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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身份突然被揭穿

但是,在古奥的黑拳场,冒死相救的人是祁睿夜,他带着她安全逃离后,又冒险折返,打算拿回DV带,他做的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的姐姐祁臻,虽然摆出一副厌恶疏远的神情,却会在危险时挺身而出的人,却被当成妨碍物!他是垃圾吗?是玩过就可以丢的玩具吗?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被你扔掉的那个玩具吗?”

这句快要被她遗忘的话,突然又映入脑海之中,尹沐弦瞬间可悲地发现,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仍然是被祁臻肆意丢弃掉的那一部分。

被丢掉……可怜的家伙!

“臻姐,你怎么啦?”

金杰紧张的声音,将尹沐弦从忧伤的思绪中拉回,她只觉得眼眶酸胀,眨眼的动作让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捂住双眼,随便掰扯了一个烂理由,“没事,我只是……困了。”

“哦,那臻姐就快点去睡觉吧,说不定明天,卡尔先生会带好消息回来。”金杰以为她是为了那些负面新闻的事担忧,不过她也懒得解释。

有的时候,‘明天’真是一个很好的词,哪怕它不是一个真实的希望,但至少它可以是一个美好的谎言,让人渡过痛苦、悲伤与那些难熬的岁月……明天,它可以随时到来,也可以永远不来。

卡尔终于带来的好消息,在第八天,他表情凝重地带来《末日》的邀请函,那张在她想象里出现了无数次的东西,事实上只是一张白色的卡片,‘欢迎光临末日’这五个字黑色烟花般从右下角一路斜上蔓延开来。一眼望去,如茫茫白雪中的萧条人影,在毫无尽头的寒冷中,真有种末日临近的凄凉与绝望。

与邀请函一并寄来的,还有名为《半夏》的剧本,据说是鬼才编剧李斯特的弃作。所谓剧本,也不过是一叠厚厚的纸罢了,没有小说那种华丽悦目的封面,一页一页的白纸黑字,而她却独独被一句话刺到眼睛。

“这世界很残酷,直到我遇见赵清泽。”——尹沐弦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感觉有种莫名的悲伤覆住眼眉。

“夏怪物发出的最后两张邀请函,分别是你和林雪葳,选角会在亚瑟宫殿举行,可能是几名艺人一组表演,也可能是有完全外行的工作人员帮忙对台词,我知道你不会演戏,这段时间就好好研习剧本,分析一下人物性格,牢记台词,你只要在这次选角会上表现的中规中矩就OK,剩下的我来打点。”

卡尔没有注意到她的专注,继续说:“寰亚集团是这次《末日》的投资商,我把有关总经理石靳和寰亚集团的资料拷在PDA里,有空你看一下,要千万小心这个男人,他可不好惹。”

“PDA里有没有李斯特和夏弥落的资料?”尹沐弦看着剧本上的署名,好奇地问道。

“那些你并不需要关心,前期工作都是夏怪物的助理安森负责,正式开拍后才有遇见他们的可能性,不过到进剧组时,祁臻也回来了,你只要在这段时间帮她过渡一下就可以了。”

她哦了一声,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看剧本,突然,她把剧本一卷,一脸八卦地问:“卡尔,寰亚集团是不是很有钱?”

“是啊。”

“那石靳长得很帅吗?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个头高,脸一般般,前不久还传过他肇事逃逸的事,因为家里有钱,所以随便找了个人顶罪,总之是个浮华又霸道的富家子弟,他老爸是寰亚集团的总裁,而他是总经理,还是有些实权在手里的,另外,亚瑟宫殿也是他独立投资的酒店。”卡尔说着,突然眼神一怔,瞪着尹沐弦,“你这么关心石靳做什么?你可千万别抱着用祁臻这张脸,去勾搭他的想法,你掌握不好色诱的度,小心引火烧身。”

“神经!色什么诱啊?”她用剧本打了卡尔一笑,眯眯笑着,问:“我是想问你,石靳是不是祁臻的恋人啊?”

当初她在书房偷听时,祁臻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老施’秘密结婚吗?这个‘老施’说不定就是寰亚集团的石靳。

哇!

侦探游戏真是好玩,她兴奋的脸上浮出两圈红光,盘腿凑到卡尔身边,又拉又扯又晃地问:“说吧,告诉我啦,我保证不跟八卦杂志曝。”

“石靳那种男人很恐怖好吧!”卡尔像甩鼻涕般甩开她,双手环抱胸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从现在开始,除了吃饭和WC外,全部精力用在看《半夏》剧本上,必要时,可以对着镜子练习一下她说台词时的表情。”

“切,小气娘,八一八会死啊。”她小声地嘟囔着。

“你说什么?!”卡尔提高音问道。

她吐了下舌头,迅速戳着手指转移话题:“我一个人对着镜子练吗?像个有毛病的恨嫁老姑娘一样。”

“要我陪你练吗?”卡尔神情扭曲。

“算了,我还是对着镜子练吧。”她做了个鬼脸。

溜出书房后,尹沐弦对着客厅的镜子练了几分钟,觉得无聊,便窝过沙发像啃小说般啃起了剧本。

《半夏》的故事梗概是说余家三女,大女儿余欢,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式报复人物,她被余家扭曲的命运,也扭曲了余家的命运。二女儿余露因意外造成左脚残疾,个性变得自卑内向,拒绝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而嫁了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而小女儿余梦则是公主式的人物,自恃过人,骄傲自负,却陷入了一场阴谋般的爱情。

虽然李斯特对结局有所交待,但却对很多细节都缺乏了细腻的描述,也不知道是李斯特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剧本成为他的弃作?夏弥落又为什么要用一部弃作来做为《末日》选角会的主题?这些人真让人难以理解。

混着食物香味的空气,从厨房的位置飘了出来,打扰了她的思绪,她像小狗一样吸了吸鼻子,然后蹶着屁股一头扎进厨房,只见灶上正煮着一只紫砂煲,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就是从那儿散出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不见惠惠的身影,却看见了坐在餐桌前打盹的祁睿夜。

他是有多累?!

他穿了一衣干净的衬衫,那幽幽淡蓝像极了窗台一字排开的矢车菊,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嗅到极淡的花香。衬衫的袖子向上折了一些,裸出劲瘦的臂肌,支着额头就那么沉沉的睡了,形状短而尖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浮出一层影,屋内充足的光线又在那层深邃的影上,打出一道柔和的光。

桌面上放了一杯清水,空了三分之一,清澈的水在玻璃杯中静止,如他的呼吸,沉静而均匀。

说起来,她始终欠他一句谢谢,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一次都没能说出口,也许,并没有那么多理由,只是她不想借着祁臻的口,说出那两个字吧?

不过,他有没有那么累啊?居然能坐着睡觉,但话又说回来,他的睡相可是比她好看多了。

正想着,他的头突然向前点了一下,原本支着额头的手,也跟着滑了下来,刚刚被某人夸赞睡相漂亮的脸,直接跌下去与桌面KISS。

她想也没有地扑上去,双手稳稳的接住祁睿夜那张英俊的脸。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这可能是本能。

他的头比想象中重,没多久,尹沐弦的手就酸了起来,她纠结着到底是叫醒他,还是直接抽手不管他时,炉子上的那锅东西突然冒烟了,原本的香味里还夹了一股子糊味。

她猛地抽手,冲到灶前去关火,祁睿夜被桌子抽醒了,刚刚睡醒的眼里满是惊魂未定,他捂着右脸四下找寻着凶手,最后把眼神落到在灶前忙碌的娇小身影之上,“你打我?”

他说话时龇牙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白亮的牙齿,像个生气的小男孩。

“看个火你也偷懒,看吧,锅气得都冒烟了,不打你打谁?”

尹沐弦说话时,刻意地背过脸去,嘴角含笑,眼角含笑,但笑却不出声儿,这头说完话,那头又伸手去端锅耳,也不知那沙煲煮了多久,连锅耳的表面也腾出一层滚烫的气,她只觉得双手火辣辣痛,尖叫声还没冲出喉咙,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压了下来。

“拿凉水冲冲,冲冲。”她被他拉着,在经过水龙头时,忍不住嚷了起来。

他用古怪的眼神瞄了她一眼,拧开水龙头,然后从冰箱底层拉出一盒冰块,放进水池里。

在他默默地做这些事时,尹沐弦也没闲着,她直接把双手放到水龙头下淋,然后痛得叫出声来。

妈呀!怎么是热水?

“你拿温水冲伤口?有没有常识啊?”他一把抓住她那双红肿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被温水融化的冰块里浸泡。

手部的疼痛得到缓解,她亦放松下来,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是热的?”

他愣了愣,反问:“你不知道自己家的厨房里只有温水?”

经他提醒,尹沐弦那根完全放松的神经,又咻一下紧了起来,连忙找理由搪塞道:“我怎么会知道,有惠惠她们在,我又不用进厨房。”

“你打不开客厅里那个吧台的门,也是因为从来不自己拿饮料?”

“是啊,我是公主病,要人伺候!”她故意拔高音量,然后话锋一转,岔开话题道:“对了,我昨天看到你在偷看我的剧本。”

“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就不要随便乱丢,连累别人还要帮你收拾。”

“好啦,不算你偷看了,对了,你看过之后,觉得最喜欢里面的谁?还有啊,为什么余露到后来都知道自己是养女,画家还一直在等她,但她却没跟梁佑一离婚?赵尔峻对余梦的爱情有一点点真心吗?还是说全部是阴谋?余欢是爱赵清泽,还是赵尔峻啊?她说那个曾经死掉的孩子,是被害死的,还是自然死亡的?另外……”

“我只看了两页而已。”祁睿夜翻个了白眼,将她的手从冰水里捞出来,摊开举起来,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么想知道,进剧组问夏……”

他的声音突然之间便嘎然而止,黑瞳里泛出一股子深邃,直勾勾地盯着她白皙的掌心,那眼神似乎是撕裂了时间,充满了疑惑、哑然和不可置信,最后,他缓缓地将眼神转移到她的脸上。

耳边,终于响起祁睿夜冷得让人心惊胆寒的声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祁臻?”

“我就是啊……”

“如果你骗了我,我会让你坠入万劫不复,你可以试试。”

她回想起第一眼看见他的感觉,那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投来静得无声无息的眼神,如果这里有他来不了的世界一般。

这里有什么他来不了的世界?

一步,深渊,万劫,不复。

不止是《末日》,而是每个人的战争,都销烟弥漫的拉开序幕。

《半夏》余欢残篇

“这世界很残酷,直到我遇见赵清泽。”这是第一眼见到小妹未婚夫时,浮响在我耳边的一句话,它曾被写在我的日记上,仅此一句。

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名字——赵清泽。

小妹的订婚宴很奢华,在最豪华的酒店举行,事实上,余家人都有极为奢侈张扬的个性,我除外吗?当然不,我身体里也流着余家的血——肮脏、狂妄、霸道、不择手段……他们每个人都拥有的缺点,我也有。

可我比他们幸运,四年前,我遇见那个说自己叫‘赵清泽’时,声音清亮好听的男孩,一番相处下来,我变得比较有人情味,这是他说的。后来他离开了,我重新回到余家,夹着尾巴过日子,不去搭理其他人,因为我知道,我和他们的世界已经不同。

既不想互相嘲笑,也不想相互谩骂,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去理会的低调做人。

于是,又有人说我不像余家的孩子,我太内向,内向得连存在感都没有。

但赵清泽显然不这么认为,哦,我现在说的,是二姐的未婚夫,听说他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师,而且曾经做过战地记者,在弥漫着销烟的危险战场上,拍下最真实也最惨烈的一幕,这不禁让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但传奇是什么?

传奇只不过是被人们无限放大的以讹传讹。

在我看来,赵清泽只是个儒雅又温柔的俊秀男子,他的身上没有战争遗留的戾力,当然,这可能只是源于他擅于掩饰。

我在宴会上打碎了杯子,赵清泽的注意力从满堂宾客,从二姐的身上移向了我,我攥着碎玻璃渣,等待着他一步步走近我,当然,还有他的长镜头相机。

为什么会有人在宴会上带那种东西,是为了炫耀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师吗?

真好笑。

而接下来的事,让我笑不出来,因为他对准我流血的手拍了一张照片,几日后给我时,微笑着说很漂亮,同时,他也跟我道歉,说没能及时帮我包扎伤口,是因为他对流血的画面有天生的镜头感。

而我问他的,只有一句,你真的叫赵清泽吗?

他回我的是反问,你还认识别的赵清泽吗?

于是,在那一秒,我那准得要命的第六感,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一夜无眠,只为了看院内花叶飘零,之后我烧掉了仅写了一句话的日记,妖娆转身,从那日起,向充满人情味的余欢道别。

我开始忙于交际,忙于打扮,忙于穿插在上流宴会之中,像只花蝴蝶。我成功地勾引了大姐夫,从他的手中转移掉大姐在余氏的股份,而对于小妹,我相对仁慈,我只是抢走了她的男人罢了。

他们开始说我果然是余家的孩子,说我扮猪吃老虎,说我心狠手辣。

还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默默地说,你的人情味呢?去哪里了,欢。

我的人情味吗?

或许它死在四年前,谁知道呢。

再后来,我爱上了赵清泽,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权利,财富,以及我家人的命运——

余家破产了,母亲进了疯人院,父亲瘫痪卧床。

同一天,大姐失踪了,大姐夫疯狂寻找却遍寻不着,小妹跳海自杀,沉入湖底,做了人鱼公主的玩伴。

我知道毁掉余家,制造这一系列惨况的人是赵清泽。

小妹葬礼那天,我没去灵堂,而是用一束色泽娇艳的鸢尾,压着一只小口径的勃郎宁手枪,来到雍山陵园,上十五层台阶转右,再上十二层台阶转左,走到第五座墓碑前停下,我始终清楚地记得他的墓地在哪里。

就像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父亲安排的打手,将那个说我有人情味的少年打到血肉模糊的情景,只因为我任性地说要和他在一起,他就被切掉了半只左耳,鲜血流过他的脸颊,染湿他纯白的衬衫,他顾不上呼痛,只是对我喊,欢,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看!

他到死,都不愿让我看到命运残酷到狰狞的模样。

因为他想留住我的人情味,想给我看温暖而明媚的阳光,给我他认为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在他死后,我回到余家,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只到我发现自己怀了晨曦,我猜余家的每个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孩子,而此时,赵清泽死亡前的暴力录像带被曝光,父亲被扯入这场杀人官司中,母亲用晨曦的出生为条件,逼我在庭上为父亲做出伪证。

我为那孩子取名晨曦,渴望他或她成为我人生中的一抹光亮,但是,晨曦却连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她食言了。

也许是从那一刻,我如同伺机报复的野兽,一直在等一个契机。

直到另一个赵清泽,不,也许该说,赵尔峻出现了。

身后有了沉稳的脚步声,同样的鸢尾,同样的娇艳,拜祭的也是同样的人。

“我没想过,会真的遇见你,尔峻,我曾在清泽的相册里看过,那时你还在当兵,头发剃得很短……”我淡淡地说着,波澜不惊。

“别演戏,我不是哥,即使你在我面前哭到失声,或是说一百遍‘我爱你’,我也不会有所动摇,从哥死的那一天,从你杀掉孩子的那一天,从你站在法庭上说不知道凶手是谁的那一天,我就下决心,要亲手毁掉你和余家。可是,你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却为何要入我的局,为什么?余欢,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哥?你爱过我吗?爱过他吗?爱过吗?”

赵尔峻,他是犀利如刀的男子,却挺着‘赵清泽’这个名字隐藏锋芒。

早在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我不禁苦笑,换作是谁,知道自己的哥哥遭遇到那种悲惨的事,都会疯狂,所以我利用了他,毁掉我无法亲手毁掉的余家,也毁掉我自己。

但一路走到尽头,心却仍得不到丝毫解脱。

我尚且如此,那赵尔峻呢?谁在未来的日子里,帮他解脱呢?

“很久以前的事了呢。”我的声音变得很淡,淡得快要消失一般,装着消音器的勃郎宁对准自己心脏,心跳似乎在瞬间变快了。

是害怕吧,嗯,是的,谁在这种时候会一点也不怕呢?

哔——

我按下了扳机,消音器并没有完全掩盖住声音,子弹进入血肉的感觉比想象中痛苦得多,我不懂那是不是叫‘后座力’,总之手枪飞出我的掌心,而我,倒了下来。

赵尔峻接住我,一脸的痛心疾首,一脸的悔不当初,我抬着满掌鲜血,却不敢去触摸他的脸颊,我怕自己的血在他的记忆中残留太多,诚如我不想让他知道,是我在谋杀这个残酷的世界,而他,丝毫不欠我什么。

我要让他死心,死了心才有精力去过未来的日子,就像我从四年前熬到今天,四年短暂,但有好过无。

“这世界很残酷,直到我遇见赵清泽。”我终于在临死时说完了这句。

是赵清泽,而不是赵尔峻,于是所有的恩怨罪孽,就可以由我一人带往无限地狱,纵使受尽煎熬,我只求这一生,这个叫尔峻的少年,他还能继续活着。

墓园萧瑟的风中,发出哀凄的悲鸣,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哔’的一声清响,世界归于一种虚无的寂静。

就算到了最后,我也没有赢。

半夏,是一种能致人于死地的毒,如同爱情。

而爱情是什么,我仍不知道。

亚瑟宫殿,像一个被封闭的王朝,华灯美服,杯影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在灯光微昏的角落里,穿着浅绿色鱼尾裙的少女,她一脸的诚惶诚恐,像胆小的人鱼公主般傻傻地站着自助餐的餐桌前。

音乐响得突兀,灯光乍暗,尹沐弦被吓了一跳,她弄掉了一块烤鲑鱼,油渍弄伤了纯白的桌布,她放下餐盘,用摆置在一旁的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擦着,明眸左顾右盼,生怕别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欢迎大家莅临夏弥落导演的‘末日’的选角会,我是夏导演的助理安森,下面由我来宣布本次选角会的规则,由邀请函颜色相同的两人为一组,抽签决定表演主题,主题是随机且保密的,可能是剧本的片断,也可能是无限定的自由发挥,关于主题和表演方式不可与组外成员讨论,否则视为作弊,讨论时间为十分钟,如果小组里有一人表现过差,则整组淘汰出局,女主角人选会从最优秀的小组中选出。”

环形麦克里传来沉稳的男声,正在向众人宣读选角会规则。

坦白说,规则有些变态,同为一组的艺人如果抱着拖后腿的心态,那誓必会被淘汰,但如果携手合作,表现出最优秀的一面,又极有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看来别人给夏弥落‘怪物’的外号,并不是空穴来风。

尹沐弦想要细心地聆听规矩,但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起祁睿夜那张冷若寒蝉的脸,这世界上有一种叫‘弟弟’的生物,记忆力好得很惊悚!

起先,尹沐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环节露了馅,还是后来跟卡尔打听过,才知道祁臻的右手掌心里的一颗痣,而自己就是败给这颗痣,当然,她并没有告诉卡尔自己被拆穿的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约定。

狗屁约定!

根本就是她被单方面被人威胁后,一五一十地吐出全部事实以及细节,而祁睿夜随即向她展示了被拆穿的种种下场——

被粉丝打得满地找牙、被送上法庭滚进监狱、被媒体曝光无处藏身、被那些追债的恶鬼找到……

“但是我不会这么折腾你,还有,别告诉娘娘腔。”他欲诉还休,冷漠的眼神中浮出一丝恶趣味,这让她本能地想起曾被粘在冰箱上的狗头机票。

可是他这么说,不但无法消除她的担心,反而让她更加揪心。

接下几日,他果然如常地在别墅里走动,继续跟柴力神秘兮兮地奔忙着,只是在昨天晚上,突然摸进她的房间,丢了一叠关于夏弥落的资料——

夏弥落,26岁,外号‘怪物’的天才导演,传言他的父亲可能是某知名电影明星,也可能是某家产过亿的神秘富豪,或者是某……而另一个总是围绕着他的传闻,是说他是被克隆机器造出的怪物,他对要求完美到一种苛刻的地步,拥有强烈的镜头感,对角色的诠释也与众不同,拥有极度严谨与凛冽的才华。

他16岁时,因参与鬼才编剧李斯特的电影《死结》,而被赋予‘拥有恶鬼视角’的天才少年,虽然李斯特积极邀请,但他以学业为由,选择出国留学,而放弃了与李斯特的师徒缘份。

时隔三年,20岁的少年带着他独立导演的电影《蝉》,在OSK大赏上摘走最佳新人导演奖,第二部电影《我心中的岛》摘走OSK最佳编剧奖,第三部电影《卡卡琳的船坞》摘走OSK最佳摄影奖,第四部……

这原本是让尹沐弦很感兴趣的资料,但她却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不肯抬头与站在门边的男子对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耐不住地问:“祁睿夜,你到底想怎样!”

“我吗?我想的话,你可以帮我完成期待吗?可以吗?”

少年的悲呛,如扑面而来的苦涩蒙了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眼眉中的冰雪,看不清他桀骜里的冷漠,她只看到一个得不到也要不到,满心积怨的少年,听见他最寂静苍凉的语调。

“就用你这张脸吧,先来放弃《末日》的选角吧!再来弄出点收不了场的绯闻,真不晓得什么方法才能彻底毁了她那个光芒的壳?她那样的人也可以当明星吗?那种满嘴谎言,人生中充满欺骗的‘姐姐’,既然她那么潇洒地离开,那么,就索性放弃一切吧——这就是我的期待,我想的事,你能做到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答应的话,我就帮你还清债务,怎么样?”

他仿佛一遍遍无声的问询,她却像个哑巴似的,一直到他走出房间,都没能挤出一个字,也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让她看见他心中的那道裂缝,它造就了一道让他无法走入祁臻世界的鸿沟。

那么近那么远,那么轻那么浅,是距离,是疼痛,是谁也无法真正说明的某种情愫……啪!

一个失神的空档,手边的酒杯被失手碰到地上,酒液娇艳得如同鲜血淋漓,清晰地映出一张傲气的脸,绚烂的光从四面八方罩着来人,她下意识地回想起第一眼见到祁臻的感觉。

也是在那时,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如明亮中的一抹灰,淡淡地存在,亦淡淡地消逝,无人能察。

“没想到能再见面,祁臻,你说我们今天是对手,还是敌人呢?”说话的女子得不能说极美,不规则的酒红色短发里透出一丝干练爽快,她的手中有一张与尹沐弦同色的白色邀请函。

尹沐弦看了她一眼,脑海中转了半天,才想到她是谁——林雪葳,那个传言中,被祁臻踢走的同门师妹,费城R电台的王牌主持人,也是本次选角会最大的威胁,邀请函是选角会的工作组寄出的,谁与谁合作根本就是一早定好的事,看来夏弥落是迫切地看到两虎相争的画面了。

林雪葳误将尹沐弦的沉默,当成对自己的不屑,不过她倒也笑得极无所谓,踩着六寸的高跟鞋转身离开。

尹沐弦原本就怕被熟人拆穿,自然越疏远越好,所以没有叫住林雪葳,她从另一条路往抽签的方向走,才上两级台阶,就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住,她回过头,看见一副甜美的面孔,不禁被对方的萝莉样秒杀了。

“你是……”

“祁臻小姐,我是你粉丝,我叫艾丝茉,从小就看你的电影……”那女孩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从小就看——自己顶着的这张脸是有多老?

尹沐弦在心底悄悄翻了个白眼,她笑了笑,想找个借口离开,艾丝茉却突然神秘兮兮地拉住她的手腕,附耳道:“你听说过金色邀请函吗?”

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不过眼前这个容貌甜美的女孩,眼神里却有种极为世故的东西,这让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犯怵。

艾丝茉继续压低音量说:“有位贵人让我带张金色邀请函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直接通过选角了,这是张隐型通行PASS卡。”

贵人?

尹沐弦狐疑地盯着她,探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一部电影能让我红到什么程度呢?可是那位贵人承诺的代言身份,可是会让我红很久的呢。”艾丝茉娇媚地笑着,双手拿着金色邀请函递过去。

艾丝茉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贵人是谁,但尹沐弦本能地想到卡尔曾说过,寰亚集团的总经理石靳是祁臻的粉丝,而石靳又是《末日》的投资商,从表面来看,如果有石靳样的贵人,在选角会上给祁臻作弊,倒不算是不稀奇,可不知道为什么,尹沐弦就是有一丝犹豫,面前的这个女孩似乎向她隐瞒了什么。

有种陷阱的感觉,不过……

尹沐弦嘴角含笑,思咐片刻后,将宴会包包里自己的邀请函与之交换,状似随口问道:“知道吗?我看过你的电影,我指的是那部《玛格与丽格》。”

“是吗?真难得,你还会看那种电影?”艾丝茉心不在焉地说着,她紧紧地抓着白色邀请函,仿佛那是一块救命稻草。

当然看啦!多亏了无数的电影陪她渡过了在别墅养伤的那段时光,她是巨宅电影控!

嘴角的笑意深了,她索性与艾丝茉并肩走着,“我觉得饰演丽格的演技要好得多,眼神清澈,不染世故,当最后所有的阴谋掀开时,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邪恶,但那种恶是天性,就像青蛙无法背着蝎子过河一样,这种落差她处理的很好。”说到这里,她刻意地顿了顿,看着脸色有异的艾丝茉,口气轻松地问了句:“我说的对吗?”

“哈,这个……”艾丝茉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饰演丽格的是我的妹妹艾丝丹,但她已经退出娱乐圈很久了,像是这一次的选角会,她都没有来,无论我怎么劝都没有用。”

尹沐弦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此时,她们已经走到工作台旁,林雪葳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等了很久,她用眼角瞄了瞄艾丝茉,嘴角一勾,有些不耐烦掺在声音里,“你终于来了,规则要求组员共同抽签选题,快把邀请函拿出来吧。”

说完,她自顾自地将白色邀请函递给工作人员。

“对不起,久等了。”艾丝茉抢在尹沐弦说话前,交出邀请函。

随即,工作人员便按下计时器,态度恭敬地说道:“请按下各自手边的停止键吧。”

“嗯,好。”艾丝茉依言按下左边的红色键钮,见身边的林雪葳伫立不动,忙亲昵地拉起了她的手按右边的绿色键钮。

“这是两位的选题与各自抽中的角色,讨论时间为十分钟,然后进入表演区。”工作人员把两个信封分别交给林雪葳和艾丝茉,他们神情淡定,似乎看多了这种明星间的勾心斗角,早就见怪不怪了。

过了一会儿,尹沐弦也交上邀请函,就在工作人员在电脑里对号入座时,艾丝茉突然去而复返,微笑地扔了一枚炸弹——

“不好意思啊,忘记说了,我妹妹艾丝丹弃权,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她正是金色邀请函。”

金色!那不是刚刚交换的颜色吗?

从艾丝茉出现在视线时,尹沐弦就有种不妥当的感觉,现在可让她看清了对方打的如意算盘——什么狗屁隐型PASS卡,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僵局,骗她收下烫手山芋。

说到‘骗’这个字眼的话,尹沐弦也不能算个老实人,至少她也是为了避免和林雪葳合作而漏出破绽,而装傻陪着艾丝茉演完一场戏,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往往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

不过,这游戏却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没有对手的表演要如何进行吗?

根据选角会的规则,如果弃权的艺人为双数,那就自动成为一组,如果是单数,就必须接受与工作人员搭戏的安排,这在他人看来,势必会影响她发挥的决定,却让她心情坦然。

与其跟那些与祁臻或多或少有些交情,演技非凡的艺人对台,还不跟更完全陌生又不懂演戏的工作人员搭戏,说不定还能擦出了不起的火花呢!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她这组表现优秀,届时不用评审选择,就可以确认她的女主角资格。

这无疑又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虽然对尹沐弦来说,机会仍是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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