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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孤 儿

来了几辆大车,拉走了那两个大柴垛,舅母高兴地得到了七元钱,她给外甥奖励了五毛钱。

赵军拿着五毛钱心里一阵感慨,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心里空落落的。因为那两个大柴垛是他自己用泪水和汗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每天下午放学后,他便牵着家中的两只绵羊,拿着镰刀,到附近的大山里去,一边放羊,一边砍柴。如果哪一天他背上像小山似的柴禾少了一点,便少不了一顿责骂或者皮肉之苦。今天,堆放两大柴垛的地方空出来了,又放寒假了,想到这里,他感觉胸口憋闷,突然缺氧似的喘不过气来。

“军儿,”“噢。”慌忙中他大声答应。

舅母瓦刀似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好比总是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闪耀出一朵美丽的彩霞,突感亲切。

“这次柴禾比上次多卖了一元钱,嗯,还不错,这个假期你再加把劲,多砍一些回来,否则,下个学期的学费就凑不够了,你知道吗?”她的语气今天很随和,他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再苦再累也不在乎了。尽管每学期的报名费只有三四元钱,可他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甚至还要穿件衣服什么的,干这点活,根本不在话下。从小吃苦受累的他,干起活来能顶多半个大人。每天,除了供给家中做饭烧炕的柴草以外,还得挑水放羊喂猪洗衣服,有时候还做一点简单的饭菜。尽管有时候他累的头昏眼花,腰酸背痛,可从没半句怨言。舅妈有时候无缘无故的生气,常常拿他出气,动不动又是打骂,又是掐他拧他,连舅舅也要让她三分。往往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啃,等她把气出完了,他一个人躲到没人的角落去痛哭一场。在心里拼命地呐喊:“妈妈呀,爹爹呀,救救我吧,我快受不了了。”

当他擦干眼泪站起来的时候,在心里狠狠地说:“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血债要用血来还!”

可终究,只不过这样想想而已,该受的还得受,因为,这里是他唯一栖身的地方。

自从他出世,就失去了亲爱的妈妈,爹爹为了更好地将他拉扯大,忍痛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送了人家,爷爷刚去世,爹爹把奶奶接到家中,一家老少三代人生活在一起。父亲像命根子一样的疼爱他,可最大限度他也只能玩的起泥巴,吃的起棒子面饽饽。勉强熬到六零年,年轻气盛的父亲实在不忍心看到一家老小快要饿死的光景,心里一横,撬开生产队仓库的门,偷了一些粮食回家,还没等米下锅,他便被五花大绑地押走了。在队部的批斗会上,他被倒挂在房梁上打得皮开肉碇。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房梁上的他已命归黄泉。他的棺木丧事,是大伙筹办的。那时自己还不到三岁,从此以后,他便和老奶奶相依为命。奶奶背着他四处讨饭,挖野菜,以后的几年里尽管生产队已经很照顾他们,可无奈大家的日子大相径庭,谁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一直熬了七八年。

就在他还不到十二岁那一年,奶奶也去世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白发苍苍的奶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地叮嘱他:“军儿啊,你这苦命的孩子啊……你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奶奶流下了最后一滴混浊的老泪:“以后,不管到了哪里,你一定……一定要记住,要做一个本本……份份的人,穷死……饿死不低头……”

她去了,衣衫褴褛,恋恋不舍,他爬在奶奶渐渐冰凉的身上哭的死去活来,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世界末日。

天空还是那么的蓝,树叶还是那么绿,小鸟依旧在唱歌,一切都没有变,可偏偏他却变成了孤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奶奶给他做饭洗衣服,晚上给他盖被子,还偶尔哼几句陕北民歌或者秦腔老调,再也没有了。他出门上学,有奶奶在家中翘首盼望他的归来,晚上炕是热的,饿了炕腔自有那菜团子或者洋芋蛋儿。他越哭越伤心,白天呆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晚上宁愿把尿撒在地上也不敢出屋门。这样过了一天,那感觉好象过了一年。第二天,百里外的舅舅把他接回自己的家,在这个世界上,他恐怕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舅舅家的生活还算不错,馒头虽说黑点,但还能吃饱,还有剩余的杂粮粮喂了一头大肥猪和几只鸡。据说这个生产队有一些不曾上报过的“黑地”,除了应该上交的公购粮以外,每人平均口粮好过周围队。

队长是一住慈祥的老人,他已经连任了十几年的队长了,大家都很尊敬他。

舅母把柴禾全卖完了,连烧火做饭的都没剩下,现在虽说是冬天,割回来的柴禾都是干的,一点就着,可最近下了一场大雪,山路又陡又滑,他手持镰刀站在山边,望着白雪皑皑的山沟,心里又苦又冷,家里剩下的柴禾只能用到明天,即便今天空手回去,明天还得下山。他长叹一口气,在家里,最小的表弟常常被一根绳子捆着拴在炕上,早见不着朝阳,晚见不着月光,可这会儿,他却非常羡慕起这个小人儿来,自己要是被母亲拴在热烘烘的炕角落里,手里握着一个带把的槟榔含在口中,依依呀呀地伸出一双小手,可怜巴巴地对每一个人喊叫,那该有多么幸福啊?想到这里,他一屁股坐到沟沿上,伤心的眼泪一串串滚下脸颊。他想起从没见过面的妈妈,想起被活活打死的爸爸和病死的奶奶。他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同胞妹妹。据奶奶说,她被送得很远很远。她现在好吗?她知道她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吗?他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阴沉沉的的天空:“我最最亲爱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我们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妹,哥哥想你啊,乞求上苍一定要保佑我的妹妹幸福快乐,求您了。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队上的一些老弱病残先给放了假,李丁的母亲也属于这一行列的人。按说,象她这样四十多岁的人是不该按老弱对待的,可是那位现时队长一直在讨好她,这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事情了。在一个生产队,队长就是皇帝,他叫你东,你就不能西,他想叫你喝稀的,你就吃不上稠的,那么,在一个大队里,大队支书就是皇帝他爹了,以此类推,人们像敬神一样把他们供着,决不可以轻视他们的权力。假如你惹不起,那肯定也躲不起,再多的聪明才智,在这些小小的王国里也会被沤烂。

腊月二十九,有人带话给母亲,让她到大队支书家里走一趟,她去了,回来后阴沉了脸,一声不吭,几个孩子也没敢问什么。

大年初一午饭后,母亲低头坐在凳子上似乎有话要说,她紧锁眉头,心里像喝了黄连水一样苦的不能自己,惊慌失措的孩子们站在一旁不敢开口。良久,她难言地示意她们走开。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感觉到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特别害怕,悄悄地退了出去。

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真冷啊,太阳被厚厚的乌云包裹着,好像投进了地窖,荒凉的田野涂上了一层铅灰色,尽管天刚中午,那感觉像黄昏。三个孩子站在一个坍塌的矮墙边,望着远处那灰蒙蒙的群山,心中无限悲凉。姐姐和哥哥轻轻地耳语着什么,丁丁也不想听。她小小年纪,心里已装不下太多的悲伤和无奈。她转身走了,来到一个废弃的破烂的饲养场外的一段矮墙下,背北面南地靠在那里,抬头望着那看不透的天空,她心里想:看母亲的神情,一定又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还能会是什么呢?一定是爸爸,一定是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母亲为什么显得那样痛苦不安呢。人的一生最害怕的是什么?是死,对,是死,是失去亲人那种刀割般的痛苦。除此之外,还有比这更难受的事么?没有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一种经受过生离死别后沉淀的朦胧思想:一个人活到老都免不了一死,那就从容面对吧。起初是弟弟的死,接着是妈妈的死,也许爸爸早就死了,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我已经经历过了,以后我也会死,死有什么可怕?两眼一闭,万事成空。“唉!”她长叹一口气,顺着墙跟蹲下去,脚下有星星点点的青草已经露出了毛茸茸的嫩芽儿,在这隆冬季节里,那颤巍巍的嫩芽儿,在北风呼啸中,在冰冻的土壤里,显示出了它们顽强的生命力。她抚摸着一棵小草,默默地想:有时候,人的生命脆弱到连棵小草都不如,在春季里,小草们在经受过严寒酷暑、风霜雨露后率先带领它们的子民们,星星点点地成长起来。到了夏季,它们青翠欲滴,迎风摆舞,以它们的默默无闻和朴素无华来装点大地。到了秋天,它们也会拼出最后一点力气,来展示它们金黄不屈的才华。而冬季呢,它们虽然会干枯,会凋落,或者被人们割去塞在灶膛里化为灰烬,但那只不过是焚烧了它们另外一部分的躯体,它们的灵魂,它们的真正的生命却在土壤里。来年春季,它们又会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这样的生生不息,真叫人羡慕。

一直等到正月初六,大队支书还不见李娟母亲来找他,在失望中增添了多少的愤怒和怨恨。在心里,他无数次的骂她:傻瓜、笨蛋、不识好歹、穷死活该,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这种人真不值得同情,就应该让她受更多的苦,遭更多的罪。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同情?难道我一味地高压错了?真要我放低姿态讨好她?那我成什么了,别人又会怎么看我?这个死婆娘,她为什么就这么硬,她凭什么?换了别人,早就屁颠屁颠地投进我的怀抱了,他恨得牙根痒痒的。

正月初七大清早,支书大人穿戴一新,手里提了一些礼物,其中有一只从弟弟家捉来宰杀好的大公鸡,有二、三斤猪肉和一捆粉条。这些是别人孝敬他的东西,他随手拿了一些。一路上,他口中哼唱着几句不连贯的秦腔调子,脚下轻飘飘地走着。他为今天自己的举措暗自得意。踏上她们村子的小路,迎面碰上村里的两个男人,他们殷勤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客客气气地问候了一声。当他们拿眼望着他手中的东西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心中还是不舒服了一阵子,他心中嘀咕道:“我给别人送东西?这大概还是他娘的头一遭呢。”在以前,很久以前,我这个大队支书,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中,我虽被罢了官,可我还不至于巴结讨好谁呢。现如今,官复原职,虽然经过了那些运动,但我还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我跌倒了爬起来,这辈子就靠听党的话,党让我虚报浮夸,饿死人又不是我的错,党让我打倒地富反坏右,我没让他们翻过身。这辈子就偷偷地好过那么一个女人,和她厮混到如今,还没觉得就快五十岁了,这人的一生可真叫短哪,唉!他长叹一口气,脚步不由的慢下来,心中不免又犯起嘀咕来:给别人送东西,我这可是大姑娘上花娇,还******头一遭。假如她不肯接受,那我这老脸该往哪搁呢?他看着四周清冷的早晨,除了自己傻呼呼地站在寒风中,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是支书哇,现时你过来啦。”背后突然有人问他,这冷不丁的把他吓了一跳。

“啊——是你呀王队长。”他赶忙调整姿态。

“你现时这是……”队长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我……这是……串个门儿,啊,串个门儿,这大过年的也不能空着手是吧?”

“是呀是呀,这大过年的,啊啊啊……”王拐子口中嗯嗯啊啊的吱唔着,咧着黑嘴角朝大路上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着他渐渐远去,支书突生得意,冲着他的背影悄悄道:“哼,量你也送不起。”

当同院的邻居阿姨看到支书拎着东西走进院子时,她飞快地进了屋,热炕上坐着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她顺势拨开两个,哧溜爬上炕,两脚一碰,鞋子掉到地上,光脚丫又黑又脏,她迫不及待地爬到那个一尺见方的窗户上朝外观望。小格子窗户周围糊着白纸,只有四寸见方的一小块玻璃正中,她哈口热气在玻璃上,用衣袖飞快地擦了擦,双眼刚对准玻璃,只见支书已经大大咧咧地跨进了邻居家的屋门。她身后的一帮孩子们也像得到了某种启示似的呼啦啦扑了过来,吵嚷着挤在她的身边想看个究竟。看到支书提着一堆东西进了邻居屋,她心里妒烟四起,转身朝身边的几个脑袋“啪啪啪”就是几巴掌:“看看看,叫你们看个够,看个够。”转身恨恨地骂道:“骚娘们,可真******会勾引男人。”吓的孩子们都静静地躲在另一边的炕角落里不敢出声,她一屁股坐到只铺着一张席子的光炕上,低头想起了心事。

她自小失去了父母亲,在哥哥家中长大,哥嫂对她还不赖。十七岁那年,如花似玉的她被热热闹闹地抬进了他的家门。丈夫是个卡车司机,人长得也不错,浓眉大眼,又白又胖。她还乞求什么呢?像她这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女孩,能嫁到这样一个丈夫,那可真是前世的造化了。婚后,俩人感情很好,他的单位在城里,离家也就那么几十里地儿,经常抽空跑回来看她。家里的活儿她全包了,伺侯公婆,哺育孩子,参加生产队劳动。

六年里,她无法遏制地为丈夫生育了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好像一下淘空了她,她的容颜、身材、体质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她面色青中带黄,干起活来浑身冒虚汗。她的第五个孩子刚满一岁的时候,丈夫因为酒后开车轧死了人,被判刑入袱,公婆也相继去世。回想起那些日子,她简直像做了一场恶梦。

丈夫拖着痨病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最小的孩子已经五岁了。疾病缠身穷困潦倒的丈夫回到家中,在与病魔抗争了一年后,终于挣脱不了死神的召唤,扔下她们娘儿几个走了。有时候,她真的想拿根绳子往脖子上一套,追寻丈夫去算了,可转念一想,她的孩子们怎么办?难道,她忍心要她们做沿路乞讨的孤儿吗?

孩子堆里发出一声尖叫,她回到了现实中,没好气地冲他们小声喊道:“去去去,都到外边玩去,老呆在家里干什么,去去去。”

被她娇惯的儿子不怎么怕她,噘起小嘴:“外边那么冷,你叫我们到哪儿去嘛?”

“笨蛋,院子里不是还有人家嘛,下去,下去。”她从身后摸出一个快没了缨的小笤帚把孩子们轰下炕。一伙孩子连爬带滚溜下炕,光脚丫趿拉着鞋子一溜烟跑出家门,除了老大之外,其余四个孩子一窝蜂似的涌进邻居家里去了。

这群孩子们的到来,正好打破了支书与母亲之间的僵局。

世界上没有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父母亲,假如需要她们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孩子们的安危,她们会在所不惜,孩子们的幸福与安康,是他们一生最大的牵挂。连日来,母亲的心像大海的波涛一样不能平息。她们背井离乡,孤立无援,她们遍体磷伤,疲惫不堪,把一切生的希望和人类最美好的愿望全部寄托在孩子们身上了,为了孩子们一生的平安和幸福,她准备牺牲自己。

这天傍晚,她把三个孩子叫到跟前,艰涩地向他们讲了她的决定:她想嫁给支书,以换取一个石油上的招工名额……她的话还没说完,儿子突然像只怒吼的雄狮一样跳起来,他红涨了脸,挥舞着瘦长胳膊直指母亲:“什么?妈妈,您在说什么?”

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儿子那根指向自己脸上的手指犹如射出一束电流,她不觉低下头,眼泪刷刷的流下来。

“孩子啊,妈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啊,难道,这种日子你……”

“这种日子?这种日子怎么了?您别忘了,全国将近十亿人口,有七亿农民都在过这种日子,别人能过,我们为什么不能过?为什么不能过?”儿子怒目圆睁大声喊叫着。

娟娟泪流满面:“妈妈,您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有手又有脚,我们凭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犯不上以这种方式委曲求全。妈妈,我们咬咬牙,眼前这些困难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这就足够了,妈妈……”她一头扑进母亲怀里。

“妈妈。”丁丁也扑过去,母女三人抱成一团泣不成声。李平一拳拳砸在墙壁上:“如果谁想要用那种卑鄙的手段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和他拼了。”

稍顷,他转过身来,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一丝冷笑,他昂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冷静地说道:“不过妈妈,假如您自己想干什么,没人拦您,如果要我跟着您,沾您什么光,那对不起了,我宁愿贫穷,宁愿苦死累死。我还要告诉您,这辈子,我只有一个爸爸,也只能有一个爸爸。”说罢含泪冲出去。

母亲在心里大声呼道:“好儿子,我的好儿子,妈妈总算没有白疼你,妈妈感谢你们……”

正月十五过后,大队一个男青年被招工走了,引起了多少羡慕和嫉妒。

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每天清晨,街道的广播喇叭声首先把你吵醒,接着是满街吵闹川流不息的人声车声。来到学校,四周围除了老师同学,还有楼房庭院,出了校门,就是街道商店树木花园,大街小巷。当夜幕降临后,满街灯火照亮了天空,家里窗明几净。就是在深夜,大街也是一片灯火闪耀,也有隐约的乐声传来。你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地习惯这样的生活。而在农村,这一切都大不相同。天刚黑下来,人们匆匆回家关门睡觉。天幕下,只有风声和树木的摇曳声。偶尔出去,那广袤寂静中传来几声狗吠,使人毛骨悚然。天上的星星好像离大地很近。假如是一个明亮的月夜,你在模糊中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而稍远一点的景物在朦胧之中又会增添一种不踏实,不确定的感觉。使人觉得要把自己藏起来才安全。如果是一个阴沉沉的夜晚,大地就这样黑黑地沉默着,四周围那黑色的雾霭一阵阵弥漫过来,吓的人一动不敢动。稍有不慎,怕被那黑暗捕捉了去。久而久之,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这种机械性的日子,好像属性有了改变,和牲口没有什么两样。沉重的劳动,使人没有精力去寻找欢乐,也无处寻找欢乐,找不到也不想找一个知心朋友去倾吐心声。疲于奔命,友谊倒成了多余的东西,只想把自己隔离起来,而生活中的种种艰难又会使人坠入无底深渊。渐渐地你会丧失了判断事物的能力和标准,失去思维,丧失表达能力。

快开学了,丁丁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刘玲的母亲给女儿沾了一叠鞋垫子,她一针一线地学着做开了,李丁知道,在这儿,她找不到同情和帮助了。开学那天,她躺在炕上装起病来。

母亲是铁了心要供她读书的,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知识的重要性,两个大孩子已经失去了学习机会,无论小女儿如何地不愿意,都动摇不了她的这种思想。“好吧”母亲摸了一下她并不发烧的额头:“今天就休息一天,明天再去报名吧。”

装病是不便吃饭的,好不容易等大家都上工走了,丁丁一骨碌爬起来,从锅里端出妈妈为她热着的菜汤面猛吃起来。吃罢饭,躺在温温的炕上,心里不由的翻腾开了,为了给她凑学费,母亲把硕果仅存的结婚时穿的一件列宁呢子外套卖了五元钱。虽说报名费也只有三四元钱,可家里还是拿不出来。整整一个寒假,为了不再上学,她和家里人已经争论过无数次了。不是她不想上学,只是她不想让家里人这么辛苦的供养自己,但无论多少理由,都说不过家人。

开学的第二天早上,她耷拉着脑袋,被姐姐领出了家门。去学校的那条长长的路上,姐姐一直牵着她的手,给她讲了好多让她愉快学习快乐成长的道理。她望着瘦弱而美丽的姐姐,心里很难受,姐姐的好,哥哥的关爱和妈妈的呵护,使得她每每想起心里就隐隐作痛,一家人这样的不易,可还是如此地疼爱她,满足她,这怎能叫她不难受?

一样的老师,一样的同学,一样的校园和教室,大家都活蹦乱跳,只有她郁郁寡欢,孤独而忧伤。

班主任宿舍里那狼对姐姐千承万诺着,姐姐对他则千恩万谢着。她觉得姐姐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而那狼则表现出了太多的热情和那种她从未发现过的殷勤。她不想看他们俩的表演,径自到教室去了。

教室里正在发新书本,几个原来的班干部每人怀抱一种书挨个给同学们发下来。大家还是坐原来的座位,她低头又坐到那个伤心的老地方。一个假期,那个赵怀忠又胖了许多,他怀里抱着一叠语文书,正沾着口水给大家发着,当他走到李丁面前时,看也没看她,蘸着口水吭哧了半天,才把一本新书放到她面前,李丁恶心地看着那个有黑手印的湿地方。

大家在一片嗡嗡声中坐了好久,好久,还不见老师来。一想到琅老师那张毫不掩饰的热情的脸,那张巧如舌簧的嘴,她真想跑出去看看,也不知道姐姐走了没有,他们俩在一起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真是的。

终于传来了预备铃声,当又一次铃响过后,班主任才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的表情算的上是神采奕奕的,他的步伐称得上是雄壮矫健的,而他在四十五分钟里的讲话更可谓是华彩篇章,他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她暗想,如果他是一个律师,世界上可能没有他打不蠃的官司。

当天中午,母亲和娟娟的对话是这样的:

“名报了?”母亲问道。

“报了。”女儿报完名顺便去上工,弄的满身尘土,她顺手抄起小笤帚到门外扫完土,进来喝了口凉开水,喘了喘气:“其实我觉得这个班主任还不错,据他说,丁丁在班上显得很孤僻,有一些傲慢,不大愿意和一般的同学打交道,这就造成了一部分同学对她的不满情绪。大家觉得她有一些特殊,目中无人,唉,”她叹了一口气:“我想,这只是他个人的看法而已,就我们那么一个小小人儿,还扯什么傲慢,可笑。”她挽起袖子准备帮妈妈点火做饭了。

母亲在盆里边捏菜团子边说道:“我真替这孩子捏一把汗呢,那么小的年龄,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是啊,她心思重,心里有苦也不肯说,哎,真是苦了这孩子了。”女儿给锅里添上水,往灶膛塞上柴禾,划了根火柴点燃了。火光照耀着她年轻美丽的面庞,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琅同勇那热情洋溢的面孔,不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幸亏背对着母亲,她又赶紧往灶膛塞了几把柴禾,浓烟冒了出来,母亲忙说:“不急不急,慢慢烧火,菜团子还没弄好呢。”

等母亲把菜团全部弄好,放到蒸笼里,搬过来放到锅里的时候,锅里的水早烧开了。

只听得娟娟若有所思的说道:“丁丁的班主任希望我抽空常去他那里坐坐,以便能随时了解丁丁在学校里的情况……。”

“对对对,我们早该去和她的班主任交流交流了,既然人家这么好,你抽空常去学校转转,兴许,有我们能帮的上忙的地方。这个孩子也不容易,上个学都这么难。”

开学一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琅老师交给李丁一个纸条,在回家的路上她打开看了,上面写着:“李娟你好,如果可能,下午请来学校一趟,琅同勇。”她的头皮紧了一下,立即下意识的反省了开学几天以来自己的表现,还算好,没发生什么事。自己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下课后,除了上厕所,一般不出教室门,坐在那儿看看书,或者和同学们闲聊几句,无伤痛痒。现在她坐第二排,和那个坏蛋赵军分开了,而班上新选的班干部中除了那个零蛋大王落选外,其余的几个还算好,而自己又是夹着尾巴在做人,就连见了席林也不敢公然打招呼,只是不易觉察地点一下头而已,量他们也找不出什么碴儿来。那么,他找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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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丈夫设计出轨。他,表面无情对她却百般宠溺。可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阻止他们相爱。迫不得已,迫不得已,他和她订下了一个协约。一年之期……枪林弹雨中存活的他,只为将实现心中的复仇,牵扯过后,她竟另有来头。时间流逝,他的柔情融化了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她终于放下抗拒的面具,勇敢去爱待君归来……
  • 无上之天芒

    无上之天芒

    夜幕降临,熙攘的人群早已离去,阵阵海风吹打着海边的礁石,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迎着夜风坐在礁石上看着远处海面上的浓雾喃喃自语,两年了,你还好吗?少年十二三岁左右,双腿交错圈起.双手拿着一张照片,靠坐在礁石上,他红唇齿白.稚嫩的脸庞略显倔强与坚毅。他叫焚夜,是个孤儿,十三年前一个周身被浓雾包裹的神秘大陆与地球相接,人们称这个大陆为仙之大陆,他就是那个时候被一对打渔老夫妇捡到的,据老妇人说:“捡到他的地方被一团白色的火焰所笼罩所以给他起名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