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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没有意志

烈火熊熊燃烧着,热气与刺鼻的焦味在此时却使得人们更加狂暴。

那人如沐春风似地微微笑着,完全无视周围惨烈的景象,看上去是那么突兀,却又如此的高高在上。

“那么,现在你想怎么做呢?”略带玩味的口吻从容不迫。无邪的笑容下,言词却充满恶意:“这一次,你们还冀望着奇迹?或者说……你们以为自己能够阻拦我片刻?”

“仔细想想,你直到现在才出现在这──应该就算是奇迹了吧。”莱纳不自觉露出苦笑:“只不过,我有不能让你通过的理由。为此,纵然只能阻你片刻,我依旧只能……”

“赌上一切。”莱纳闭着双眼,平静但坚决地说道。

回想起正好三个月前的那一天,那该就是这一切的开端吧。那时的莱纳压根就不会想到自己会站在此地与这个男人对峙。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这样的大任会这么早就降临在自己身上……

“……!”

“……莱纳!”

“真是的,偷懒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少女鼓着脸颊有些闹别扭,但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她增添了两分可爱。

少女名叫纱宛,是个身材偏瘦、有着精致五官以及一头俏丽短发的女孩,虽然今年已满十八岁,但稍显稚气的圆脸蛋总让她看起来像个孩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她咖啡色的头发透出一点点橙色光辉,相对于白皙细致的肌肤,让她多了点阳光的活泼气质。

至于她口中的莱纳本人,此时正身穿全套银铠甲,左手扶着腰间配刀、右手立着战戟一动也不动地凝视前方空无一物的空地,几乎令人怀疑这是否真是活生生的人类。

见状纱宛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声音也弱了下来:“明明过去我们一起欢笑、哭泣,为什么长大了之后,却连说句话都办不到呢?”

其实不管纱宛还是莱纳,他们都很清楚原因,只是没办法想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轻松地接受这项事实。这一切的原因相当单纯且常见;纱宛身为皇族成员,而莱纳现在却只是看守着她房门的守卫。

“别这样,我们私底下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啊。”莱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安慰。从小,莱纳最怕的就是看到纱宛难过的脸庞。

“真的吗?”纱宛睁着大眼抬头问道。

“嗯,我会加油的。”忍住伸手摸摸纱宛脑袋的冲动,莱纳露出温和的微笑。

心情很快就好起来的纱宛也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样才对嘛。”

果然这样照耀着众人的温暖笑容才最适合她,正当莱纳这么想着的同时,却见纱宛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接了一句:“可要努力达成跟桀叔叔的约定唷。”

“咳!”莱纳忍不住被呛了一下,正想开口,纱宛已经一溜烟躲进房间里去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啊……?”莱纳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看样子以后少不得要被捉弄一番,但在那之前还有其他更迫切的问题。

莱纳接下来继续板着脸站在那执行任务直到换哨的士兵前来接替,在经过简单的换班程序后他便背着战戟离开了纱宛的住处。

刚结束守卫工作的莱纳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下一个目的地是位于王城不远处的训练场地。

王国的主力部队就驻扎在王城正后方,除了平时能够就近巡视操练状况,若面对王国的危机也能够迅速反应、就近保护。而他们的训练场地,想当然尔,就在驻扎地附近。

当莱纳刚走出王城大门,那个“更迫切的问题”从背后平淡地说:“莱纳。”

“是!”莱纳立刻止住步伐同时转身回应。他已经习惯这种完全摸不清发言者和自身距离的感觉了。

出现在他眼前男人身长九尺,外表看似四十多岁,无论脸上的胡须或头上的短发都夹杂着不少雪白,但那满身暴凸的肌肉以及不怒自威、仿佛石铸般的容颜,在在都强调着他还没被岁月所击败。

“锻炼不足。”男子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眼神中丝毫没有情绪起伏,似乎对自己说出的话也丝毫不感兴趣。

“是,父亲大人。”莱纳对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丝毫不感到意外,也完全能理解其意,因此回答时没有半点犹豫。

这名高大壮硕的男子──桀,克里斯王国最伟大的战士、被万民所景仰的守护神,在十三年前与机甲王国拜恩瑞德的战争中几乎以一己之力强行扭转战局的强横存在。同时,他也是莱纳的父亲。

在莱纳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实际看过这位守护神出手捍卫和平,不过一直到一年多前,他甚至无法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气势前不带颤抖地回话,因此莱纳丝毫不怀疑父亲镇守王国的实力。翻遍莱纳的记忆,至今也只有纱宛有胆量在这个人面前亲昵地叫一声“桀叔叔”

两人单调的对话道尽了这对父子的亲情,而桀高耸的身躯也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无踪。

“唉……”莱纳叹息。他至今也搞不清父亲如何从自己眼前离开,甚至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简直让人怀疑刚刚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昏了头出现错觉。

刚刚桀说的话从字面上来看是说莱纳面对纱宛还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尤其当时他还在执行任务──这可不是一个合格战士所该表现出的态度。至于那句话更深一点的含意就更简单了,那就是──今天的训练加倍;依照导师给他的训练表,这意味着今天莱纳必须在训练场待上一整天甚至到大半夜才能休息。

若从两人的互动来看,或许有人会认为桀或者王室成员们反对莱纳接近纱宛,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毕竟桀早已过世的妻子也身为王族的成员,不管从不同身分联姻的先例或是基于门当户对的道理来看,桀都不会反对两人将来走在一起。至于王族方面的考量,能藉由婚姻拉拢第一战士家族也是美事一桩,何况纱宛继承王位的顺位并不靠前。

在王城几乎所有人知道他们俩关系亲密的情况下还调派莱纳去纱宛的住所站哨就能证明,两人的未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若要说现在唯一的问题,那就是──桀认为莱纳还不够格继承“王国守护神”这个位置。若莱纳打算追求并迎娶纱宛为妻,桀给出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超越他,并且取代他!而这,也就是纱宛口中那个他和桀之间的“约定”

莱纳对于现状也深感无力,但他并不后悔自己面对纱宛时的失职举动,于是他稍微做了下深呼吸,决定以平常心接受这个处罚。

当莱纳回到自己的修练地点时,他的导师──图列农早已在门口等候。

图列农外表垂垂老矣,身上肌肉干瘪、两鬓班白,甚至还缺了一只胳膊,左肩下方只有一截袖口随风摇荡。除了这些外在条件之外,图列农的眼神也黯淡无光;纳颓丧的程度看上去还比身躯更加衰败。

莱纳在门口朝着图列农躬身行礼后便迳自穿过他身边,而图列农却像是根本没发现莱纳的存在,双眼无神地注视着远处。

在桀成名之前,图列农曾是桀亦师亦友的伙伴。他将自行锻制的铁鞭“缎刃”使得出神入化,无论是战场杀敌还是战技改良上都对王国有着重大的贡献,甚至桀大部分武术基础都是由他所一手教导的;可以说桀能有今天,有一大半的功劳在图列农身上。

不过在十二年前,图列农的妻女感染瘟疫相继去世,他的生活瞬间便失去了重心、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就连外表也迅速衰老、完全感受不到他年轻时的霸道气焰。

就算如此,桀还是安排他指导自己的儿子成为王国守护神名号的继承者。

基本上莱纳平时并不和普通士兵一起训练,会将训练场地定在这里也只是形式上的。原本他修炼的地点其实是王城外的自家庭院,而且他身分特殊,虽然执行卫兵的任务,但事实上他并不在王国士兵的编制之内。王家对他的态度在此处也能清楚明了。

莱纳拖着稍微有点沉重的步伐进入他个人训练场角落的小木屋中;里头的摆饰相当单调,除了一组木桌椅和三个大书柜之外,整间屋子几乎被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所占据。

在克里斯王国,要被承认为是一个合格的战士,除了必须熟练自己所属单位的战技外,还必须打造一样属于自己的专属武器,利用每日训练之余自行磨练自己使用、甚至研发创新的技巧。克里斯王国因此武风盛行,不管是奇形怪状的奇门兵器还是普通人想都不曾想过的武学技巧都可能出现在这个国家。

当然在这个国家,并非所有人都是拥有武道天分;例如士兵中有些人拥有机关知识,有些能驾驭猛兽,甚至还有魔法师出现在部队中。偶尔,也会有些奇才现世──例如纱宛。

纱宛自小便拥有堪称天才的绝佳天赋,不仅让桀破例收她为徒与莱纳一同接受训练,同时她还拥有魔法方面的天分,直教部队将领大叹如此人才竟不能随队作战。

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纱宛那些心态保守的长辈并不希望她一直舞刀弄剑的,所以她便没有继续跟莱纳一起训练了。至于她的魔法,在战场上确实好用,只不过稍微有点……

相较纱宛,莱纳的才能倒没有那么华丽,所以也并不太出名。虽然年纪尚轻,不过此时的莱纳已经拥有一身优秀的锻造本领,只是他至今都不被允许锻造自己的专属武器──除非莱纳达成图列农的要求。

“熟练这里所有的战技。”十年前图列农就在站这栋小屋们口对幼小的莱纳和纱宛这么说。在那之后,他们几乎只会在每周验收成果时会听到图列农开口说话;其他时候莱纳每天按照图列农给的进度磨练技能,图列农则依旧在一旁无神地盯着远方,陌生人一样毫无交集,纵使是开朗外向的纱宛也毫无办法。

“今天是这个啊……”莱纳搔搔头,看着架子上那把古怪的兵器叹气。他之所以花了十年还是无法学完这屋子里的战技,一方面当然因为这里每一种专属武器和配套的技术都是克里斯王国历代优秀战士所研发,可不是随便能学会的地摊货;另一方面,这里的东西直到现在还经常被更新。莱纳从很久以前就觉得,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完成图列农的要求,而且自从开始一个人训练,总觉得时间非常漫长。

莱纳将兵器从架子上小心取下观看,那兵器将三条铁链的一端用铁环串在一块,另外一端分别是两把双头镰刀和一支长长的圆锥。镰刀上头有许多像艺术花纹的轻量化中空部分,而圆锥则是完全实心,算是相当不平衡的重量配置。

即使那两把约有莱纳张开双手大小的镰刀做过轻量的设计,这副全由钢铁铸造的兵器依旧十分沉重。当年使用这把奇兵的战士奎烈是个体格能和桀匹敌的猛将,只不过……

蹭蹭!

随着令耳朵发痒的破空声,两把镰刀轻灵却不失威势地画出数条弧线包围莱纳身周。看似随意的挥舞,却没有触及小屋内的任何物品,只是回旋数次后稳稳地回到莱纳手中,就像是武器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莱纳闭上眼感受手中这把奇兵;身为王国守护神之子,莱纳对于武技的感受力和天赋相比纱宛是只高不低,几乎只需要几天就能把普通人要练上数年的兵器耍得虎虎生风,但──这并不是判定一个战士是否强悍的依据。

“没有意志。”这是数年来图列农对莱纳的唯一评语。

克里斯王国所修练的武技并不只是纯粹的格斗技术,而是一种近乎魔法的破坏力量。与魔法不同的是,这种力量来自于强烈的战斗意志,纯粹源于自身心灵本源的破坏力,而魔法则是以少量精神力巧妙驱动外在能量来达到各种神奇的效果。

以莱纳来说,论战斗技巧就连当年的桀也在他的天赋下黯然失色,除此之外,他甚至拥有远超过外表的身体能力,可惜性格太缺乏竞争心,在招式破坏力方面连纱宛的一半程度也无法达到。虽然靠着自身的优势,他与纱宛近几年的切磋几乎未尝败绩,可他很清楚那是因为对方无法在友好切磋中发挥全力,否则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没有意志,这几乎就是挡在莱纳面前的唯一障碍,但这障碍却一直困扰着他,怎么也无法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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