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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刀子

龙川一口气跑到了许燕佳院子前,却又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了。他站在葫芦形的门洞边,凸出的灰泥墙挡住了他的身子,一株高大的楝树从墙内探出一大半繁茂的枝桠,让在向阳处的院内的情形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这处院落前后两进,前面有一个宽敞的大花园,后院还有一个带池塘假山的大花园。对于一个人住又脾气乖戾得只要一个丫环的许燕佳主仆二人来说,这个住所显然太过于宽敞了,以至于小喜曾多次向龙川报怨过打扫起来太费劲希望他劝许燕佳不要住这里。不过,这个住所是万致远为了弥补被许和书赶出来的许燕佳特地安排下的,为了就是让她觉得搬进一个更大更豪华的住所并不是被赶走。更何况,以龙川眼下与许燕佳的关系,他甚至连进她门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她搬家。

龙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得前院的门被打开了。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随后才又悄悄探出头去,却见一个年纪小的弟子愣头愣脑地自屋中走出朝着院门处走来。龙川见无处藏身,灵机一动便轻点足尖,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墙头。他俯身在搭在院墙上的茂盛楝树树荫里,那名小弟子从他身下走过,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困惑地嘟囔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是吓死了!”说着还夸张地抖了抖了肩膀做出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真是啰嗦死了!”许燕佳的人尚未出现,声音却早传了出来。听得这一声抱怨,小弟子赶紧跑了起来,一溜烟儿消失在了院墙外头。

院子里传来重重摔上门的声响,接着传来许燕佳重重踏在石头台阶上的脚步声。龙川回过头,见许燕佳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跨下了门前台阶,跑到院子中央时忽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朝着被她随手带上门的屋子方向嚷道:“小喜你个死丫头,怎么如此啰嗦!”

小喜人还在屋里,声音听起来瓮瓮的:“人家李姑娘比你高些,我不得找几件你穿起来宽大些的衣裙她才穿得上吗?”

“死丫头你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我的机会吧!”龙川听得许燕佳嘴里虽然在骂,可神态却异常轻松,她背起了双手,从石板路上跳到了草坪上,用脚尖儿轻轻地踢着很久没有修剪过的长草,“林倩儿比我高怎么了,你比我矮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好了好了!”小喜挎着一个包袱,“砰”地一声拉开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一边仔细从台阶上跨下来,不满地撅着嘴,“说件衣服小姐你都能扯到这么远,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许燕佳伸手要揪小喜的耳朵,小喜熟练地一闪身躲开了,得意地冲她吐吐舌头,还将手中包袱给扔向了她。

“我可不去看那满身是血的人,你自己去吧!”

许燕佳身子向前倾伸手接住包袱,恨恨道:“你这个死丫头,只一味地躲懒!”

小喜边退边说:“我哪里是躲懒,你看,”她停下来指着院子画了个圈,“这么大个院子,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条,可不全赖了我的勤劳能干。”

“哈?”许燕佳做了个怪相,跺了跺脚将一株几乎齐她膝盖高的野草踩扁了,“这就是你勤劳能干打理出来的草坪?”

小喜对许燕佳的质疑不屑一顾:“一根被遗漏的野草可抹杀不了我的兢兢业业。”

“呸!”许燕佳准备朝草地上吐一口口水,可一想到呆会儿就会见到林倩儿,顿时就觉得仿佛她此刻已经在看着自己了,讪讪地将口水又咽了回去,“我可不管你那狗屁的兢兢业业,我只知道现在你再赖着不走耽误了我正事,我就要扒了你的皮!”

“还扒我皮呢?”小喜仍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一想到李姑娘你连唾沫都不敢吐了,还扒我的皮呢!”说完便迈着小碎步跳上了台阶,故意重重地推开门进到屋里,回身关门时还不忘朝许燕佳做了一个鬼脸。

许燕佳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小喜得意洋洋的脸被关上的门给挡住了,她才闭上了嘴。她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有些迷惘地左右看了一阵,似乎是在想办法确认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确实是被自己的丫头给耍了,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想要将手中的包袱给扔了,高高举起后又犹豫了,最终还是放下来给抱在了怀里。

“等我回来再来收拾你!”许燕佳东看看西看看,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出气的东西,只得再踩了踩方才已经被自己踩扁的那株草,抱紧了手中包袱,忿忿地转身走出了院子。

龙川见许燕佳走远了,这才从墙头滑了下来。他拍了拍沾在头上、身上的树叶和泥灰,看了一眼许燕佳离开的方向,那正是通向林倩儿住所的方向。虽然她方才一直在与小喜吵嘴发脾气,可龙川透过茂密的树叶间的缝隙看到的,却是一张明媚的脸庞,丝毫没有如他所虑被方才在许和书那里的阴云所笼罩。他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得一连串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迅速转身,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刚刚迈开步子便听见小喜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龙师兄怎么是你啊,你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

龙川回过头,不无尴尬地看着笑盈盈的小喜,一时竟结巴起来:“不,不是,我只是,路,路过。”说着便指指前方,示意自己正要往那边走。

小喜耸耸肩膀:“不是就算了。”说着便探出大半个身子了,脚却仍放在门洞内,她朝着许燕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见确实没了人影,这才缩回身子。见龙川傻里傻气地仍旧杵在围墙下,小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龙师兄不必担心,我家小姐方才回来确实闹腾了好一阵,哭闹得咱们这厅堂也差点儿像老爷那前厅似的塌了。不过,你那小厮遣人来通报说大老爷已经同意放出李姑娘了,要我们家小姐帮忙打点下。这不,她立刻便起死回生了,简直比魔教那还魂术还厉害。什么亲爹,什么后娘,什么委屈,都给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着小喜说话间喜气洋洋的模样,龙川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唯唯地答应着。

小喜见龙川窘迫的模样,只当他是害羞了,对着他眨了眨眼说道:“总之,是要谢谢龙师兄你了。”

“谢我?”龙川皱眉,一时却想不明白小喜这谢是从何而来的。

龙川这话不知怎么地惹恼了小喜,她瞪了他一眼说道:“谁不知道姓陆那小子是龙师兄你的人,若不是你吩咐,他又如何会派人来知会我家小姐李姑娘的好消息?”话音刚落,小喜似乎又后悔了不该如此冲撞他,随即表情便缓和了下来。只见她微微偏着脑袋,斜着眼睛歪着嘴看了看龙川说道:“算了!到底你还是知道我家小姐与李姑娘关系亲密,这才让陆寻裕用这个消息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就看在我家小姐果真因你这一招而心情好转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你从前的绝情与眼下的装傻了。你就好自为之吧!”说着话,小小年纪的小丫头竟踮起脚尖儿,伸手拍了拍龙川的肩膀,活像个小老太太。

“这?”龙川在看着小喜走回院子里后,像方才许燕佳一样,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才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往回走了起来。

也许小喜说得没错,自己就是在装傻。

龙川边走边垂下了头,显得颓丧又无助。

他羡慕陆寻裕可以像一只兔子一样奔向自己的喜欢的人,可他呢,虽然也学着兔子的样跑了起来,可最终地还是当了缩进壳里的乌龟。这种畏首畏尾的念头让他没来由地便联想到了潜入他住所的李临风,如此一来,他开始后悔自己竟莽撞跟着许燕佳追来了此处。李临风对万家楼十分熟悉,从他对自己细致的观察来看,他已经潜伏在此多日。而在万家楼面临肃魔盟威胁,加强了警戒的这些日子里,竟无一人发现他的踪迹。若非他主动现身,恐怕至今龙川也还不知道他已经在自己身边了。想到这个,他突然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左右观察了一番,生怕某个墙头或某丛花木间会看到李临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李临风不会没来由地找上自己,龙川在心中盘算起来,只是他尚未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口,便被前来找万致远的弟子的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他打开窗户悄无声息地掠出去之前,回过头轻声地对龙川说了一句“我会再来的”。他再来是干什么呢,会是以自己的身份秘密相要挟胁迫自己做什么吗?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转角的围墙挡住的许燕佳离去的方向,眼睛却似乎能穿透厚厚的墙壁,看到一把能刺进自己胸膛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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