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帮忙抬棺材的伙计们由于劲儿没使到一起改好的棺材盖儿开了,晓龙和晓东一下子就急了。
操,干什么吃的,小龙的脸上躺着泪水,嘴上骂着。
而晓东也在边儿上劲儿劲儿的。
大嫂本就哭喊着,这次哭的更厉害了,喊得也更厉害了。
老天爷啊,你让老大这么早就去了,怎么还不让他去安生啊,呜呜。我乃命苦的老伴儿诶,呜呜。
所有人都震惊了,可是,没办法儿,又合上棺材抬上了灵车。
小苗子在八姑娘的耳朵边上谈论,这下坏了,扔进去的钢镚都漏出来了,这个老大也是命苦,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棺材盖儿还开了呢?
八姑娘听着小苗子说话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她了解小苗子,这件事儿本来已经够她编成一万个故事了,所以她选择沉默了,她也不方便讨论,毕竟大哥的死跟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八姑娘在人群的最后边,看着队伍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是她唯一能为老九做的了。
老九进去了,老大也入土为安了,这个过程他们瞒着老爷子呢。
可老爷子像是得到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似的,嘴里不停地喊着老大、老九、九媳妇。
老爷子不停地喊着,老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哥已经永远的走了,老九也被送进去了,正在等待着审判结果,唯一可以满足老爷子的只有八姑娘了。
老二无奈,再一次登上了老九的家门。
老九!老九
二哥粗暴的喊着老九,在老九家门口。
八姑娘打开门,迎了出来。
怎么了,二哥。
自然,八姑娘是面无表情的。
毕竟是他们把老九送上了法庭,尽管他们都知道老九也是无辜的,她无法原谅老九的家人。
可他们毕竟还是老九的家人,所以冷冰冰的回答着二哥的问话。
老爷子让你过去一趟。
自然,二哥对八姑娘也是没好气儿的,要不是八姑娘,大哥也不能走的这么莫名其妙,要不是八姑娘九弟也不能进去的这么莫名其妙。
老二对八姑娘还是有恨的,在他的心里,这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来自八姑娘这个外地来的**的。
老九进去了,老九的两个孩子还在,老二也没有为难九媳妇,并且嘱咐弟弟妹妹们也不能难为她,毕竟还有小孩儿需要照顾,这是老二唯一能为九弟做的了。
八姑娘哦了一声,跟着二哥回家了。
二哥前边走着,八姑娘后边跟着,二人一路无言。
二哥刚进门,八姑娘就站在门外驻足不动了。
这一幕何其的熟悉,这一幕何其的难忘,这一幕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发生了。
于是,八姑娘“啊”了一嗓子,近乎崩溃的跑回了家里。
跑到屋门前,才平静自己的情绪,她不敢进去,她害怕吓着小女儿了。
八姑娘坐在自家门槛儿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也是这样一个黄昏,三姐夫说让她去取点棒子面,可她刚跟着进去就发生了令她难忘一辈子的事儿。
八姑娘不敢回忆,头顶冒着冷汗,抱着脑袋深呼吸。
良久无法平静。
二哥看着莫名其妙惊慌的九媳妇很是奇怪,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所措。
二哥,终于又一次踏上了去九弟家的路上,拐进九弟家门,看着将要平静下来的九媳妇儿。
八姑娘?
二哥试探性的叫着,原本没有温度的语气也因八姑娘的惊慌的举动而有了一丝温度。
八姑娘再次深呼吸,镇定神情,强忍着心绪跟二哥道过谦。
二哥,对不起,我刚才,我刚才……
八姑娘想解释,可又不知该作何解释。
对不起二哥,走吧,再去一遍吧!
八姑娘也因二哥关心的语气,声音里边多了一丝感情。
这一次,到了二哥家门前,八姑娘突然走到二哥的身旁,同二哥肩并肩的拐了进去。
自然,八姑娘这段时间是没有安全感的,老九进去了,村儿里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扫帚星,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认为她是扫帚星。
再加上,八姑娘的心里还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只有同二哥肩并肩的走着,她的情绪才能安稳一些,尤其是穿过二哥家门的时候。
到了老爷子屋子门前时,二哥做了个请的姿势。
八姑娘的心里还是没由来的恐慌着,这跟二哥没关系,主要是她心里有阴影。
八姑娘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去吧,老爷子在屋里等你呢。
二哥的眼神诚恳,似乎是觉得刚才的恶劣语气吓到了八姑娘。
八姑娘深呼一口气,走了进去,门依旧开着。
假如此刻的门突然被关上了,八姑娘会绝望的。
老爷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八姑娘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老人了,原因是这个老人不想见她,也不允许她踏入这个门槛儿。
今天,八姑娘进来了,老爷子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褶子已经松弛的堆了起来,眼睛里边已经没有往日的神采了,牙齿松动的向下垂着。
八姑娘没好意思过多打量着个昔日威风凛凛的老公公,这个说一不二的老公公,这个说话不到三句半就开始打人的老公公。
自然,八姑娘能感觉到老者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到来,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八姑娘默默地把掉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在老者的身旁。
叫老大媳妇、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八都来。
相对静默了良久,老者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八姑娘怔怔的看着老者。
叫他们去。
八姑娘逃也似的出了这个小屋,八姑娘只要看到眼前的老者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云儿来,云儿是三姐夫的孩子,她从三姐夫手里逃出来后,就被人贩子贩卖到了老九家。
母性使然,八姑娘虽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恨的咬牙切齿,可却莫名的喜欢这个孩子,毕竟怀了挺长时间,说没就没了,八姑娘的心还是有些不甘的,虽然是老九妈的主要责任,可谁让他们是夫妻呢,谁让他们平时还愿意夫唱妇随呢。
在八姑娘的眼里,云儿的逝去就是因为老九他爹,总是看八姑娘不顺眼,终于,在纵容老九妈的时候,让八姑娘失去了云儿。
八姑娘在老九爹的窄小、狭促的屋子里,能感受到女婴的哭泣,她很压抑。
听到老人呼喊其他的哥哥姐姐们像是得到了恩典,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八姑娘冲出老者的房间大口喘着粗气。
门外老二正在来回踱步着,看着像箭一样冲出来的八姑娘很是不解。
还不等二哥问,啊姑娘便说,爹说把大嫂、三姐、四哥、五哥、六姐、八姐全找来。
对于八姑娘的话,老二丝毫也不怀疑。转身向弟弟妹妹们家走去。最后到达大嫂家。
老二最不愿意来的地方便是大嫂家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嫂,尤其是最近,大哥刚刚离去。
大嫂,大嫂。
没死呢,大嫂没好气的回答着。
大嫂,老爷子让你过去一趟。
大嫂心里想着,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是要死了,想到死字大嫂平静的心又不平静了,老大明明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怎么说死就死了。
都是被这个老不死的给克死的,大嫂似乎什么事儿都能拐到大哥死了这件事情上来。
大嫂的情绪莫名的又蒙上了一层霜。
老爷子找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哼哼,大嫂鼻子里除了两口气。
大嫂没好气的说。
大嫂您就去吧,老爷子时间也不多了。
果然被大嫂猜中了,面对将死之人,大嫂的心总是莫名的沉重着,她无法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这时,她又想到了老大,想着老大的一切,她还是无法接受老大已经离她而去这个事实。
走吧,大嫂叹息一声。
大嫂是最后一个到的,看见八姑娘也在众人之间,大嫂又一次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杂种,狗娘养的,谁让你来的,你给我滚!大嫂边骂着就要冲上去,被八姐拦住了。
你个扫帚星,专克别人,怎么自己不死呢,大嫂虽然人被拦住了,可她的嘴还是自由的。
行啦,大嫂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天是爹说让咱们来的。
大嫂还是不依不饶的辱骂着八姑娘。
八姑娘也不还嘴,她知道大哥不是因为老九推到才死的,她也知道老九没为自己做任何辩驳便进了警车是因为老九心中有愧。
可大嫂的扫帚星、克夫一类的字眼还是说到了把姑娘的心里去了,因为她父母早死,因为她没保住孩子,所以把姑娘的心里也总是怀疑自己的。大嫂的话无疑让八姑娘本就不舒服的心更加不舒服了。
八姑娘任由大嫂骂着,任由老九的哥哥姐姐们对她翻着白眼儿,不做解释。
行啦,爹说让咱们一起来,都进去吧,看看咱爹对咱有什么嘱咐。
老大去了,老二变成了主事的。
老二发话了,大嫂也闭上了嘴巴,准备进去。
都来了,老人双眼无神儿,可嗓音却额外的具有穿透力。
都来了,八姐回答了老者的问话。
都来了,那我就说了。
老者的声音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扉。
爹,您说吧,我们都听着呢,三姐也开口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我们既然进了一家门儿就是一家人。
老者一口气说了一句连串的话,然后又半天没吱声,俨然是要宣布什么大事情了,就像当初开动员大会时,动员大家集资买九媳妇一样。
大家听着也深有感触。
老大竟然比我先走了。
老者说出这句话,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的,老大的死他们是瞒着老者进行的,没有人告诉老者老大已经死了。
众人张口结舌的互相看着,老二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八姑娘,怀疑是八姑娘告诉老者的,八姑娘同样目瞪口呆。
老二知道不是八姑娘说的,在看众人的表情,没有不吃惊的,便吃惊的看向了老者。
老者似是感到大家的吃惊似的,张了张嘴,没说话。
咳!你们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老大已经走了的事儿吧?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他们的好奇的看着老者,希望得到老者的解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更是吃惊了,难道只是一种感觉?
对!肯定就是一种感觉!
老大媳妇。老人把视线转移到了大嫂身上。
怎么了,爹。
你也不确定是不是老九推的老大,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老九一马吧!
大嫂吃惊的看着老者,没做声儿。
九媳妇儿,云儿的事儿,爹娘对不起你,这些日子总能听到云儿叫我爷爷,云儿银铃般的笑声总能感染我。
九媳妇儿,爹当着全家人的面儿郑重的请你原谅!
八姑娘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她的心在哭,在这个屋子里她也能感觉到云儿的存在,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咱们都是一家人,团结才是最重要的,别总跟谁过不去好吗?等老九回来咱们还是高高兴兴的一家人。
老者说完在做停顿。
行啦,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该交待的也交代了,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老者说完,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哭声一片,老者永久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