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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与“神秘”雇主的第一次交锋

而那个跟她长着一样的女人,动作迅速地弯下腰接住相框,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勾着嘴角笑了笑,转身走向沙发坐下。

虽然有着相似度极高的脸,但尹沐弦从不曾那样笑过,她总是大大的咧着嘴笑,或抿紧双唇的笑。

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她,明明长得一样,但对方看起来却比她要更漂亮,更高贵,将她反衬得活像张盗版DVD。

“请问……”她嚅嚅地张嘴。

“我是祁臻。”她从茶几下抽出一叠纸页华丽漂亮的杂志。

女性动作演员祁臻,跻身国际巨星行列,被OSK国际电影节评委称为‘绝对的巨星’……

在某一页的杂志中,用了整页的华丽篇幅来形容一个与尹沐弦有着相同容貌的女人,这真让她感觉到无比惊讶又怪异的事。

同一张脸,怎么命运差这么多?

“我时间不多,就开门见山地说过了。这次我拜托黑蛸找到你,主要想委托你在一个月后冒充我。”

“冒,冒,冒……充!”这女人在开玩笑吗?

“是的,我需要一个月的时候来处理一些私人问题,前后加在一起的话,你要以我的名义在这里生活近两个月的时间,卡尔会安排少量的行程,让你也就是我有一定的曝光率……”

“等,等——”尹沐弦冲到祁臻面前,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她一会,深吸一口气道:“虽然说我们长得像,但不一样啊,我会这样瞪眼睛,但你只会半眯着!听,我们讲话的调调也不同,我有很重的玉川口音。”

“听黑蛸说,你只是在半年前搬到玉川,我相信你的适应性应该很好,一年的时间就有玉川当地人的口音。”

“因为你生活在一个地方,每个人都那样说话,一年不是很短的时间,你看,现在要我不用玉川腔说话就很怪。”尹沐弦清了清嗓子,尝试着用普通话将刚刚那段话重新说了一遍,说到一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臻的眼底有一丝不满,不过,她迅速收敛了这种神情。

尹沐弦继续用玉川腔说着:“你要处理私人问题,为什么要找人冒充你啊?你们明星又不是打工族,都不用事假……哦,你是不是要拍电影了,所以不能请假啊,那我更不能冒充你了,我知道的,那些动作明星都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枪里来,刀里去,我搞不定的。”

“我的经纪公司是国内最大企业Sirius集团旗下的EStar大老板宗先生常年和太太四处旅行,没多少人见过他们,而我所有的行程和通告都是EStar安排的,我有独立经纪人,就是之前开车带你进来的卡尔,关于请假,对我而言并没有这种概念,你可能不知道,明星没有休假与隐私权,要随时奉献时间与娱乐性,给原本就无孔不入的狗仔,制作机会,以绯闻炒作来提升知名度,但也会有人不想让自己的祖宗八代被挖出来。我既然说了是私人的事,那就是不能让记者和大众知道的事,那么摆一个可以在公众面前公开的自己,然后真身去做想做的事,你认为这种想法有错吗?”

“也没错啦。”被祁臻盯着,尹沐弦咬了咬唇,哼唧了声。

“你也认为没错,那么OK,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祁臻果断地下了结论,见尹沐弦一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表情,抬手打断道:“专业技术上你放心,在你扮我的这段时间里,卡尔不会接下任何通告,他是有经验丰富的资深经纪人,有他把关,你一定没有问题。”

话一说完,祁臻起身走向房门。

“等等……”尹沐弦愣了愣,连忙叫住了她,“我是说,你都不给我想一想的时间吗?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爆炸了!而且,我要想一下,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或是违不违法啊。”

祁臻的脚踝定了定,优雅地转过身来,上扬着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眼神犀利地射向尹沐弦,说:“黑蛸告诉你高利贷是犯罪,可以报警处理,以免除不当利息,你就觉得万事大吉了是吗?你来这里,是为了向我说声谢谢,然后写张借条就离开吗?”

尹沐弦愣了愣,有些恍然大悟慢慢在她脸上铺开,“其实他没说……呃,我报警的话,真的可以免除不当利息吗?那我可不可以直接写借条呢?”

祁臻原本以为这段对话可以轻松结束,却没想到自己扔了个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语气不禁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你跟我无缘无故的,我凭什么要收你的借条?有债务的人本身的信用值就很低,听说你的父亲也丢下你不管了,在金钱危机面前连亲情都很淡薄,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

尹沐弦第一次有看着自己的脸不爽的感觉,她咬了咬牙,想冲到祁臻面前,说句给力又解恨的对白,但刚迈出一只脚,便什么东西给绊了下,为了保持平衡,她本能地按着茶几,掌心不知道碰到什么遥控器的凸钮,红色的信号灯一闪,对面的黑色镜面墙陡然间有了画面,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冲击着她的耳膜。

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人骑着鲜红机车,骑士身后有四五辆汽车追赶,子弹咻咻地穿过空气与他擦肩而过,他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车速,时而穿梭天桥,时而在车流中蛇行。

“出了什么……事?”听到巨响声推门而入的卡尔,一脸如临大敌的神情。

“我又不是变态摧花手,干嘛这么紧张。”尹沐弦嘟囔道,刚刚想到的对白突然忘记,这让她有些郁闷,退后一步,她连鞋都没脱,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壁的‘高科技’放的动作电影,指着从一辆大卡的车肚里滑行而出的摩托车,好奇地问:“这些就是祁小姐拍的电影吗?”

“OSK国际电影节提名的最佳外语片《特工Lin》。”卡尔不无得意地说着,这部电影可是祁臻跻身国际巨星的里程碑。

尹沐弦看到一个惊险镜头,惊呼出声,平静下来后又问:“提名?是没得奖的意思吗?”

卡尔的脸有些黑,口气不佳地解释道:“动作片本来就很难拿奖,再加上又是外语片呢?所以能拿到提名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这部电影在国内票房过亿,国内的几个知名电影奖中都拿到了奖项!”

“哦,那你用替身吗?我不是说我这种,我是说帮你打打杀杀的那种。”这一次,问题直指祁臻。

“当然不用,臻是继国际影帝倪灏之后,不使用武替的动作演员,你可以上E-STAR的官网和祁臻的博上搜。”卡尔一派公式化地说道。

“真的吗?”尹沐弦有些怀疑,她打量着祁臻均称白皙的小腿,那片风景太过美好,一丁点经历过苦难的痕迹都没有。

祁臻紧绷着下巴,冷冷地注视着她,半晌,她优雅地转身,走到书桌旁,曲膝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卸妆乳,她把右脚抬起踩着一层书架的边,拧开瓶盖,抠出一团肉色的乳膏涂在小腿外侧,一边轻轻向外涂开,一边用波澜不惊地语调说:“我19岁回国,一个人打拼的日子除穷困一点,清苦一点外,比我多伦多过的要舒心,在进入E-STAR之前,我做过很多跟钱有关,跟梦想无关的事,那段时光,也里不堪回首的记忆。

你知道吗?痛苦的衍生物催生了两种人,一种是对生活绝望的人,另一种是充满强烈欲望的人,我是后一种。21岁是跟你现在一样的年纪,我遇上倪灏,对外声称从不使用替身的人,却对我说让我做不说话的武替,我可以拿很多钱,但是我要闭上嘴……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祁臻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瓶子,从书架的纸巾盒抽了两张纸,擦着腿上的乳膏,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擦拭,那光洁的小腿上竟浮现出一大片烫伤,虽然是旧伤,但仍让人有触目惊心的感觉。

尹沐弦有种被‘震’住的讶然,她咬了咬牙,微皱着眉头看向祁臻,问:“你那一次受了伤?”

“我在火场里受了很重的伤,剧组担心曝光,所以没能及时将我送医救治,所以留下了这块疤痕,我知道现在的整容科技很发达,这种伤口可以轻松处理掉,但我留着它是为了提醒自己,一定要走向景致最好的顶峰去看一看。”

“只是为了去顶峰看一看?”尹沐弦呐呐地重复着祁臻的话,心情复杂。

“还有些别的……”祁臻欲言又止,她是那种过份傲气的人,有些话着实说不出口,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伤口,脑海中回忆起倪灏在看到她伤口时,满眼的心疼焦虑,他对工作人员的迁怒,他对她的悉心照顾,每一样都令她既温暖,又满心涩苦。

卡尔见祁臻沉默,连忙开口:“后来,不知是原本就有心提拔臻,还是因为让她受伤而心生歉疚,总之倪灏将她带进了E-STAR,并对外宣称她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两人还曾经传出轰动一时的‘师徒恋’,再后来,倪灏在拍戏时出了技术事故,右腿膝盖以下被截肢,记者蜂拥而至,却发现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的不是臻,而是与他同期走红,但却因性丑闻事件息影的前影后夏璇……”

尹沐弦听着卡尔的话,她并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倪灏和夏璇,他们是曾经的影帝和影后,也曾经是千呼万唤的银幕情侣,更互舔伤痛的故友知己……于是,他们的‘再聚首’,让祁臻的‘师徒恋’显得那么苍白、脆弱、不堪一击。

她猜,祁臻必然是‘潇洒’地放弃了,为了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她将全部的精力转移到事业上,不久之后,欲望深如海的女子如愿地爬上了颠峰,那里风景果然如她预想般华丽、闪耀、无与伦比……却也寂寞。

卡尔的话,让祁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抬手打断,“这种事没必要提。”

“不提的话,你心里就没芥蒂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下不他,唉!”卡尔看着祁臻越发难看的脸色,暗暗叹口气。

虽然祁臻没有明说,但从两人的对话中,尹沐弦隐约可以感觉出,祁臻对倪灏是存在一种奇异的情愫,这着实令人神伤,或许,爱情这种东西之所以让人如此着迷,不是因为它的梦幻与绚丽,恰恰就是因为它的伤痛、无奈与难以掌握。

想到这里,尹沐弦的心里又忽尔萌生出一丝怜悯来,那是种很奇特的感受,一个处处比你强势的女人,却让你有了种‘她其实很可怜’的念头,而就是这种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怪异的莫名念头,为她这同样扑朔迷离的命运,拉开了华丽而残酷的星光序幕。

“好吧,我答应你,只是你确信我可以毫无破绽地扮演你吗?”虽然答应了,但是尹沐弦仍有些担心。

她们有相似的脸,但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是优雅女王范,一个坚韧元气娘。

“这点你放心。”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卡尔,不甘被无视地开口道:“这个月跟我混,我会让你见证奇迹是怎么发生的。”

不知为何,当卡尔自信满满地说完这句话后,尹沐弦却莫名有了一种无比悲摧的感觉。

唉,既然已经答应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卡尔让尹沐弦见证的第一个奇迹,便是让她改头换面!

原本长及背的黑发被染成浅棕金色,并剪烫成荷叶头,光洁的额头也被M型的刘海覆盖,压迫眉梢的刘海与刻意拉长的眼线,让尹沐弦在照镜子时,总会想起祁臻那双直逼人心脏的强势眼神。

除此之外,卡尔还带她去做了晒肤,将原来牛奶般白皙的肤色变得浅蜜色,等到门面打理完之后,他又将祁臻上至生活习惯,下至穿衣品味全部编制成册,开始对尹沐弦进行全方位的魔鬼式强化训练——

第一天,口音纠正课。

“说话要注意口音,祁臻在多伦多生活过一段时间,她与人对话时,偶尔会用上简短的英文。”卡尔调教尹沐弦的玉川口音。

“英文啊……”尹沐弦的额头上竖出黑线,她的英文不是一般的菜!

卡尔抿了抿唇,说了一长串的她听不懂的语言,尹沐弦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缓地拍起了巴掌,无耻地迎奉拍马:“哇,英语说得真棒!”

“女人啊!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像,岂知你周遭只剩下,势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卡尔翻译了一遍,鄙视地瞄了她一眼,“你个文盲,我说的是法文。”

“我只是不懂法文,不能算文盲,最多算法盲。”她脱口而出。

闻言,卡尔的脸颊顿时以每三秒一下的频率,开始抽搐起来。

尹沐弦无比羞愧,借尿遁……

“尹沐弦,你要记住一些人的名字。”卡尔扶着眼眶很严肃地说。

“对的,父母啊,兄弟姐妹啊……”记名字好啊,总不会比学英文难吧。

卡尔摇了摇头,“你要记的是男人的名字!”

“啊?”

“大家只好奇跟祁臻传出绯闻的男人们,前任,现任和追求者!而且,如果你是祁臻,你不可能在遇到旧爱或新欢时,认不出他们。”

卡尔一派专业地抓着触屏笔,在白色外壳的iPad2上不停地滑动着照片,依着照片的顺序介绍道:“最新的前男友叫卡纳森,巴黎时尚展认识的,传闻他有某国皇室血统,但被球星JR介入,恋期只有三个多。JR花名在外,所以恋期也不长,两周结束。目前的追求者中,最惹眼的当属全球财富榜上前五十位,曾是华尔街最红的证券分析师安德森,另一个叫韩西诺的混血儿,是传闻有家族黑帮背景的飞机师……”

“皇室啊?真扯,哪国的啊?”

“JR?怎么用字头当名字啊?皮肤好黑,比黑蛸还黑。”

“我妈生前说,真正的有钱人都低调,财富榜那玩意其实很浮云。”

“黑帮?哪家公司敢要这种飞机师,不怕劫机啊?”

尹沐弦望着一张张照片,惊奇地碎碎念道。

卡尔在隐忍,牙关咬紧地继续翻照片,“当然,还有一些纯绯闻的炒作……”

尹沐弦突然倒吸一口气,用无比震惊的口气说:“这,这,这个人不是演过《爱德华的小公主》女主角的那个叶珍妮吗?原来……‘她’是男人?!”

“错!她是女人!”

“啊,那么祁小姐是男人?”尹沐弦逻辑思维奇异地扭曲了……

第三天,高级交际课。

“在高级餐厅里,别选劣质酒!选葡萄酒要注意年份,一般来说就是选葡萄盛产的那个年份,所以每个产区并不一样,打个比方好了,法国波尔多,最好的葡萄酒就是1982和2005这两个年份。”卡尔拿出几张纸,平铺在尹沐弦面前的书桌前,纸上将葡萄酒的产区与年份详细地标明了。

尹沐弦看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不禁冷汗直流。

“邻座有人炫耀名牌时,你就跟他们聊现在的时装走向,如果有人开始夸你的品味时,你就迅速转换话题聊对冲基金……”

“等,什么?兑冲鸡精?”尹沐弦想到某种速溶饮料。

“是的。”卡尔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继续说:“总之你要学会引导话题,而不是被人所引导。”

五分钟后,卡尔突然话锋一转,问:“你知道什么是对冲基金吗?”

尹沐弦看了一边柜头上的某巢咖啡,不确定地开口道:“是速溶的那种鸡精吗?”

一部白色的iPad2被气急败坏的某人丢了过去!

第N天,卡尔推开尹沐弦的房间,看到迎面的一团物体,惊得草容失色,“你怎么大白天搞成这个鬼样!”

尹沐弦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头顶竖起两簇呆毛,右眼圈黑乎乎的,假睫毛还粘在脸蛋上,她完全无视他的惊魂状,无比兴奋地嚷道:“呃,我刚刚在练习化妆,这个不重要……报纸上说Alice广场在两周后要举办机器人展,现场的幸运观众还能拿到两千元的百货商店购物券!”

“机器人展有什么好看的,你这几周要学习探戈、华尔兹、伦巴……还有,你真该恶补你的化妆术!”卡尔把卸妆工具扔给她,然后拉开鞋柜,帮她找合脚的舞鞋。

“探戈?化妆术?那太无聊了,你不觉得机器人很酷吗?”当然,重点还有两千元的购物券。

“我懒得理你。”卡尔自顾自地选鞋。

她笑嘻嘻地绕过去拉着卡尔的衣角,“是两周后,又不是今天!就答应带我去吧,我来这里一次都没好好逛过。”

“逛?你是来玩的吗?”卡尔拿眼睨她,不客气地拆穿,“你是为了钱吧,我可告诉你,就算你在现场中了奖,我也不可能拿臻的身份证去帮你登记领券!”

“那拿我自己的身份证去。”

“那更不可能,尹沐弦只存在于玉川那个鸟不拉S的地方,在D市,这张脸走出去那就是明星,我不会让你乱来!”

“那易容改妆,扮成男人也行啊!”她就不信明星不逛街。

“你说到嘴唇干死,我都不会带你去。”

“那我自己去。”她虚张声势。

“你走啊,没密码开不了大门,没钱打不到车,没方向感认不得路……有本事你就自己走啊。”卡尔一副吃定她的得瑟样,他拿起一双金色高跟鞋,自言自语道:“36码差不多,你好像有点平足。”

“谁平足?你才平足!”尹沐弦红着脸反驳道,气呼呼地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卡尔一直在等尹沐弦提机器人展的事,他想在她说话前,用趾高气扬的态度狠狠地扼杀她,原因是她竟然‘辱骂’身为舞蹈天才的他是‘平足’!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一次也没有再说过。

两周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尹沐弦的训练算是小有成就,看样子很快就能开始冒充祁臻的工作了。

卡尔心情大好地把车泊进别墅的车库,他今天带来泰拳和跆拳道的视频课程,打算在最后给尹沐弦冲刺一下功夫练习,以免遇到某种突发通知或事件时措手不及。他下车后想起忘拿资料便折返车库,没想到却看见,身穿荷叶袖白色衬衫和淡绿色A字裙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车门旁,皮笑肉不笑地瞄着他。

“尹沐弦?”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随即又想起祁臻今天也在家休息。

女子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丝无奈地笑,从他的手中拿过钥匙开车,坐进副驾座后从窗口把钥匙扔给他,说了句‘上车’。

卡尔杵在原地,一脸狐疑地望着车上的人。

“要我拿身份证给你看吗?”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拿出来也行。”

“无所谓。”狭长的眼角一眯,她作势打开包包拿身份证,眼神灼灼逼视着他,说:“你看完之后,就可以回公司打包行李了,我不需要一个连我和替身都分不清的经纪人。”

闻言,卡尔一惊,连忙伸手按住她的手,脸上迅速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笑眯眯地说:“臻,你不要生气嘛,尹沐弦前段时间缠着我带她去看机器人展,我只是怕她搞鬼。”

“机器人展,听起来不错哦。”她曲肘搭在车窗上,眼眉淡然地瞄了他一眼,说:“那就去啊。”

“不好吧,听到Alice广场每次展览人超多的,如果被人认出来……”

“那就开车在广场附近兜一圈嘛,你想闷死我啊。”说话间,她取出粉扑,熟悉地对着镜子补粉,然后摸出一副宽大的咖啡色墨镜带上。

卡尔心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怎么会分不清祁臻和尹沐弦呢?虽然两人长得像,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款,他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多心,于是便在祁臻的催促中,重新发动引擎,将车开出别墅,在折道上转弯时,他太过于专心地看车后镜,全然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人,正面露侥幸地吐着舌头。

半小时后,车子停靠在生僻的街道巷口前,车窗摇下一半,一副宽大墨镜遮住半张小脸的某人,用极重的玉川口音感叹道:“这里就是Alice广场吗?”好失望,跟一般的小巷子没什么区别嘛!

闻言,卡尔猛然转头,眼神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瞪着身旁的人,半晌,才用饱含着怒气地声音问:“你,你……尹沐弦!”

“那个……我可以解释。”某女无比心虚状。

“解释行得通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某男一副杀人样。

“呃,这个我听过,这是流什么花园里的台词……”某女在玩转移话题。

“闭嘴,你给我滚下去!”某男气得分不清南北。

三分钟之后,尹沐弦终不敌卡尔的疯熊十三踢,惨淡败北,灰溜溜地被赶下车来。

她拢着乱蓬蓬的头发,向上提拉着掉下去的领口,像只被剥夺了宠爱的猫般,一脸的可怜相地围着车‘左顾右盼’,卡尔冷着脸摇上两边的车窗,她见状,腮帮一鼓,背对着他反身坐到车头上了。

卡尔忿忿然地按着喇叭。

这条巷道极为冷僻,四周都没有行人,若不然,听到这刺耳的喇叭声,必然会有人围聚过来,再一看尹沐弦那张酷似祁臻的明星脸,不引发疯狂人潮才怪!

“尹沐弦!你……该死,你穿A字裙的,快从车头上下来!”卡尔摇下半扇车窗,恶声恶气地冲她喊,手中按喇叭的动作配合默契。

她歪着头不搭理,右手偷偷绕到身后揉着刚摔痛的地方,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绝不服软,一定要等卡尔卑躬屈膝地求她才上车!

喇叭声却在这时突然静下来。

她怔了怔,心想卡尔是不是生气了,连忙转过脸来,却看见他正在接手机,道路两旁的树影落在前挡玻璃上,让他的脸多了几分阴霾。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并不认识车里的那个男人。

白皙的手臂撑着车头,她努力将脸凑近了些,仔细地盯着卡尔张张合合地嘴,口中喃喃自语道:“你不可以出现……在媒体知道之前……黑蛸找到他了……绿街,落星巷,北区赌场……”

尹沐弦断断续续地读着卡尔的唇语,读到‘落星巷’三个字时,她本能地感觉到后背一紧,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陷在灰白色墙砖里,那苍劲有力的字体,正是他口中那个落星巷。

“你到车里去,穿我的西装,把帽子和墨镜带上,半小时后如果我不出来,你开车先走。”卡尔把外套脱在车里,捋起花格衬衫的袖子,板着一张脸,无比严肃地说。

接过他给的车钥匙,她嚅嚅地说:“可是我又不会开车。”

他翻个白眼,从皮夹里抽了几张一并塞给她,用极认真地口吻说:“那就打车回去,小心别被人认出来。”顿了顿,又说:“姑奶奶,拜托你给我点面子,别在跟我玩宫心计了,你再耍花招,我就趁你睡觉的时候,吊死在你床头!”

大白天里听到这种话,尹沐弦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下来,卡尔仍是不太放心,但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看到她听话地坐到车里后,他才有点安心地走进狭窄的巷子。

明明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不知为何铺上一层阴霾,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扑面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极慢。

尹沐弦的心中有些说不清的不安感,她咬了咬下唇,从车上摸了顶灰不拉叽帽往头顶一压,拔腿冲出车,一头扎进巷子里。

此时,天空已经沉得快要掉了下来,成团的积雨云笼在城市的上空蓄势待发,这里的路形跟平常巷子差不多,就是越往里走越是种凄厉的萧瑟感,她眼见一排错落的低矮型小楼,空气里飘浮着垃圾与生锈金属的酸腐味,让她萌生出一丝不安,就在她想退堂鼓时,却在转角处看到卡尔的身影。

他远远地站在一扇不起眼的绿色木皮门前,矮矮的门头缩在地下室冒上地面的台阶上,乍一看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别人。

那是一抹清瘦的身影。

清瘦如少年般,站在背光的门内,像个被四方相框圈禁得逃也逃不走的影子,刺眼的光阻碍了视线,但尹沐弦却莫名觉得,对方正用一种极静的,并挑起眼眉的神情,向她所站立的方向投来目光,就好像,好像……

好像她这里有他来不了的世界一般。

尹沐弦坐在正对擂台的第三排长椅上,左边坐着体形彪悍的大胡子,右边坐着脸色阴沉的卡尔。

“我,呃,我可以解释……”

“我讨厌这句话!”卡尔一脸绝望中带着几分凶狠地欺近她,极度压低的音量里有压不住的火气,“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障碍,就算你不听话地来找我,但是你弄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还敢跟着进来?”

尹沐弦顿时哑然了。

卡尔并没有说错,这里并不是她敢来的地方,空气里充满了尼古丁、酒精,耳边尽震耳欲聋的喝彩与叫骂,无论是擂台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人,还是台上吆喝得面目狰狞的人,都让她感觉害怕。

但是,却有一种难以解释的诱惑,就像是某种命中注定般,带着一丝悲呛之情将她引入半启的门。

耳边响起一阵粗暴喝彩,将她的目光拉上擂台,强烈的白光自上而下,冷冽地笼罩着没有带任何防护的两名拳手。

穿着红色背心的巨肌男个头中等,裸露而出的后背肌肤有大片的野兽纹身,站在红衣巨肌男对面的黑衣男子身型劲瘦修长,他正是之前站在卡尔身旁的男子,此时,他正腰背挺直地立在台上,用牙齿咬紧右手上的白色绷带打着死结。

白炽的强光披在他的身上,从发丝到全身,都如同绷紧的弓和弦一般,他左眼上方的黑发被干净利落地齐眉剪平,而右侧的刘海却极为叛逆张扬,呈凌厉的倒三角状,将右眼深深覆盖,那张俊美却同样让人不寒而栗的脸,莫名背光地生出一丝阴霾。

“他是谁?”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卡尔怔了怔,往台上看了一眼,抿唇想了想后道:“你弟弟。”

“我弟弟?”怎么可能!

“正确的说,是你的堂弟——祁睿夜,22岁,四年前从多伦多的本家出走后,一直在四处游荡,你现在的任务是把那个顽固得像石头的家伙,从这里带走,打包寄给多伦多的大伯家!”

22岁?明明比她还大,怎么就成她弟弟了?

尹沐弦正欲发问,突然灵光乍现,一击掌,脱口而出:“姓祁?那是祁臻的堂弟?”她还记得第一次到别墅时,书架里摆放的那时相框,那个跟祁臻眼眉相似的小男孩,除了几张相片在展露笑脸,其它全是一副悲伤又寂寞的表情。

离家出走?听起来真任性,不过说起来,祁臻的生活不差,身为她的堂弟就算再不济,也不该在地下赌场里打黑拳,而卡尔那并不友善又不得不管闲事的态度,更让她质疑这对姐弟之间的关系。

“你要劝他走?那你还让他上场打?”她说话时,双眼一直没离开台上,看到祁睿夜连中两记勾拳,退到栏杆旁吐了口血,音量不禁飙高了几个音。

卡尔连忙伸手捂她的嘴,附耳骂道:“姑奶奶,你低调点,要是被拍到臻出入这种地方,我就杀了你!”

尹沐弦差点背过气去,她向上翻了翻白眼,挣扎着比了个‘OK’的手势,卡尔这才松开手,她大口吸着并不新鲜的空气,刚想小声地问点什么,坐在一旁的大胡子突然弹起来,对着擂台指手划脚地狂喊一通:“MD,不是说那小子在南区打死过人嘛!要不然老子才不赌他赢,瘦不拉几还上擂台,被红狼打几拳就要挂的样子!MD,害老子输钱,下台老子要了你的命!”

闻言,她连忙看向祁睿夜,他已经被红衣巨肌男打倒在地,全然没有还手招架之力,只是本能地曲起手肘护住头部,任由巨肌男如雨般的拳头暴击。

她用力地拍着卡尔地大腿,“快,快,快救人啊!祁,呃,不对,我堂弟要被人打死了!总不能把他鼻青脸肿地送回多伦多啊!你是不是我经纪人啊,怎么见死不救。”

“姑奶奶,我腿快被你打青了!”

“那你还不救人!”

“我救个毛,我又不会打架,找帮手啦!”卡尔掏出手机拨黑蛸的号码,嘴里还不住嘟囔道:“我明明记得那小子能打又能捱,怎么今天这么容易挂……”

“冷血!”她小声地骂了一句,然后又很紧张地去看擂台上的情况。

一眼如箭,犹如冰冷的水滴冻结成锐利的箭,隔着空气‘咻’一声正中她的心脏,那是祁睿夜看尹沐弦的眼神。

那是一种绝对清醒,充满毅力的眼神。

他并没有被打倒,一切只是假装,就像是卡尔说的,他是个能打又能捱的人,他在消耗对方的体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痛苦的方式来取得胜利?是因为胜利重要?还是他想用痛苦来麻痹些什么?

就在尹沐弦七想八想的时候,擂台上的局面果然如她预想般地反转了,在巨肌男某个力量减弱的攻击空档,祁睿夜出奇不意地攻击,正中巨肌男的软肋,他血肉模糊的站起来,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将巨肌男狠狠地打倒在地,他取得了胜利,但他并没有停止,反而像个野兽般在疯狂地挥动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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