只想喝一杯水,然后好好睡一觉。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温至臻觉得什么力量自背后冲撞而来,苏凝紧紧地将他抱住,她的双手扣在他的腰间。

温至臻说:“苏苏?”

苏凝偏头靠在他宽大的肩背上,倔犟地说:“我不放。”

温至臻心里一震,他试图转过身去,将她拉离身边。可是苏凝说什么也不动,只是紧紧地将他扣住,如小时候受了委屈,回家来找他哭诉。温至臻想到这里不由得心软。苏凝眼里的泪水流至他黑色的外套上,良久,苏凝说:“我只是跟你赌气,我告诉你我要结婚,只是想跟你赌气,我错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她妥协。

她来温家的时候,尚小,一个人茫然无助地站在客厅里,他问她要不要喝果汁,她怯怯地不敢说话。那样怯怯的表情,一直烙在温至臻的心上。他发誓这一生要对她好,他对她一直十分溺爱。

他还记得她那天在温家二楼,声嘶力竭地说:“我一直等你来找我。我没有打算跟Alva结婚,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你着急,我希望你来接我。真的,我没有打算结婚,没有。”她泣不成声,没有想到他先于她结了婚。

有那么一刻,他动过心思,他想过他和熹雯感情不深,熹雯懂事不任性,不会为难他。

房间里的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温至臻说:“苏苏,放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什么也都已太晚了。

“什么也别说了,今天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他从来都是理性的温至臻,总能控制意外。如今透彻地了解彼此心意,心里滋生出一种无奈,可除此之外,又能怎样。

温至臻平静了片刻说:“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苏凝抬起头,天真地问:“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他没有说一句话。他听到她摔门离去的声音。

好半天,他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给助理小柯拨了一个电话,缓缓地交代:“打个电话给苏小姐。”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小柯已经明白了。从前,他们争执之后,苏凝负气离开,温至臻先低头,总是让小柯打电话给她。

小柯说:“知道了。”

温至臻刚想挂上电话,小柯说:“温总,晚上理工同学会,你还去吗?还有十一点的会议与会方希望你能亲自出席。”收拾心情,他只得匆匆赶去公司,这一场会议一直到十二点才结束。

温至臻从会议室出来,让人整理会议记录。他微转的身子停了一下来,问小柯:“你联系到她了没有?”没名没姓的。小柯将文件夹抱在胸前,推了推眼镜说:“苏小姐没有接电话,电话已经关机。”这令温至臻略微吃惊,记忆里就算苏凝任性,争执之后的关机倒不是她的性格。温至臻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温至臻有自己的好友圈,谈天说地,从不带熹雯。本市有麻省理工同学会联盟,三不五时,约在一处聚会,叙旧是借口,扩展人脉才是真。熹雯万分理解,即使结婚,夫妻亦要有各自的空间。

晚上聚餐之前有个空当,离温老太太二十三楼公寓极近,温至臻顺道前去探望。买了家馨爱吃的水果,还带巧克力。温老太太说:“苏凝回来了,你知道吗?”他掰开橙瓣,说:“是吗?”温老太太说:“家馨说的,说是要结婚,后来与那个A什么来着不合,自己跑回来了,没回温家?”温至臻说:“上周末公事加班,没回老宅。”他说得落落大方,但老人家心细,看到他一瓣瓣撕开鲜果。温老太太说:“至臻,怎么没有和熹雯去度蜜月?”

温至臻说:“前阵子,她忙着办理离职,后来公事缠身。”总有种种理由,而蜜月似乎并不重要。温老太太埋怨他说:“熹雯理事,不强求。你也就不放在心上。”温至臻说:“奶奶,我知道轻重。”温老太太点头说:“我知道你是知轻重的孩子,苏凝与你,万不可能,不适合你。别说是法律上的兄妹,如今,你娶了熹雯,该收拾心情,扮演另一个角色。”她握住他的手,温至臻浅浅微笑,什么都瞒不过奶奶。这一刻,方知道世上有一个词叫“雷霆万钧”,心潮卷起风浪,不可抵挡。

他匆匆告辞。

在俱乐部等人来的时候,他拨打苏凝的电话,永远是“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温至臻心想,这样也好,撕破脸其实也好。陆续有人到场,他打一场台球,才不到三分之一局,电话骤响,却是熹雯打来的。

温母打电话让他们晚上回家吃饭,温至臻让熹雯自己回去。熹雯虽百般不情愿,但不想让婆媳关系更坏,只得硬着头皮前去。温家开宴,是因为苏凝回来。温母问:“至臻怎么没有来?”

熹雯说他麻省理工同学会有活动,苏凝说:“哦,那个活动,哥哥以前带我去过。”那般暧昧语气,像是情人。

温父不在,只有三个女人进餐,都是苏凝在说话,她说,大学毕业那一年,温至臻抽出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陪她去旅行。温母说:“你最爱东走西走,这次回来,再不走?”苏凝说:“再不走。”她们说话,熹雯插不上话,突想起她那个要结婚的男友Avla的事情,问道:“至臻说你要结婚,婚期在什么时候?”苏凝反问:“跟谁?”熹雯愣住了,倒叫她领教了她的脾气。

温家保姆小嫒不喜欢苏凝,觉得她一点小姐脾气,常常指使她做这做那,做不好还要受气。在厨房洗碗,小嫒说漏了嘴,说到苏凝常常与温至臻吵架。熹雯不解,和他吵架该有一点难度。他和她结婚之后,她略有一点不高兴,他说:“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呢?”一副要听她的口吻,可是又把事情从头到尾剖析给她听,每一次都让熹雯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小嫒说:“还能吵什么?苏小姐总是觉得温先生陪她的时间不多。”小嫒说完就后悔自己嘴快,因为熹雯性格好,她只在熹雯面前抱怨苏凝的坏脾气,可从来没有说过苏凝和温至臻之间的事情。熹雯问:“小嫒,他们以前……关系很好吗?”小嫒看了她一眼,却是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这个……我可不知道。”

应该有知道的人。熹雯约沈析喝下午茶,她姗姗来迟,不失优雅,沈析说:“我请客。”叫服务生再来两份鲜果椰汁西米露。

见熹雯出神,沈析问:“有心事?”熹雯点头问:“师姐,你认识至臻较久,那么,你知道苏凝吗?”沈析长吐了一口气,点餐的热情一扫而空,她说:“认识。”熹雯说:“师姐,我……”

沈析是精明女子,不待她问,先说:“熹雯,有些事,你该问温至臻,而不是我。”熹雯黯然,说:“我听到一些流言飞语,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也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沈析说:“你都说是流言,那么不要相信。熹雯,温至臻他值得你的信任。我与他同事多年,知道他的为人。”

熹雯说:“你早就知道,怪不得那天我说要跟他结婚,你那么诧异。”枉费她当她朋友,却没有直言相告。

沈析问:“熹雯,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你虽然爱他,却不懂什么是爱。爱情没有什么条件,也不应当受外界影响,他有勇气抛弃过去,你为什么不能乐观面对未来?”

“我不懂。”她一心一意爱着他,当然希望他一心一意只爱她。

“熹雯,你想想看,他既没有出轨,也没有婚外情,只是从前或许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他与你朝夕相对,对你没有半点不好,你却对他的从前耿耿于怀,谁人没有过去。”

她这样一说,显得熹雯多么小肚鸡肠。

温至臻对她并不是漠不关心,他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熹雯答得心虚,看了一眼沈析,小声说:“和沈师姐喝下午茶。”他说:“早上看你精神不好。”和朋友喝下午茶,现在心情应当不错。

温至臻说:“上次去温泉山庄的时候,你不是爱吃那里的香辣蟹吗,晚上有人过去,我让人打包一份回来?”

熹雯点头,“嗯”了一声,问:“你今天有应酬,也要过去吗?”温至臻说:“晚上我想回家吃饭,你和沈析要逛到几点,来不及的话,在外面吃也可以。”熹雯说:“我回家做饭吧。”

好容易结束通话,沈析一个弹指打在熹雯额头:“小姐,要不要在我面前显摆,你知足一点吧。”

熹雯也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长吐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去超市买晚餐的材料。

温至臻这晚回到公寓已晚上八点,还没有进地下停车场,远远看着家里亮着灯光。他将车子停在楼下花园,莫名地想抽一支烟,他在熹雯面前很少抽烟的,想来她也不喜欢,结婚前有一次约她吃饭,他在楼下等久了,吸了满车的烟味,害她不停地在打喷嚏。他后来知道,她有过敏性鼻炎,所以他在她面前就不怎么抽了。

公寓远离交通要道,夜里十分安静。公寓厨房的灯还亮着,他坐了一会儿,看到那个钟点小阿姨从楼上下来,熹雯的厨艺并不怎么好,婚前不懂得半点,婚后才慢慢学起来的。温至臻顺着那灯光望上去,仿佛可以看到熹雯忙碌的身影,带着她总是淡淡地笑着,穿梭在客厅与厨房之间。

这不免使他又想起苏凝来。那含着泪的眼神,仿佛与记忆中的某一次相贴合,温存体贴,她说:“哥哥对我真好。以后我找男朋友,也要像哥哥一样。”时光陡变,另一句较残忍的话,是他自己说的:“什么也别说了,今天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

手指尖传来一种灼痛,温至臻一低头,忙丢了手里烟头。小柯打来电话,说他联系到苏凝,仿佛例行汇报。温至臻收了电话,这才将车开进了停车场。

熹雯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为他开门,十分高兴:“回来了,我今天晚上做了好多菜呢。”那样欢快的语气,仿佛也感染到温至臻,温至臻的脸上牵起笑意,也许他是最好的演员,演得好他扮演的所有角色,且滴水不漏。

但当他转过玄关看到桌上的丰富菜肴时,显得有一点吃惊,打起精神来问:“什么日子?”熹雯撅了撅嘴说:“哪有什么日子,你累了吧,要不要先洗个澡?”

温至臻十分钟后再次回到客厅,熹雯背对着他,拿着录音笔在自言自语。她的声线很好听,夜里睡不着时,他一翻身,她也惊醒。她说:“至臻,我给你数羊吧,一只羊,两只羊……”只要听到那样安定的声音,他就能很快入睡。

因为听到响动,熹雯转过身,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温至臻走了过去,终于听到她在说什么,她在自言自语地介绍菜品。

“这是糖醋排骨,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这句是对录音笔说的,她指了指那碟菜,又对温至臻说,“要不要试试看?”她见他不动,催促说,“快点啊。”她拿远了录音笔,近身对他说,“等明天把录音拿给妈妈听,不然她总是会挑我的毛病,说我什么菜也不会,你会嫌弃我。”她说得可怜兮兮,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温至臻坐了下来,挑了一块排骨。

“味道怎么样?”熹雯追问。温至臻点头:“还行。”

在温至臻点头的那一瞬间,她便笑逐颜开,嘴上却说:“这样不行啊,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你应该这样说,我爱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得寸进尺地要求。

见温至臻默不作声,她诱导着他:“有点娱乐精神嘛。”也许是她真诚的笑意感染到他,温至臻不自觉地笑了一笑。她在他心里一直是天真与不谙世事的,在他看来这近或于一种无知与傻气。也许他并不能完全明白女人的心思,就像他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为小事而笑,会为小事而生气。但见她笑,他心里也觉得十分开心。

私心里,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总觉得,没有必要。但苏凝有一日却致电给她。

熹雯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这是温至臻的号码没有错。她抬头确认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这个时候,他不是应当在公司吗?怎么电话里面竟然是她的声音。

她约她一起吃晚餐。

倘若苏凝在她面前,会发现熹雯的表情这时看上去有一点呆呆的。原本愉快的心情,仿佛堆积乌云而变得阴霾。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因为心里尽是疑惑。另一个声音自电话那边传来,是温至臻的声音,以他一贯的命令口吻对苏凝说:“把电话给我。”

“熹雯。”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笨笨地应了一声,连脑子也变得笨起来,下意识地说:“要一起吃饭吗?”

“你吃过了吗?”他问。

“没有。”虽然是事实,熹雯却答得几近忐忑。

“那你过来吧。”

即使隔着电话,低声又忐忑的不确定语气使温至臻觉得于心有愧。这原本是他与苏凝的事情,她被无端牵连进来。温至臻放下电话,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苏凝:“为什么把她叫来?”

苏凝笑了,也许自他的小动作里看出他些许紧张,苏凝说:“你不是说不能和我单独吃饭吗?我请她一起来,不就不是单独了吗?”她虽理直气壮,但说到最后显得有一点没有底气。

温至臻坐在旋转皮椅里望着她。苏凝说:“怎么,你不愿意,那打电话叫她不要来好了。”她顺势去拿他放在桌上的电话。

“你闹够了没有?”温至臻的语气显得冷静而凌厉。

伸在空中的手轻轻一颤,这一问仿佛触及到心灵深处,苏凝这时心里一酸,说:“没有!”仿佛一切如梦,这一刻梦醒。

她害怕在他面前示弱,苏凝微微背过身子坐在沙发上。温至臻对她倒时十分留心,他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苏凝只是低着头,盯着他的皮鞋,缓缓地说:“我昨天晚上一晚没有睡着,我一直在想,你曾经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温至臻说:“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都算数。”她眼眸缓缓向上移,直看到他俊朗的面容,说:“大哥……”不知道她下一刻还会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来,温至臻先说:“你从前常常在我面前说你男朋友,阿John、家明,不知道你更换过多少男朋友,我一直以为你当我是大哥。”即使喜欢,也从来没有说出口,这一句,他没有说出来,已过了说这些话的最佳时机。他如今娶了熹雯,更加注意分寸。

这些年来,他事事顺着苏凝,让她做她喜欢的任何事情,她带小男朋友回家,她泡PUB,她说她要当模特,他从不反对她,她向他炫耀别人送她的玫瑰,向他炫耀她的初吻,他一直以为她当他是大哥,收起所有关心与爱护,他努力扮演好大哥该扮演的角色。

初初告诉苏凝,他认识了熹雯的时候,她还笑着说,那很好啊。她也告诉他,她换了新的男朋友,叫Alva还是什么,她谈起恋爱来,轰轰烈烈,仿佛要告诉全世界,不到一周,说要结婚。他那时很是诧异,但觉得若是她,也并不是不可能。

他问她,幸福吗?她回答,很幸福。他也说,那很好啊。

可是后来,事情陡然变故。他收拾心情与熹雯结婚之后,她那天哭着告诉他的时候,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听到她低声抽泣和语无伦次的语句。他说:“苏苏,我跟熹雯……”

苏凝用手捂着耳朵,任性地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明白,我也不要你跟她结婚!”她泪已下,“你爱她,你那么爱她?你能有多爱她?!”他凝眸望着她,说:“婚姻不是单用爱来衡量的。”温至臻心里十分清楚,一段亲密关系,若只建筑在感觉上,如沙砾中的基石,太危险。也许在没有结婚以前,这些话,他还可以告诉苏凝,只是现在,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惯有的理性分析。“婚姻是构建在条件之上的一种默契。”

苏凝显得茫然,不能理解。她反问:“你是说我够不上你的条件?”她显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告诉她,婚姻中不是仅仅只有爱情,有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那么机缘凑巧。温至臻抬起手看了腕表,说:“熹雯要过来了。”苏凝越来越觉得她其实完全不了解温至臻,很多时候他纵容她,她以为她能摸清楚他的想法,可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现在也迷糊起来了。

熹雯踏入餐厅的那一刻,见苏凝与温至臻分坐在餐桌的两端。可那不过是最平常的一餐,平常得每个在座的人都少言寡语。一切都很正常,熹雯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

熹雯已经不太记得那家餐厅的模样了,只是从餐厅玻璃墙看过去,对面开了一家花店。仿佛一切的序幕自那花店开始。她与温至臻初识,他送白色玫瑰。她以为像他那样的男子,大约无从计较。她后来有一晚在灯下看书,读到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夜空之下,她突然清醒似的顿然,男人生命中一定有一个人如红玫瑰,红得如心上的朱砂痣。

她那晚用餐时,对苏凝说:“我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呢,他可能不挑剔,送花也只送来白色玫瑰。”她若认真一点,会发现苏凝略带挑选地望了温至臻一眼,后者没有接话。

但苏凝讲了一件从前的“趣事”。上大学的第一年,她过十八岁生日。他送来了很多粉红玫瑰,十七八个花店,一束一束地送过来,她越收越多,站在大榕树下,站在如小山一般的玫瑰前面。直到温至臻出现,她笑着跑过去,他说:“生日快乐。”他那时还在国外,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她说:“有哥哥真好,以后我找男朋友也要像哥哥一样。”即使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他当初承诺的话。他承诺于她,粉红玫瑰只送给她。

冰山一角仿佛已经显露,熹雯这天晚上显得特别安静。

因为温母与温父回国有一段时间了,近期准备离开,也不知下次回来要多久,临行之前想邀请好友开个聚会。苏凝在餐桌上追问温至臻要不要送什么离别礼物。她说得十分亲昵,这是他们的家事,外人插不上话。

也许发觉到熹雯一直没有讲话,温至臻望了一眼熹雯,问熹雯:“你说要送什么?”他顺手拿起那小罐的菊花茶,冲了一杯茶,推到熹雯的面前。熹雯沉住气说:“你决定就好。”

他这晚不知为何总是追问她这个问题,两人开车回家,温至臻问:“爸妈要走了,要不要送点礼物?”也对,除了这些家常琐事,两个人再没有什么话题了吧。不如他和苏凝,还有许多旧事可以回忆。熹雯偏着头,只是望着窗外。温至臻见她不说话,开了车灯。车窗上那一层隔热膜,模模糊糊照出他的剪影。他望过去,在空中的那个不知名的交点里与熹雯视线一触,这令他惊觉,她一直在车窗的剪影上望着自己。

“绿灯了。”她提醒他。

温至臻转过头,手握上方向盘。熹雯闷闷地突然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么正式,害他也心绪缭乱,问:“什么?”

“你爱我吗?”

大约她问得莫名其妙,他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可是她显得虔诚,虔诚地等他回答。温至臻想了想说:“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像是父母那一辈,相守了一生,却也从来没有说过爱不爱的。”熹雯这一次自以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困惑地问:“你是说没有爱的婚姻也会长久?”

他显然被她的问话吓住了,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爱我吗?”她追问,仿佛一定要他给个答案。温至臻显得有些无奈,“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终于到家,这话题可以告一段落。温至臻将车子开进了停车场,熹雯一动不动,温至臻提醒她说:“到家了。”两个人僵持在车内,她只是看着他。

温至臻震了一震了,有几秒没有动作,在那暧昧不清的表情中,熹雯以为他也许会说出那句话来。哪知,他抿了抿嘴角,靠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手指拂过她的发尖,他问:“今天是不是累了?”熹雯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这样的问话,显得礼貌又有些疏离。

熹雯转头推开车门,温至臻眉头一锁,自她僵硬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他握住她的手臂问:“为什么生气?倘若是因为今天晚餐的事情,我道歉。”多有诚意啊!可是粉饰太平,会更幸福吗?熹雯心里一软,又说:“没有。”

她回家洗澡睡觉,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可是第二日,很是意外,竟收到他送来的玫瑰——香槟玫瑰。熹雯签收的时候,心情十分糟糕。她打电话给他说:“我没有要你这样做。”显得有些激动。

电话那头的人沉得住气:“收到花了?”熹雯情愿他没有送来。“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她重复。

“不是因为花而生我的气吗?”

“我很抱歉。”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总以为自己错了。

温至臻停顿了片刻,说:“我晚上不回家了,有些公事要处理,要出差二天,我让小柯到家里去给我拿两套衣服。”

熹雯心想,这样闹过别扭,见面仿佛也会有些尴尬,他出差倒也好。就在她快在挂上电话的时候,温至臻叫住她:“熹雯,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但是婚姻需要经营,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很努力地在经营与她的婚姻?熹雯不爱“经营”这一个词,仿佛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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