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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冬季的温度一日低于一日,就连不惧寒冷的老树也悄悄丢弃了几片树叶。风则裹挟着这些树叶盘旋而上,将它们运送到了高空。然后风又突然收走能量,任由树叶快速下降,好欣赏它们在半空中的挣扎。自然界仍在不停地上演其他的小故事,而人类的世界,也还有各种悲欢离合在延续。

这天,不用早起出门实习的顾渊等人,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个懒觉了。可是,闹钟的声音还是早早地响起了。不仅响起,还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让人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睡了。

四人中最先起来的就是杨宥,因为闹钟是她定的,而早起是为了参加早上八点半的招聘会。她们四个人约好了,只要有招聘会就一起去参加。这不,才几分钟的功夫,她们都起床了。

一瞬间,宿舍里的洗漱间就被各种声音充满了,直到十五分钟以后这种声音才消停下来。之后,这四个人化妆的化妆,换衣服的换衣服,忙忙碌碌地,连脚步声都集中而匆忙了起来。

又一个十五分钟过后,她们终于出门了。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早餐之后,她们一边吃着一边走着,还在商量等会该如何表现。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路边的车辆晃眼而过,而她们,也将走向这种生活。

此次招聘会是由一个出版社组织的,主要招聘编辑,对她们这些来自文科院系的毕业生还是很友好的。负责招聘的是一个美女姐姐,她那明亮的眼睛里还有一种异域风情,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登上舞台表演肚皮舞。

她的亲切让顾渊四人彻底放松了下来,她们也不再感到忐忑不安。但是,等到正式进入交简历和面试环节的时候,她们的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了。因为来参加招聘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她们这个专业只招三个人。

经过第一轮面试,四人中只有韩时槿没有被刷下来。所以在下午的第二轮面试之前,顾渊三人一直在给她搜集关于面试的资料,希望她能够顺利通过。也就是在这天下午,韩时槿通过了面试,与出版社签订了就业协议。后面的手续办起来就快极了,只用了两天的时间,韩时槿未来两年的工作就被确定下来了。

之后,她谈到了她签协议时的心情,说:“我当时都是懵的,签字时手都在颤抖,好像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未来的‘未’字上,只剩一个抬脚,就要离开了。”

继她之后,顾渊三人的工作也被确定下来了。只是,她们从此要散在不同的省份了。从何处来的四人,又回到了原地。聚聚散散,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容易。情到浓时,却要转薄,不知今后还有多少相会的时光。

就这样,这四个人像来时那般,拖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前方。杨墨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说:“真舍不得啊,这里,不再是家了,也再也不能进来了。”她也许是四人中玩得最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却也是最感性的那个,也是最舍不得的那个。

送走那三个人的时候,她都是笑着说再见的,可是心口的疼痛却在叫嚣着不舍。她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相聚有时,相离亦有时。人只有习惯了聚散,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可是,她有点,不想长大了。

她记得,最初来到这间宿舍的时候,她是有点茫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寝室关系。她不知道,她的舍友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她会担心,如果舍友脾气很糟糕她会不知道怎么处理。总之,她的脑子里都是一些吓到了自己的假设。

可是,后面杨宥来了,她像个习惯了住宿的人一样,十分自然地跟杨墨打了招呼,还约她一起去吃晚餐。再来的就是顾渊,杨墨一见她就觉得她是同道中人,很快就和她打成了一片,开始了“偷看”美人的行动。最后到的是韩时槿,她有些严肃,却很细心,像个大姐姐,关心人的话总是说到心窝里去。

四人间也不是没有闹矛盾的时候。那时大概是大二下学期,杨宥又一次被集体“攻击”了,她奋力反驳,说着说着却哭了起来。杨宥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们三个人顿时有点束手无策了。一个个傻站着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可是,不过两分钟,杨宥却“扑哧”一声笑了,说:“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当时,这句话可真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只好伸手搂住杨宥的肩膀,说:“没办法,被你的美貌惊呆了!”

这件本来会解决不了的矛盾,就这么轻易地在彼此的默契中化解了。只是,此后再没人随便“欺负”杨宥了,杨宥也没再因为被“欺负”而露出不满了。

她拖着行李箱转了个身,看见宿舍门上还贴着一张有些陈旧的课程表,凑上去仔细一看,发现是大三上学期的。略一回想,她终于记起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是前年九月初的一个晚上,韩时槿拿到了新的课程表,她仔仔细细地在纸的边沿上贴了一圈双面胶,然后粘在了宿舍门后。结果,才贴完她就惊呼一声:“完了,以后要撕不下来了!”其他人就笑说:“撕不下来就一直留着呗!”

却不料,当真是一直留着了。不过,新来的人是必定不会留着的了。想到这里,杨墨就有些难过了。本来,这宿舍里满满的都是她们四人的回忆。不久以后,却会被别人的回忆装满了。

她抬起头,看见了垂直悬挂在天花板下的星星、月亮以及代指每个人的特殊标签。那是什么时候呢?是来到学校后的第一个月吧?当时有一个宿舍创意大赛,她们也报名参加了。没过多久,她们就完成了这个新的作品。不少人看后都连连称赞,说是也想把宿舍设计成这样。可是,这些东西,也将要被拆下来了。

前些天,顾渊还在她耳边说:“终于要毕业了,可这心里为何怎么也无法真正高兴起来呢?”杨宥也会说:“我们以后要经常回来聚一聚……”韩时槿则说:“快要离开了,却发现真的爱上了,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可这时候,宿舍里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其他人的音容笑貌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她拖着行李箱,有些艰难地往外走。她的手在颤抖,明明是在大热天里,她却感觉她的手直发冷。因为,她将要用这手彻底关上宿舍大门了。她最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宿舍,终于满含依恋地带上了门。

一阵声音响起,又消失。这扇门,永远地对杨墨关上了。她站在门前,低垂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浑身颤抖着,怎么也挪不动步子。现在,不仅是手,她的全身也开始发冷了。她感觉一身的力气也都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用尽了,这里,是她最美好的青春啊!

她一步步走出去,双腿还有些无力。约莫五分钟后,她才平复了心情,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她把宿舍钥匙递交给了宿管阿姨,说了声:“阿姨,再见!”阿姨笑了笑,说:“祝你一路顺风!”

挥挥手,背影要走多久,才敢回头。杨墨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脚步也要慢一点,她要一点点地走向宿舍区的大门,她要细细嗅一嗅这里的气息,她要用手摸一摸这里的温度,她要用眼睛看一看这里的痕迹,她要用心走一走这最后一段路。

当大门呈现在眼前时,杨墨突然站住了。她真不敢往前走,她好想回头,好想像过去的每一个日子一样,从外向里走。但是,她不得不离开了,也不得不脚步匆匆。

她不知道其他三人离开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她也没有去问。但是,也肯定不会比现在的她好到哪里去。

到了高铁站,她整个人都有些像没睡醒一样,失神地坐着等候检票。直到坐在了高铁上,她才像惊醒过来了一样,开始紧紧地盯着窗外飞速移动的风景,生怕一秒没注意就错过了重要的回忆。

这时,宿舍群里闹了起来,每个人都在问她是不是已经出发了。她之前有把车票拍照发到群里,所以其他三人都知道她的行程安排。看着她们关心的话语,她的欢脱特质就被调动了,她回道:“已经在高铁上了,你们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啊?现在还来得及哦!”

才发完,她就看到了顾渊发给她的微信,写着:“你是不是哭了?”她很惊讶,就问道:“你怎么知道?”顾渊很快就回复了,说:“因为我也经历过。没离开之前,会觉得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可真到走远了,才知道不久前离开的地方会是一生的牵绊。”她突然起了坏心思,回道:“如果我没哭,你岂不是很尴尬?”顾渊却说:“怎么会,你又不是这般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之人。”

很快,聊天的画风就改变了。之前的伤感好似并不存在,又好似只是走了个过场。但是,无论是杨墨和顾渊,还是韩时槿和杨宥,她们都是将这种感觉深藏进了心底。

也许,当她们后来看到任何一个标志着曾经就读的城市的东西时,她们都会不由得心头一动,先生了好感。当她们后来要途经这座城市时,她们都会恨不得就在此地下车。当她们后来聊起要聚一聚的话题时,都会想到她们在这座城市里曾经逛过的小吃店……

后来啊,她们都成了与这座城市无关的人。只有心底潜伏的回忆,在唤起她们与这座城市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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