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器和吸尘器，这两件世间从无今朝忽有的东西，立刻吸引了云中城平民百姓的眼球，它们强大的功能令人赞叹，而更令人心动的是它们低廉的价格。
拿出区区一百五十个铜币，就能让家庭生活产生一次惊喜的变化，这简直是梦一般的现实。在演示现场，许多普通家庭的主妇挤着抢着冲到前方，争夺那看似数量有限的宝贝。
一万只吹风器，一万部吸尘器，在演示会当天就被疯狂的主妇们抢购一空。许多人看着邻居家里那两件令人羡慕的宝贝，眼睛不由得发红，但走遍大街小巷，却再找不到宝贝贩卖者的身影。
主妇们急了，对家里没用的男人破口大骂；男人们慌了，发动力量四下打听。
好不容易，才知道这原来是于加商铺出售的东西。
于是，全城各处的于加商铺便挤满了人，人们怒吼着要求购买吹风器和吸尘器。在得知已经断货后，许多人失魂落魄，许多人则冷笑着说别逗了兄弟，我知道你们是在等着抬价！
这一天，王都平民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女主发雷霆，气势汹汹丢出搓衣板。
“你看隔壁的老王！怎么就给老婆抢到了这么一套？”
“我嫁给你是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两件这么便宜的东西也买不来，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当晚，许多男人发誓不论如何，就算夜潜民宅盗窃，也得给老婆把这两件宝贝弄来。
最痛苦的，却是那些贵族老爷们。
因为两件东西价格便宜，又是直接在街头演示贩售，所以等贵族老爷们得到消息知道神奇的吹风器的存在，而各自的夫人或情人或女儿又缠着他们索要时，他们已经无处寻觅宝贝的踪影。
于是这一夜里，于加府上来了好多客人。许多贵族在于加府中惊讶地碰面，心照不宣地对一下眼神，便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与叹息。
“各位。”于加干脆把大家集中起来，搞了个无聊的晚会。“两万件商品一日售空，这一点我也没想到。”
“您的定价太低了。”一位贵族报怨着，“那些平民疯了一样争抢，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这样跨时代的创造物，怎么只值这点价钱？”一位贵族叹息，“如果换成金币还差不多。”
于加呵呵笑着，嘴里不住说着是呀是呀，似乎在虚心接受大家的意见。
“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到？”一位贵族问出了大家最感兴趣的问题，于是所有人都静静地盯住于加。
“很快，很快。”于加说，“我保证，会为各位大人留出足够多的份额。我会派人亲自送到府上去。”
“这就不必了。”一位贵族说，“不过，我倒希望能在您这里定制几件。我府上的东西，总不能和那些平民用的便宜货一模一样吧？至少也要镶一些钻石，金片什么的。”
“对对对！”许多人点头应声。
“还应该有艺术气息！”
“颜色上也应该有所变化。”
众人七嘴八舌。
于加忙于应付。
罗华站在客厅一角，毫不起眼的位置。他此时穿着普通的衣装，看起来就像是于府的一位管家，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静静地聆听，露出会心的笑容。
一切太顺利了，因为于加的手段，更主要的却是因为安文创造的奇迹。物美价廉的生活实用品，永远会供不应求。
一只吹风器，一部吸尘器，这样一套宝贝，于加进货的花费是一百铜币，加价转手，一天的时间里，他就赚入了五十万铜币。
五十万铜币，如果放在贫穷的曙光帝国，足以让一个人置办几处房产，或收购一大片土地，然后衣食无忧地活上一辈子，还能偶尔风流快乐花天酒地挥霍一番。
却只是一天的收入。
这一夜于府的热闹，很快传遍了王都。
卓尔先生在房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似乎在等着什么消息。
“找到了，老爷，找到了！”
管家满面喜色地叫着，提着两件占满了污物的东西闯了进来。那正是当天被丢到门外的吹风器和吸尘器。
卓尔快步向前，不顾上面的油污与泥水，一把抓了过来。
心中，百感交集。
于加成功了，凭着一单生意，他在一天的时间里就成了整个王都的焦点，卓尔听说宫里甚至也悄悄派出人去打听吹风器的事，在无功而返后，据说几位公主都很失望，在和陛下发脾气。
五十万对于卓尔来说，九牛一毛，太不起眼，但它引起的轰动效应，却是卓尔不想看到的。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对敌人生出的恐惧。他隐隐觉得今夜于府上的贵族云集，在将来恐怕会变成更可怕的末日景象，而那末日只针对自己。
“那个年轻人呢？”他焦急地问。
“也打听到了。”管家说，“他还在于加府上，并没有离开。不过他并不会在那里过夜，我已经打听到了他下榻的地方。”
“立刻备车！”卓尔高声说。
“您……您要亲自去？”管家一脸震惊。
多少年来，就算是面对王都中某些大人物，老爷也不曾如此逢迎。想见卓尔先生？好啊，您可以提前预约，在卓尔先生有空的时候，自然会在他的宅中接见您。
深夜出访，去见一个异国的年轻人……
不可思议！
于加府上的热闹持续了很久，贵族们虽然为了两件宝贝而来，但晚会既然已经开始，就算再无聊，总也要坚持到最后。不给于加先生面子，可以，但不给能不能到手由于加先生说了算的宝贝面子，不可以。
于加笑着。人生第一次，他从那些贵族老爷眼中见到了讨好的目光，人生第一次，这些大人物会曲意逢迎他这样一介平民富翁。
他今夜的梦里，只怕也会笑醒。
星空之下，马车之中，卓尔静静地等着。月已经西坠而去，夜变得越来越凉，车夫不得不披上了厚重的皮氅，马儿也焦躁不安地时常鸣上几声。
“大人……”管家看着外面的天色，感受着夜的风寒，忍不住劝道：“不如……我们明天再来吧。”
“如果明天他就走了呢？”卓尔强打着精神说。
“等！等到天亮我也会等！”
远处有马蹄声，一辆马车在两位骑马武者的护卫下缓缓而来。
“先生，您赢了。”两位武者远远看到那辆奢华的大车，同时叹息，各掏出一枚银币，递进了车中。
罗华笑着接过，揣进了怀里：“我说过，他一定会来。”
“是他吗？”卓尔先生从车窗里探出头，紧张地望着那辆车。
“卓尔先生？”罗华也探出了头，假装意外。“您怎么在这里？”
“我亲爱的朋友！”卓尔笑着下了车，展开双臂向着罗华的车迎了过去。“你让我好等啊！我还以为会等到太阳重新占领天空呢。”
“是我的错。”罗华急忙下车，“我不该参加于加先生的晚会，太无聊了。可那些贵族不走，我也不好离开。”
卓尔的脸色有点苍白，不知是因为这消息还是因为夜里受了凉。
“上去坐吧。”罗华热情地说。
卓尔微笑点头，很有绅士风度地请罗华先行。
随从下了车，跟在后面，心里嘀咕着：卓尔先生，您也有今天？呵呵，第一帝国的第一商人，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在外面等着我家先生？
可是先生您为什么对卓尔这么客气呢？您难道忘了在他家中受到的羞辱？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终于成功，难道不应该让过去看轻我们的人悔青肠子吗？
他心中不解，觉得如果换成自己，必定要好好奚落卓尔一番，再让这等了几乎一夜的大豪无功而返，回家后气得暴跳如雷吐血三升，又拿自己无计可施，只能干看着于加的成功，在那里眼红。
如此才过瘾嘛！
客栈里，罗华的房间中，年轻人礼貌地请卓尔先生坐下，然后吩咐随从准备好茶。卓尔冻了几乎一夜，确实需要一些热饮温暖自己，于是也不客气。
一杯热茶下了肚，卓尔长叹一声：“我收回那天所说的话，并诚挚地向您道歉。”
“不敢。”罗华微笑，“那天您的教导，确实对我有所帮助。”
“惭愧。”卓尔面色微微一红。
是真的惭愧。
“卓尔先生来不只是为道歉吧？”罗华明知故问。
“首先是道歉，然后是谈合作。”卓尔诚恳地说。
“先生曾经是伊特先生为我指定的合作伙伴。”罗华说，“我的九国之行，第一站就是荣光帝国，见的第一人就是先生您。先生耐心地教导了我，这点我很感激，但先生把我们精心研制的宝贝轻易丢到门外，这令我心痛。”
“它们现在就在我的书房里。”卓尔说，“如果您不信，可以随我去看看。”
“我相信。”罗华一笑，“找到它们，一定费了先生不少力气吧？”
随从立在罗华身后，隐约有点激动。
他以为主人要开始反击了，要开始狠狠抽这位大富豪耳光了。这种被羞辱之后反过来打对方脸的戏份，在戏剧里向来是极受观众欢迎的。
随从激动，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能挽回您的友谊，再费力都值得。”卓尔诚恳地说。
罗华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卓尔能在十几岁时就取得巨大的成功，凭的不光只是运气。能屈能伸，为了利益不在乎尊严，这才是商人。
万幸，卓尔还是个商人，没有完全变成贵族。
“卓尔先生是聪明人，我们还是直说吧。”罗华决定不再游戏，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民用产品的代理权，我已经完全交给了于加，因为他肯付出代价冒险帮我们开拓市场。先锋军敢死队既然在冒生命危险，就必须要有重赏。”他说。
卓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是……”罗华没有说完。他看着卓尔，目光似乎要穿透对方的灵魂。
卓尔竖起了耳朵。
凡事最怕“但是”二字。
再好的结局，加上“但是”，就有可能从天堂坠落地狱。
再坏的结果，加上“但是”，便能从地狱升入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