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北燕？”墨鸦眯起双眼，显然对此事很是疑忌，“冷供奉，你说当时你身旁还有北燕世子的随行侍从同你一起目睹了这一切？”
冷越奇怪地看着墨鸦的反应，点头说道：“今日早晨我同他一起去出云山切磋武艺，当时他自然也在场。”
墨鸦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叫做‘雪鸣’的侍从吧。那么他知道今日你会约他去出云山吗？”
冷越摇头道：“老夫也是临时起意，他自然不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雪鸣？”冷越对雪鸣的感官显然不错，对墨鸦的想法有些不满。
墨鸦不置可否道：“毕竟这事实在太过巧合，在下身为黑羽卫统领，自然有必要排除一切危及皇室的因素。那么在下告辞了”说完不等冷越开口就转身离去，瞬间消失在冷越的视野中。
冷越站在门口，看向天空摇头道：“‘墨行无踪，鸦声夺魄’，墨鸦在轻功方面的造诣，老夫实在是自叹弗如啊。”但一想到夏舒被那些黑衣人盯上，心中复又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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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鸦在离开天武府后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皇宫面见夏皇夏景。别看刚才在天武府时墨鸦表现得镇定自若，内心其实同样惶恐，要知道这可是密谋刺杀帝国太子的大事，能够实现如此珍贵的情报，不得不说这既是夏舒的幸运，也是墨鸦的幸运。
墨鸦从手下口中得知夏景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于是施展轻功去往未央宫。
未央宫内，夏景正在批阅奏折。虽然朝会每周只有两次，但是问题却是每天不断的。大夏中枢主要由内阁、六部、大理寺、都察院、五军元帅府构成，黑羽卫作为辅助情报和护卫机构而存在，各州事务虽然有州牧进行管理，但是钱粮调拨与官员任命仍需请示中央，再加上各种突发事务，哪怕有内阁帮其分担政务，夏景每天仍然是疲于应付。作为庞大帝国的统治者，夏景不仅享受着天下至高的权力，同样也承担着天下最沉的重担。
夏景批阅完一份奏章后，在奏折上工整写下“已阅”二字，然后拿着笔眉间微蹙，思索该如何回复。夏景手上的奏折，准备的说是一份辞表，而递上这份辞表的不是他人，正是在前不久经历丧子之痛的户部侍郎常青。
常青今年五十有四，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郁可想而知，而之后朝廷对张垚的处罚更是让他心灰意冷，最疼爱的儿子就这样死了，而凶手却连牢房都没进，最后也只是被逐出京城，这样的结果怎能不让常青悲愤欲绝？而常青除了接受这样的结果还能如何，凶手贵为藩王世子，未来的东楚王，他区区一个户部侍郎有什么资格去向他讨回公道？认清这一点的他再也无意仕途，最终选择了上表致仕，这是他对朝廷所能做的唯一的反抗。
当然常青虽然这样想，但在辞表上依然以年老体弱、不堪政务为由，毕竟非议朝廷的罪名他还是承受不起的。不过他今年不过五十二岁，在官场上尚处于上升期，这样的理由明眼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已经执掌朝政十余载的夏景。
夏景自然清楚常青对于朝廷有怨，而他也的确知道自己之前的决定明显有偏袒之意，心中对于常青也存有一份歉意。但是一头是权重一方的藩王，另一头是朝中的户部侍郎，哪怕是再昏庸的皇帝想必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所以夏景心中虽有歉意但并无悔意。只是这辞表，他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虽然出于礼法他也要下旨挽留然后大臣再次请求后才予以批准，但是这次却是出自真心的挽留，一是这常青的确是个能吏，甚至有望尚书之位；二是为了朝廷脸面，虽然常青没有说出口，但这朝野上下又有谁不知常青致仕的真正缘由，若夏景就这样让常青告老还乡，恐怕会对自身的威望产生不利影响。夏景看着内阁大臣在奏章上给自己的建议，点头称善道：“留其身，挽其心，定其志，很好，很好。”然后提笔写下“善，从之”的批复，将其放在一旁。
就在夏景为解决了常青致仕问题而略感轻松时，墨鸦出现在夏景的书桌之前，单膝跪地道：“陛下，卑职有要事禀告。”
夏景神色一紧，墨鸦不同于一般的渡鸦，没有自己的宣召突然觐见，必然是非常严重的事。夏景压下胸中的情绪，冷静问道：“是何要事？”
“方才卑职从冷供奉处得到重要情报，有人欲在太子生辰宴上行刺太子殿下。”墨鸦沉声道。
“什么？！”饶是养性功夫极好的夏景也是一掌拍在桌面上，惊怒不已。这些刺客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刺？！
“今年正值藩王世子结业离京之际，有人想在此时行挑拨之事，必定所谋甚大。”墨鸦声调平板，声色也毫无特色，哪怕是这般大事，从他口中说出仿佛也只是寻常小事而已。
夏景单指轻叩书桌，脸上的怒容退去，冷静道：“继续往下说。”
“卑职斗胆一言，还请陛下恕罪。”墨鸦见夏景微微颔首后继续说道，“陛下登基已有十五载，期间共遇刺杀八次，并集中在前五年之中。十年前太子成为东宫之主后，陛下再未遭遇过刺杀之危。”
“你是想说，刺杀朕的价值不如刺杀太子的价值，对吧？”夏景脸色淡漠道。
“卑职不敢。只是现在若是太子遇刺身亡，其所引发的混乱要大得多。”墨鸦平淡的语气再次响起。按照惯例，每一任的黑羽卫统领都绝对忠诚于提拔自身的夏皇，且当夏皇退位（一般都是驾崩）后，所属的黑羽卫统领必须辞去统领之位，从此隐姓埋名安安分分做个普通人。只是墨鸦之前的三十二位黑羽卫统领（戾帝并未任命黑羽卫统领，戾帝身份后被当时的太子即第十五帝夏哀帝承认）最后都随自己侍奉的夏皇而去，一些是自愿的，还有一些则是被迫的，个中原因自然不必多说。正是因为这种绝对可以信任的关系，墨鸦对夏景并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
“……你说得对。藩王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若是舒儿遇害，朕也不敢想象朕会做出什么事来。”夏景低声道。
“陛下必会采取最正确的做法。”墨鸦拱手道。
“……墨鸦，若你不是现在的身份，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夏景眯起眼睛，语气森冷。此时的夏景，不是夏舒夏璃面前的温和父皇，也不是董颖面前的开明帝皇，而是一位森然阴冷的铁血君王。
墨鸦缓缓跪下，伏地说道：“当年若无皇后娘娘的一饭之恩，卑职早已是一抹孤魂野鬼。而皇后娘娘辞世后，卑职亦与死人无异。陛下不必动怒。”
“……”墨鸦所言明显触动了夏景心中的某个角落，可怕的沉默过后，夏景平淡道，“别跪着了，起来吧。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墨鸦起身，语速平缓道：“卑职以为，与其通过尸体排查嫌疑人，莫不如在太子生辰宴上暗中保护太子，在刺客行刺时将其一网打尽。”
“你想以舒儿为饵，将他置于险境？”夏景语气不善道。
“卑职不敢。只是这是目前最为有效的办法。”墨鸦恭声说道。
“若是最后刺客还是得手了，你就算抓到了那些刺客又有何用？”夏景沉声问道。
“卑职会亲自前去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墨鸦的声音依旧平稳如水，平淡中却蕴有强大的自信。
夏景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全身被黑衣包裹，自从那日之后就将自己交给黑夜的男人，与他那同样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眸，沉默数秒后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数个来回后，夏景停下脚步，对墨鸦恶狠狠地下令道：“黑羽卫统领墨鸦听令，着你调动京城内所有可调动的渡鸦以及三百黑羽卫，与太子生辰宴上设伏，务必将行刺逆贼一网打尽，同时保证太子安全。若太子伤到一根毫毛，你提头来见！”
墨鸦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领命。”声调依旧平板却沉稳而令人安心。然后在留下一句“卑职告退”后如水墨般在夏景面前消散而去。
夏景重新坐回书桌前，翻阅了几本奏章后内心却更是烦躁，随手丢开一本奏章后起身走到未央宫门前，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闭眼默念道：“小月亮，你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儿子平安无事。”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