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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与死囚的对话

这天夜里王都监狱突然展开了一场大清理,据说是重刑犯关押区发现有犯人患有传染病,因此必须立刻隔离救治,防止疾病蔓延。

于是那一区的重刑犯便被分流,有一部分分到了四位朋友所在的这一区,其中有一个瘸腿的犯人,被送入了四人所在的临时牢房。

“克服一下困难吧。”狱卒说。

这时狱官过来,面露疑惑。

“谁让你将犯人送到这里?这是临时牢房你不知道?”狱官质问。

“是监狱长……”狱卒在狱官耳边低声说。

狱官摆了摆手。他管得了狱卒,管不了监狱长。他打量那个重刑犯几眼,也就忙着安排其他人去了。

夜渐深沉,一切忙乱结束,犯人们沉沉睡去。

那个高大但有些消瘦的汉子一到牢房中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坐在草垫上没精打采地眨巴着眼睛,安文曾与他对话,但他如同听不到一般置之不理。直至深夜时,他才突然抬起头,望向艾莱克。

“你怎么不睡?”他问。

“你怎么也不睡?”艾莱克反问。

“因为我在思考一些问题,在找一个最好的答案。”他说。

“我想知道他们许给你什么。”艾莱克说,“自由和金钱?”

消瘦汉子沉默,然后问:“你怎么知道?”

“监狱长突然开始巡查,待遇突然变好,这已经可以证明一些事。”艾莱克说,“而你的到来更证实了我的猜测。世间难有秘密,朋友能发现的事,敌人也有机会发现。”

安文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装睡坐了起来。

“既然都睡不着,一起聊聊?”安文问。

汉子目光很平静,打量安文,点了点头:“那就先聊聊吧。”

乔法雷睡得死,安德醒了过来,他仍在打着轻鼾。安德推了他两把,不醒,于是踢了他两脚。他揉着眼睛醒来,一脸茫然:“发早饭了?”

“就知道吃。”安德摇头而笑,指了指角落里的汉子。

“都醒了,就一起聊吧。”汉子说。

他的眼皮一直低垂着,间或打量几人,也只是抬眼皮扫那么一眼,然后便又落下去。或许是外面灯火反射的原因,安文觉得他每次抬起眼都有寒光流动。

“我是受命来杀人的。”汉子说,“雇主承诺,只要杀掉你们四人就给我自由,还会给我一笔钱让我远走高飞,广阔天地任我逍遥。很诱人,不是吗?”

“换成我也会答应下来。”安文点头。

“看起来很诱人,但实际上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艾莱克摇头。“你是谁?只是一个活在阴暗角落里的重刑犯。想取我们的命大不容易,但想让你从人间消失却简单,甚至不会有人发现牢中重刑犯突然少了一个。”

“就算发现,也不会有人在意。”安德帮腔。

乔法雷一脸震惊,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新分来的室友是带着杀人的使命而来。

自己竟然还睡得那么死,真是该死。

看着三个年轻人,他一脸的惭愧之色。

“可终究是一个机会。”汉子说,“如果他们真的能履行诺言,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犯了什么罪?”安文问。

“杀人。”汉子说,“杀了很多人。”

“他们为什么没有处你死刑?”艾莱克问。

“或许是出于同情吧。”汉子说。

“有谁会同情一个杀人犯?”安德笑。

“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艾莱克问。

“我知道你看出了些什么。”汉子说,“因此想先找机会和你聊一聊。有些事并非只有你们想得到,我虽然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死囚,但不代表我不会像个自由人一样思考。”

“那么你思考了些什么?”安文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有趣的杀手,内心似乎隐藏了什么复杂的秘密。他应该是渴望向谁倾诉,也应该是看出了这是一个怎样险恶的赌局。他似乎并不想赌,又或是想赌,但必须确保自己一定能赢。

“我在思考你们都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汉子说,“从穿着上看,简约而不失高贵,透出一种与暴发户或是骄傲贵族不同的气质;从体格上看,你们两人明显经历过刻苦的锻炼。”

他看着安文和艾莱克说:“如果再努力一些,就比得上从前的我了。但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能轻易杀掉你们两个。”

“我们可有四个人。”乔法雷加重了语气。

“你们两个就算了。”汉子摇头笑了笑。

“什么意思?”安德有些不服气。

“对付你只要一根指头。”汉子说。

“有意思。”安德冷笑着想站起来领教一下对方的本事,看看他如何用一根指头将自己摁死,但被艾莱克一把拉住。

安德皱眉,看着艾莱克的手,却不看他的脸。艾莱克只是拉了一下便松手,而社长大人并没有再次站起。

“我之所以被关进监狱,是因为我杀了六个人。”汉子缓慢开口,脸上没有骄傲又或惭愧,只是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不值得有情绪。

“你是军人?”艾莱克问,“骑士?”

“武士。”汉子说,“准确地说,是重甲武士。”

四人目瞪口呆。

每一名重甲武士,都是帝国宝贵的财富,即使因为年迈被新人顶替退休,也会有一个极好的职位等着他,一般都是武士教官。而且帝国军方会有将军级的人物亲自授职。就算不想再服役,回到家乡中也会被当成英雄欢迎,一般来说,都可以成为本乡新贵。

从没听说过有重甲武士被处以什么刑罚。

汉子笑了笑:“我被关进来已经有十年光景了。十年时光,足以让许多事被人遗忘,你们自然不会知道。”

艾莱克点头。十年前自己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也还没到大元帅身边,又哪里会知道这种事。

“每个重甲武士都是受到过严格格斗训练的强大武者,也都是受到高等教育的博学之士。”艾莱克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犯下这样严重的罪行。是因为什么?你杀的又是什么人?”

“我想先聊聊你们的生死。”汉子说,“我想先知道你们都是谁,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可是,说了你怕也不能理解吧。”乔法雷叹了口气。

“总要说了才知道。”汉子说。

“他叫安文,是名动整个人类世界的‘安牌’工业的老板。”乔法雷说。

“他叫艾莱克,是大元帅的副官;他叫安德,是帝国报社的社长兼主编。至于我,是一个写剧本的作家。”他说。

“能与他们在一起,你应该也是大人物。”汉子说。

“没错。”安德点头,“他被称为‘剧神’,所写的每一部戏都能引起整个王都的轰动,出版的剧本供不应求。”

“只是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安牌工业’。”汉子看着安文问。

“是一系列的工厂。”安文说,“生产一些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好东西。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它们,所以钱赚得还算挺多的。”

“他在谦虚。”安德解释。“说具体的数目或许你不会有什么感觉,但你知道,曙光帝国本来是十国中最贫弱、最不受人重视的小国。但因为‘安牌’的出现,一切已经不同。现在的曙光帝国在人类世界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你看吧,再过不多久,它也许就能成为整个人类世界政治和经济的中心。”

“只因为它拥有了‘安牌’,或者说,拥有了他?”汉子指着安文问。

“是的。”安德点头。

除了安文因为向来不习惯被人夸奖,神情有些不自然外,三个朋友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汉子打量几人,然后闭上眼睛。

“不敢相信。”他说。

“难怪。”他说。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其实我本来已经对人生绝望,或者说,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死是件轻松的事,但我怕死后仍有世界,到时我无法面对那些先我而去在那里生活的人。这些年来麻木地活着,也许只是为了赎罪,直到他们告诉我,原来我还有一个女儿活在人世间。”

说着,他变得有些激动:“我竟然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十年前我知道这件事,也许事情又会是另一个样子。”

“说说你的故事吧。”安文说。“如果你愿意。”

“那不重要吧。”汉子摇了摇头,“他们和我谈好条件后,我反复想了好久。值得他们花这样精力下手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但既然不是等闲之辈,又怎么会进了这里?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决定亲眼看看。”

“你看到了。”安德说,“我们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吓死那位夜巡军官,我们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安老板觉得我们不能迷失自我,不能因为身份地位已经高人一等,就无视帝国的法律。而且,他还要为所有人做个表率,为帝国新的时代敲一记警钟。”

“虽然不是太理解,但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趣的人。”汉子说。“我知道凭着杀人无法获得自由,所以我一开始就没如他们预想中的那样急于出手。我想和你们做笔交易——如果你们能给我自由,哪怕没有一枚铜板,我也可以不出手。”

“在那之前,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杀人,又为什么可以免于死刑。”安文说。

汉子笑了:“一个会把自己丢进监狱的人,自然不会随意给一个死囚自由。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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