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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当夏日悄悄接近这座城市时,大三的尾声自然就到了。当炙热的光再次笼罩着所有人,将汗水生生逼了出来的时候,喧闹的街市仍旧喧闹着,浮躁的人心仍旧浮躁着,所有的不满都被扩大化了,像是上帝在云端用放大镜观察他的子民,发现处处都是令他昏昏欲睡的表演。

可是,当晚间的风徐徐袭来的时候,那股子燥热便消散了大半,令人不觉街市的喧闹和人心的浮躁,突然生出了一丝惬意和悠然。至于那先前涌起的不满,早就像那天际的流云般四散开去,只余一片一望无际的浅蓝色天空和一抹半遮半掩的落日余晖。

此时的顾渊自然也是赏景人中的一个,她默默伫立在宿舍的阳台外,感受着风的包围,望着那如水的天空,有时还会看看楼下往来的人,这种时候大概是一天中最令人舒服的了。

杨墨悄悄走到了她的身后,说:“小渊儿,你在看什么?”

顾渊说:“我常在想,我就像是个看客。可我明白,看客的眼神是漠然的,是对一切无动于衷的,我便又不是那一类人。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杨墨走到栏杆边上,面对着顾渊,靠在栏杆上,说:“与其思索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如想想如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顾渊瞬间觉得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在对自己的定义里陷了太久,却忘了只有自己才能完成自己。她说:“杨墨,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自从认识了你,我就感觉人生多了一个可以思考的方向,你就像是一个智者,总是在引导着我!”

杨墨没再说话,将视线移到了遥远天空中的飞鸟身上,好久以后又突然说:“小渊儿,你说,自由这玩意真的存在吗?”可问完以后,她又摇头一笑,似乎是觉得问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顾渊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没有”。就是这么两个字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度,让杨墨选择了从栏杆上起身,留下了一句:“你啊!”

顾渊对此只置一笑,她知道,她的实话是在敲碎理想主义者的追求。不过,杨墨又怎么可能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呢?

室内传来一句问话:“你跟小渊儿在聊什么?”

杨墨的回应是:“在聊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

随后,声音就消失了。

杨宥从里面走了出来,凑到顾渊跟前,问道:“小渊儿,你打算哪天回家啊?”

顾渊想了想,觉得回去太早实在有负这难得的美景,所以打算多待些日子再回家。这么一来,就顺了杨宥的意,她说:“我也会回得比较晚,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部电影吧?”

“别告诉我你留在这里的原因是想看一部电影?!你家那边没有吗?”

“回去看电影的话,会很麻烦,我妈爱跟着我去,我都不能好好看了。”

“行,那就一起去吧。”

约定好这件事后,杨宥便满足地离开了。而顾渊也在渐凉的风里找回了些许理智,旋即回了室内。

才进去,便见手机亮了,是姚谡打来的电话。她有些诧异,毕竟姚谡平日里只会发QQ或是微信,打电话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她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便很快按了接听。

果不其然,姚谡在那边十分失落地告诉她:“顾渊,你嫂子不要我了……”

这可真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嫂子明明对姚谡很满意的,怎么会呢?她有些担心他的状况,只能安慰他说:“也许是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原因?”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说:“毕业季,拖到现在才说分手,也是很难得的了。能有什么原因呢?隔得太远了,她家在北方,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她父母不想让她远嫁……我都想着要求婚了的……”

“其实,只要解决了她父母的问题,她就不会跟你分手了吧?”

“难说,我一个刚毕业的人,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她父母压根看不上,她一回去她父母就给安排了相亲。”

“那你就去那边工作啊,这样会离得近一点,到时候再在那里买房,她父母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所谓不想她远嫁都是借口,要是她男朋友是个有钱人,再远他们都不会拦着……呵……真现实!”

“姚谡,你别这么偏激……对了,嫂子是怎么说的?”

“她说,这辈子能遇见我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是她身上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她有告诉你是什么责任吗?”

“说了,是联姻。”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和你是没有未来的吗?”

“对,可是她喜欢我啊,她真的喜欢我啊……顾渊,我以后还能选择,她可是连半点选择都没有的了,我真是要被她给疼死了!”

“那你觉得你有办法改变现状吗?”

“我要不是走投无路,又何至于答应和她分手……顾渊,相信我,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让你为之魂牵梦萦……”

“姚谡,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让我觉得像是……”

“像是临终遗言吗?傻子,你哥我才不会这么想不开,只是想告诉你,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机会,也要抓住那个让你为之着迷的人,懂吗?”

“我明白,只是你……”

“我没事,明天天亮的时候,我还是一条好汉!不过,我还是决定闭关一周,这段时间你别来烦我哦!”

虽然姚谡最后的话说得很轻松,但是顾渊还是知道那只是他的逞强。姚谡这家伙有时候明明一本正经,可一转眼他就能变成有一肚子坏水的人,再一改变,又成了一个忧郁的文艺青年,他身上的特性实在是太多了。正是因此,他的思想里会有很多个声音响起,让他在处事的时候变成一个难以自我协调的疯子。这便是顾渊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原因。

可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她最惊讶的还是嫂子和姚谡分手这件事。她不知道,嫂子是报着怎样的心态在和姚谡谈恋爱的,但一定是痛并快乐着的。而“联姻”这个词,顾渊只在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里看到过,真的无法相信这种事会离她这么近。

不过,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了。现在顾渊所希望的,便是姚谡能够快点从失恋中恢复过来,这,也应该是嫂子所希望的吧?

顾渊口中的嫂子名叫姜楚,出身于商业世家,自进入大学后就明白自己毕业后的路应该是怎样的。她别无选择,只有联姻。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从小生活优渥,但这些美好背后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很清楚地知道,代价是什么。

但是,就在她打算籍籍无名地度过大学时代的时候,姚谡闯入了她的生活。他的脸皮真的很厚,厚到她怎么也赶不走。他说她是他所梦想过的最完美的情人,是这辈子最期待的遇见。她在高中谈过恋爱,深知人的语言会如何暴露自身,知道哪些话是发自肺腑,哪些话是随意为之。而姚谡所说的,真的没有掺杂任何谎言。

她那时候总是感慨,如果姚谡能不出现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出现,她就不会有期待,就不会自欺欺人。当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到了大四的时候,她才突然从幸福中抽出身来思考现实。她差点忘了,忘了她还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可是,姚谡呢?姚谡怎么办呢?

她一天天地拖着时间,她不敢把那绝情的话说出口,可她又明白,她已无退路。她能做出的选择,只有分手了。

由此,便有了姚谡打电话给顾渊,以寻求安慰这件事。

至于她自己,在和姚谡分手后半年,她和另一个世家的男人订了婚。订婚现场,她哭了。别人以为她是因为激动,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因为身边的人不是姚谡。她,再也没有姚谡了。

订婚后,她孤身飞往了国外,对外说的是去寻找合适的蜜月地点,实际上她是想圆自己的一个梦。她曾和姚谡约好,毕业后要去旅行,要在欧洲的版图上留下痕迹,要把恩爱秀给更多人看。只是,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了。

再后来,便是婚礼了。婚礼很隆重,双方家长都是毫不吝惜钱包的人,整个过程没有拖泥带水,简约中透着浪漫,大气中透着精致,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婚礼。宾客们笑意满满,举杯祝贺新婚夫妇情投意合、爱到白头、早生贵子、和乐顺遂。

在她去预定的房间换衣服的途中,她瞥见了一个藏起来的身影。她知道那个人是谁,那样的身高,那样的侧影,还能有谁呢?可是,她只能装做没看见,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睁眼瞎,只能对自己狠下心来。

姚谡曾翻出字典对她说:“你看,这个词,‘楚楚谡谡’,正好有我们的名字,而且,我们的姓里面都有一个‘女’字,看来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她那时是怎么回应的呢?她有点忘记了,可能是一句简单的“是啊”。

在换衣服的时候,她差点哭了,可她担心眼睛肿了被人看出来,所以生生忍住了。换好衣服以后,她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楼下。而那个藏起来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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