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端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好像跟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傅司臣却在腹诽，可真会装！
傅母哪里是会品茶的人呐，每天最喜欢的日子就是扛着枪到处跑，如果让她开坦克她肯定是更欢喜的。茶杯在她手里根本跟没有重量似的，偶尔她捏着茶杯都觉得要把茶杯给捏碎了。
连她自己都有这样的恐慌，更别说看着她的傅司臣了。
“好了，今天不是来问佳人手术的日期的吗，不是说定下来了吗？”
倪佳人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都是医生和小四在处理，刚才小四去找医生了，应该……定下日期了吧？”
众人的目光随即转移到傅司臣身上，傅司臣却深深地凝视着倪佳人。
她分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还是真的已经下了决心要赌一把？
“妈妈，手术是什么？”听到大人的对话，小硬币也觉得好奇，拽着倪佳人的衣袖问。
“手术就是让妈妈能恢复健康的东西，等妈妈做了手术就可以抱起小硬币了……”
闻言，屋子里一片沉默。
“佳人，你知道几率，但是也同意做手术，对吗？”傅司臣直截了当地问。
傅丞和傅母表情有些微妙，一言不发地看着倪佳人。
倪佳人也是微微一顿，便知道傅司臣已经知道了，缓了缓然后点头，“嗯。”
“小四，我想赌一把，我不想放弃建筑设计……”也不想放弃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
其实不论百分之三十不算高，百分之七十也不算低，所以……成功的几率比失败的几率要大很多，她愿意相信自己是幸运的那百分之七十。
“你记得？”
“只记起来那么一点……”
忘记了什么都可以，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佳人，一旦开始手术就绝对不可能一次就停止，你会陆陆续续经历很多次手术，你要承受的还有很多……”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但是……这也是我的决定。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倪佳人苦涩地低眸，好像已经看到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自己长此以往地被人照顾，那种无奈和厌烦。
只能依靠别人的日子过久了，哪怕照顾你的人不讨厌你，你也会讨厌你自己的。
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她选择赌一把。
“好，你想赌，我们就都陪你赌。”傅母霸气地说，“不过，佳人，你要记住，相信奇迹，奇迹就会到来，所以……一旦开始，你就要保持信心，千万别放弃……知道吗？”
“嗯。”
傅丞和傅司臣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傅母偶尔灌起鸡汤来……虽然俗气了些，但是好像格外地管用。
跟医生商量了手术的时间，哪怕倪佳人掩饰得再好，傅司臣也发现她有些紧张和害怕。
每一次提起手术的事情，倪佳人总是格外地专注，而且，左手总是不自觉地附在右手上细细地摩挲着，所有的不安都表现在了她的小动作中。
他只好伸出手，去握住她不安的手，“佳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而且，你要相信泽修找来的医生。他们给的数据不过是这个手术的平均成功率，在他那里肯定会高很多，知道吗？”
“嗯。”倪佳人点头，视线也一直盯着傅司臣的黑眸，似乎从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能找到安全感。
“思忍和若兰要来看看你，你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倪佳人盯着傅司臣一脸茫然，若兰这两个字她还有点儿印象，因为傅司臣和她通过电话，她还因此有些吃醋。
可是这个思忍……难不成就是他的弟弟？
“是弟弟和弟妹吗？”
“嗯。”
“见吧。”不管怎么说都是家人，为了自己他们一直都没有来打扰。傅司臣也说过，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提起要过来了，都被傅丞和傅母以会打扰她休息为由给挡下来了。
知道原因的胡思忍和李若兰自然也不会强迫，何况，和倪佳人一起长大的祁闻和陆君浩都还没获得探视的资格呢，他们暂时不去见她倒也正常。
“那我让他们下班后过来。”
“嗯……”
倪佳人歪着脖子，想着脑海中经常出现的几个画面，转而问傅司臣，“小四，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五个人玩儿得挺不错的？”
“嗯。”
“另外两个人……”她很好奇，那几个画面分明是不同的年纪，可她偏偏能认出那些人都是同一批人。
既然那么要好，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她都只见过了傅司臣和苏泽修，其他两个人根本没有见到过。
她那么小心翼翼地问，深怕他们是……已经不在了。
“想见吗？”傅司臣问。
见他如此轻松，倪佳人也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道，“想！”
“那我到时候让他们一起过来……”
感觉倪佳人是想在手术之前把自己记忆中的人都见完似的。
当天晚上，傅司臣便把他们所有人都叫来了，四个人在宽阔的病房里都显得有些拥挤。主要是三个男人都很高大，占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而李若兰虽然只占了胡思忍身边那么一点点地方，却在一群男人中十分显眼。
倪佳人看到几个人有些茫然，脑海中似乎有印象，可就是想不起来具体的人名和事情，只能靠猜测。
那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傅司臣的弟弟和弟妹，而另一边的两个人应该就是她印象中另外两个玩伴了。
他们站在一起，各自问了一句，“佳人，身体……还好吗？”
“嗯，已经恢复了，没事的。”倪佳人看向他们，眼神飘忽不定。
虽然大概知道谁是谁，可记不起来其他事情略显得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和他们无隔阂地相处。
祁闻盯着她总是刻意闪躲他们的眼神，转而笑道，“佳人，你不会真的就这么把我忘了吗？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最能让你记忆深刻的人啊……”
“为什么？”倪佳人歪着脖子问，转而看了看傅司臣。
她很确定自己第一个能想起来的人是傅司臣，而不是祁闻。
“因为哥哥对你好啊。”
“得了吧，你能好得过泽修吗？”陆君浩吐槽道。
傅司臣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你们哪儿来的脸在这里自说自话。”
对倪佳人最好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时候，两个人的眼神同时扫向傅司臣，冷笑道，“呵呵，至少我们都没有伤害过佳人啊。”
闻言，倪佳人猛地转眸看向傅司臣，“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傅司臣，“……”他们分明说的是伤害，在倪佳人那儿解读之后怎么就……感觉像是脚踩两只船了？
“默认了？”倪佳人皱眉，声音也提高了一个调。
“别听他们胡说。”
傅司臣压了压眉头，转而看着祁闻和陆君浩，“你们俩露过脸就该走了，别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祁闻撇着嘴摊了摊手，“佳人是不是舍不得让我走？”
她笑得很开心啊。
倪佳人听着他们说话是真的觉得很开心，身边有人这么亲密地拌一拌嘴，就像和楚晴在的时候一样，能看得出来他们曾经都是很好的朋友。
遗憾的是，她对他们的记忆没那么深刻，只是隐约有关于他们的画面出现。
不过……另外两个人的记忆，几乎等于零。
李若兰看着倪佳人现在的模样，愧疚地低下了头。她站在一旁不敢说话，胡思忍又是一个在家里不善言辞的人，此刻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夫妻俩就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兄弟几个打趣，李若兰倒是觉得有趣，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扬不起来。
他们的每一句都在提醒她，倪佳人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她才发生的。
她和胡思忍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祁闻和陆君浩就被傅司臣强行推出了病房，倪佳人的脸上笑意明显，显然很喜欢跟他们的相处。
所以才说，人丧失的是记忆，而非感情。
喜欢的人出现在眼前，她还是会心动；熟悉的人到来，她还是会觉得亲昵；挚友在身边，她还是会快乐……
倪佳人送走祁闻和陆君浩才想起一直等在病房的李若兰和胡思忍，说起来，他们比祁闻和陆君浩还要早到一些，只是祁闻太会来事儿了，一瞬间把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了。
“是思忍和若兰吧？”倪佳人声音柔柔的，看向他们夫妻二人。
这个李若兰……眼睛好漂亮。
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而她也记得，就是她跟傅司臣通电话来着。
“嗯。”李若兰点头，又怯生生地问，“佳人，你还……记得我吗？”
倪佳人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然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抱歉，我现在……脑子不是很正常，所以……”
“不用说抱歉，我知道的，不用说……”李若兰的声音越来越小，“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一切都因她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