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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说剑

我和庆卿翻过了无数座山,淌过无数条河,吃了无数酸甜的野果,终于看到一家茶馆。茶馆里没有胸部随呼吸上下,脸蛋随河水映红的纯朴的山里姑娘,除了掌柜的之外只有一个男人,所以……我看都不看。

茶馆里除了茶,还卖一些野味。庆卿知道我身上一个铜子也没有,便招呼了些酒肉。我说:“若非兄长相救,今日我怎么还能吃到这人间美味?”庆卿笑笑:“是你自己命大。”酒菜上桌,我立刻抓起一只鸡腿塞进了嘴里。

旁边那个男人一边吃,一边和掌柜高声谈论,声音之大震得我的鼻屎都快掉出来。拿余光瞄了一眼,发现此人长相惊人,一张驴脸,下面接着长着好长的下巴,稀稀拉拉戳着几根胡须,面容坑坑洼洼。前面的头发已经掉光,后面的乱蓬蓬的挽了个发簪,还胯口宝剑。竖耳一听,只听得他说道:“这山里的毛贼也太笨了,被我几下便杀的落花流水。来,给你示范一下,第一个拿剑就这样朝我刺来”,他用筷子做了一个递剑的动作,“然后被我一个撤步隔开,”他往后一缩脖子,下巴贴到了自己胸前,“拿剑一挡,哈!你猜怎样?他的剑竟然断了。这******穷乡僻壤,打劫也不拿件像样的兵器。”掌柜的看了看他,想起了几年前被抢去的小毛驴,不禁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我很想把茶壶扔过去,看看他能不能躲得开,可是我发现手里拿着的竟是鸡腿,于是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这驴脸说得声音很大,吐液横飞,弄得我很不爽,庆卿在埋头吃饭,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也没看我的表情。

我故意大声说:“这鸡可真是美味!若不是老兄搭救,今日我已经是虎腹中的美味了!”庆卿放下手里的筷子看了看我,表情很奇怪。我装作没察觉,吞了口汤,吧唧了吧唧嘴,说了声:“啊,好汤……”

旁边那个人果然上钩了,把话接了过去:“喂!对面的,你杀过老虎?”庆卿瞟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嗯”。那个驴脸看起来也吃饱了,眼睛直盯着庆卿:“其实我早就想和阁下打个招呼。你们一进来,我就看见,你佩戴的剑,是‘纯钧’么?”“纯钧?”我没听说过,不过想到庆卿用剑在瞬间杀死老虎,若是寻常的武器,即使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办到,想必应该是把宝剑。庆卿的脸上没有表情:“不过是把普通的铁器。”驴脸咧嘴一笑:“这样的宝物,竟被你称作铁器,请问阁下尊姓大名?”驴脸笑的时候露出一嘴黄牙,搞的气氛紧张而猥亵。

庆卿把宝剑放在桌上,看着驴脸说:“宿命的冤家,无非吴越,勾践为雪耻,卧薪尝胆七年,其子夫差却赐伍子胥‘独鹿’剑而自刎。伍子胥死后,剑落江中,后不知为何,自浮出水面,凡碰者必病,只因这剑上怨气太重”,庆卿抬眼看了看驴脸,“阁下不知是何方高人,佩带这把“独鹿”还可以谈笑风生?”

驴脸哈哈大笑,非常得意:“大丈夫要容貌有何用?我不要一张脸,却换来稀世珍宝,你们说值不值得?”他这一笑下巴又长出两寸,好像一个大簸箕,他继续说:“越王勾践知道‘独鹿’浮上水面的传说后,知道剑上有灵,害怕怨灵会附在人身上找他行刺,所以铸了五把宝剑来压邪,它们是:湛卢、纯钩、胜邪、鱼肠、巨阙。鱼肠在专诸刺杀王僚之后被毁,其他几把都不知下落,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手持纯钩,可否借我一看?”

庆卿一言不语,也没有动。我心想这驴脸也不是寻常人,连忙站起身来,对驴脸拱了拱手:“在下李斯,不知壮士如何称呼?”他哼了一声:“你们没听说过盖聂么?”“啊!盖壮士!久仰久仰!”我笑着打招呼,心想谁知道你这张驴脸。盖聂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以为我们都会万分敬仰,没想到庆卿只是点了点头,而我脸上崇拜的表情大概也不是真认识他,显得有些没有面子,对我说道:“你说他杀了老虎,是么?”我说那还有假。庆卿看了我一眼,我也就没往下说。

盖聂表情轻蔑:“杀老虎算得了什么?配他那把剑,有蛟龙也斩了。你不知道纯钧可以‘水断龙舟,陆穿犀甲’么?”我心里一震,回头看看庆卿,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继续低头喝酒。盖聂看我们没什么反应,开始发飚:“你有什么胆量?无非是仗着剑好。我说这话你不服么?”他抽出剑来,在桌子表面一滑,只见寒光一闪,剑又入鞘,我不知道他这一下干什么。盖聂大叫:“掌柜的!快过来上茶!”掌柜的看见这个马脸凶神,腿肚子都吓软了,赶紧过来拿起茶壶,就在刚刚端起茶壶的一刹那,里面的水瞬间涌出。此时我才发现,那茶壶已经被剑从中间划开,掌柜的手里拿的只是上半个壶柄。

庆卿放下手里的筷子,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剑,平静地说了一声:“掌柜的,结账。”

盖聂听说我们要走,勃然大怒:“怂人,我就知道那剑不是你的!你连用都不敢用。”庆卿停也没停,低着头朝茶馆外走去。掌柜的跑出来当老好人,对盖聂说:“唉,壮士,大家都是赶路之人,他也就到我小店一次,你还不让他安安静静喝口酒?”“哼!”盖聂看我们大声说,“就来你小店一次?再来一次,我一口痰吐死他。”

这些话我听得真真切切,甚是侮辱,但是庆卿没有回头,我只好拎了包袱和他一起走。等远离了那间茶馆,我问庆卿那人很厉害么?庆卿嘿嘿笑了一下:“杀了他都不值得。”“你怎么知道能杀得了他?”我想起那“刷”的一下。庆卿看了看我:“你怎么知道我能杀得了老虎,可我不是杀了么?”

“可是”,我有些支支吾吾的“老虎没他那把剑……”

此时天上乌云密布,似乎快要下雨了,只感觉狂风四起,看见树叶像海浪一样在风中翻滚。庆卿把剑拔出来,拿在手里:“李斯,你知道天下名剑么?”我摇了摇头,他把剑一抖,寒气逼人:“欧冶子铸了五把宝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性命,天下无剑可挡。其中一把便是我手中的“纯钧”,盖聂那把“独鹿”算得了什么?但这五把剑比起天子剑,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看着庆卿:“什么是天子剑?”

“天子剑乃以漠北为剑锋,山东为剑刃,黄河为剑脊,旧都为剑口,中原为剑鞘。陈架于荒凉大地之上,用四季寒暑作装饰,渤海和高山作丝带,以自然之力来控制,道德和刑法去操练。此剑一动,可以威震四海,称霸中原,一匡天下而服诸侯。”

我盯着庆卿,心想你真是话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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