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盯着罗华，等着“但是”。
“我们不会只生产民用产品。”罗华认真地说。“在不久的将来，军工方面我们也会涉及。”
“军工？”卓尔不解。
“泛指一切和军需有关的东西。”罗华解释着。
这一次离开曙光帝国之前，安文曾对他提过自己的设想。
民用可以富国富民，军工则可以强国。将来总有一天，他会设计出划时代的武器，用在与异族的战争中，保卫人类的安宁。
到时，各国都会需要这种武器。
退一步来说，就算安文失败了，至少他还可以大批量生产太阳重甲。
他请求罗英将幽月州一半的重甲武士调到工厂，并不是担心安全，而是为了能随时随地研究这些最强武器。
罗华记住了他的话，同时，无条件的信任他。
于是，他敢于向任何人许诺。
卓尔望着罗华，从对方眼中的认真中读出了令自己震撼的事实。
“曙光帝国向来不是铸造业大国。”卓尔说。
“如同您先前不信我们的产品可以取得成功一样。”罗华说。
“我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不能再错失第二次，但这一次，您所说的比上一次还令人难以置信。”卓尔说。
“机会摆在眼前，人人平等。”罗华说。“于加先生虽然可亲可爱，但我觉得涉及到一国之本的大生意，还是与贵族合作比较妥当。”
随从愣愣地听着，觉得先生这是疯了。
明明有报复的机会，为什么却还要与对方合作？难道忘了对方曾给您的羞辱？
不痛快啊！
“要多长时间？”卓尔问。
“或许很久。”罗华说。“但如果您是一个真正的商业奇才，我相信您愿意等。”
“可是……”卓尔发问：“你们能保证货源吗？而且，你们不怕自己的技术被别人偷走吗？”
“以吹风器和吸尘器为例吧。”罗华说，“这两件东西的技术含量不高，高出的是创意含量。任何人，只要雇佣一位木匠、一位铁匠，以及一位热导线技师，都可以仿造。但问题是他们无法将价格压到这样低，也无法大批量供应。这是我们的优势，任何人也偷不走学不去的优势。”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卓尔忍不住问。
“这就是商业机密了。”罗华笑了。
“成交。”卓尔伸出了手，“我无条件的信任你们，只想争取到‘军工’商品的全权代理。”
“只限于荣光帝国之中。”罗华也伸出了手。
卓尔主动凑近，用力与他互握。
送走卓尔先生之后，罗华扫了一脸悻悻的随从一眼，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窝囊？明明有这么好的报复机会，我竟然选择与对方握手言和再度合作。”他问。
“先生，在下不敢。”随从低下了头。
“你不是不敢，是不能理解。”罗华说。
“别忘了，我们不是战士，不是带着剑来杀人的。我们是商人，是带着货物来赚钱的。只要能让我们赚到钱的人，便都是朋友，哪怕他曾给我以羞辱，但只要他现在伸出手来，愿意帮我赚钱，那就是朋友。”
随从默默体会着先生的话，想通之后，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境界有所提升。
他因此沾沾自喜，深觉没有跟错了人。
“你们将来是要跟着我走遍九国的人。”罗华语重心长，“你们的见识若太低，会让人也瞧不起我。”
“是的，大人。”随从垂首，诚惶诚恐。
第二天，罗华离开了云中城，带回的是新一笔五十万套的订单。匆匆赶回兰城，将订单交到伊特先生的手中后，他又匆匆而去。这一次的目的地不再是荣光帝国。
他要走遍剩下的八国，将“安牌”产品推向整个人类世界。
“安牌”，自然也是安文的主意。将来他们的产品会有许多人眼热，自然也会有许多人要仿造，于是给自己产品一个醒目的标志，便成了很重要的事。
他本来是要以罗英家徽为标志，但被罗英拒绝了。
“这是你创造的奇迹，历史上应该留下你的名字。”罗英认真地说。
于是，就有了“安”牌。那个标志用标准的汉字写成，人们以为那只是一个复杂的符号，代表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只有安文知道，父亲的心愿终于在自己手中实现。
作为一个立志恢复古传铸剑工艺的铁匠，让带着“安”字标识的工艺品刀剑走向世界，那一直是父亲的梦想。
“卡奇爷爷，我们还得聘请一批优秀工匠。”安文在得到了定制吹风器的订单后说。
“为什么？”卡奇不大明白。
“各国贵族不会满足于普通的产品，他们所用的必须要与平民所用的区别开来，所以他们的这一部分，我们只能让优秀工匠手工打造。”安文说，“热导线阵和太阳铁部件依然采用流水线生产，但其余部分要由工匠们独立完成。”
“那样价钱怎么算呢？”卡奇好奇地问。
“走精品路线，当然只需要一个字——贵！”安文的话掷地有声。“镶钻，改变造型，加装黄金饰件……等等手段都用上，然后开出高价。比如说，每只吹风器一百金币。”
“一百金币？”卡奇吓了一跳，“你疯了不成？”
“对于九国贵族来说，这只是小钱。”安文笑了。“如此一来，您总不能说我是工匠杀手了吧？工匠们只要与我们签约，缴纳一部分提成，我们便可以提供商品式样，以及热导线阵和太阳铁部件。他们付出手艺，收获金钱，我们提供销路与创意，双方获益。”
“我的天！”卡奇这时终于想通了。“年轻人，你厉害啊！你这是为手艺人博得了一种有尊严而又有高收入的未来啊！”
“当流水线提高了人类的产能，传统的手艺人不但不会走向末路，反而会迎来更光明的未来。”安文说，“因为当样式相同、规格无二的流水线产品铺天盖地后，过去的普通手工制品反而变成了艺术品。手艺人只要有本事，就可以用技术让自己变成富翁。”
“全天下的手艺人最初会恨你，但最后，却会奉你为神。”卡奇不无激动地说。
“工程师大人，眼下就是您发财的机会。”安文笑着说，“您看，这么多贵族定制的订单，您不拣几件做一做？”
“一件就是一百金币啊！”卡奇假装激动地说。“不用多，一个月下来，我就是小富翁了！”
两人一起笑了。
卡奇身为工程师，光是薪水与提成就已经让他成了小富翁。但他还有徒弟，还有许多要好的朋友。这些订单会让他们的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化，卡奇相信，用不了多久，全国的手艺人都会蜂拥而来，抢着与“安牌”签约受聘。
近水楼台必须先得月，卡奇当天二话不说，先让自己儿子孙子跑了过来，跟“安牌”签了合约，成为受聘工艺大师。
至于徒弟和朋友们，自然也不能落下。
于是，这一批贵族定制品，也可以如期交工了。
五十万的订单不是小数目，而且随着罗华的八国行，相信订单还会如雪花般飞来。安文和伊特商议之后，决定再投巨资，扩大工厂规模。这也得到了兰城主政官大人的全力支持。伊特先生素有善名，他征地，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从中生事。很快，附近一大片城区都归入了伊特麾下，全面动工，扩建工厂。
面对如同跳出地平线的红日一般即将光芒万丈的“安牌”，兰城的主政官兴奋得几乎爆掉血管。
工厂扩大，意味着工人的数量也要增加，主政官大人掰着手指脚趾算了半天，发现兰城的农民似乎可以全部转行。今后，耕种再不是兰城治下广大人民的惟一职业，工厂才是大家最牢靠的家。
这件事情自然引起了轰动，人们感觉兰城的崛起是早晚的事，而幽月州其他城市的眼热效仿，也已经被各城人民摆到桌面上，纳入了日程。只是没有安文，一切效仿无从谈起。
这天，一队人马进入兰城，队伍之中竟然有幽月州剩下的那五位重甲武士。于是人们知道，州主政官大人来了。
没人感叹，没人凑热闹过来围观，因为堂堂九老之一就在我们兰城，我们兰城人哪会因为一介州长就大呼小叫？
我们，可是见过大世面和大人物的！
队伍在兰城主政厅前停下，马车里的大人物在重甲武士的护卫下来到主政厅大院。兰城主政官大人早已带队迎候，见大人物走了过来，急忙向前问侯。
“铁大人。”他躬身施礼。
大人物四十多岁，长着一张古板的方形，相貌威武如同武者。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我来拜访内阁议事罗大人。请你替我约好时间。”
“是，大人。”
不久之后，在伊特府上，两位大人物相见。
“卑职，参见内阁议事大人。”州里的大人物向着王都的大人物躬身施礼。
“算了吧，约克。”罗英笑着挥了挥手，亲切地拉住对方的手，将对方拽着坐到沙发里。
“你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我了？”他问。
对方咧了咧嘴，便算是笑了。
“您知道，今年是个灾年，虽然兰城因为有伊特先生在的原因，并没有发生动荡，但州里其他地方并不太平。”他说。“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幽月州主政官铁约克，人称“铁汉子”，时年四十五岁。罗英卸任州主政官一职入王都任内阁议事时，主政厅曾有另外的人选安排，但罗英力排众议，推举铁约克接替了自己的职务。
这位铁汉子不会讨好人，就算对提拔了自己，给了自己如此要职的罗英也是如此。所以，罗英回乡，这位铁汉子却没有赶过来迎接，又或拜访。
正因他是这样的人，罗英才能将幽月州放心地交给他。
这次他来，罗英明白，必不是要谈感情。
“是不是为‘安牌’而来？”他问。
铁约克点头。他不擅长客套，也不善于拐弯抹角。他喜欢直来直去，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喜欢用尽全力做好自己应做的事。
就如同一块铁，硬硬的，冷冷的，不懂人情，不招人爱。
但对人类的作用，却无可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