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刚说完，站在一旁的阴希就手持短刃冲了过来。阴希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却像是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完全没有办法与之对抗。这个男人只靠左手就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他，“这是阴希？”男人诧异地转头看向方越泽。
方越泽轻轻地点了点头，“是他，我好不容易养熟了，谭大爷你可下手轻着点。”
男人启唇一笑，颜瑜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阴希的短刃就已经被丢到了一边，而后他一撩长袍，提膝猛地撞向阴希的肋骨。阴希闷哼了一声，连退了三四步，跌跌撞撞地跪在了一边。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居然找了个身手这么差的人当副手，难不成还真准备‘弃恶从善’啊！都不跟我们打个商量？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我们这一行的巨大损失了。”
“一条路上走久了，还是会觉得无聊、觉得累的嘛。”颜瑜的脸被那人牢牢地捏在手里，完全没办法看向方越泽，只能听到他依旧漫不经心的声音，仿佛一点都不为阴希的受伤，跟自己的处境所担忧，“倒是你，怎么舍得从你的‘老巢’里跑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方越泽摸不清谭何之的目的，他们是相识于微末的朋友，彼时的关系好得如同一个人。可时隔多年，现在的他们跟那时候的他们早已大不相同，他上次去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看不透他了。那次，他为了颜瑜的事情找到谭何之，就是希望借助他现在在道上的威望，震慑其他不知进退的家伙。可现在看来，反倒让谭何之对颜瑜产生了兴趣了吗？方越泽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不可能，他了解谭何之，他从来都不夺人所爱，他这次是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美人而来了，”谭何之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实际上，他除了最开始看了一眼颜瑜之外，再也没把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不过他的右手却一直流连在颜瑜的脸上，冰块一样的温度因为不断从颜瑜的脸上汲取着温度，渐渐地暖了起来。颜瑜尝试着想要摆脱他，却发现对方的手劲儿虽然不大，但是手就像是黏在自己脸上一样，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了。
另外，由于两人离得极近，颜瑜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既像是檀香，又像是茶香，总之闻起来味道清丽绝伦，而他本人有些阴森的气质并不相称。不过，这股清丽的香味中，颜瑜还能隐约分辨出一缕已经被冲淡但仍旧不容忽视的甜腥味，这股味道虽然浅淡，却更像是他本身的味道。
“那么见到之后的结论是什么呢？”方越泽看了眼倚靠在自己身旁的方越溪，她看向谭何之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跟好奇，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连谭何之这种明明白白在脑袋上刻着“剧毒”两个字的男人都有兴趣。
“有点小失望，”他冰冷的眼神落在颜瑜的脸上，他发现颜瑜居然可以跟他平静地对视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流连在颜瑜脸上的手，直接扫过了她的眼睛了。
方越泽看了眼一旁踉跄着准备站起身的阴希，他还想要再次冲向谭何之，把颜瑜从他的手里救出来。可是方越泽知道，谭何之刚才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如果阴希再冲到他的面前，直接撞断他的肋骨都算是谭何之大发慈悲，他不能让阴希受到这种无谓的伤害。
“阴希，送小姐回家，”他开口吩咐道。方越泽知道阴希并不情愿接受这个指令，可他也知道他最终一定会去做的。
“哥，我能不能再多呆一会啊？”方越溪咬着嘴唇内侧看向谭何之。她从没见过谭何之这种人，这个人身上别样的、阴郁的、仿佛跟黑夜可以融为一体的气质，让她这个一贯生活在太阳下的大小姐充满了好奇。
“不可以。”方越泽直接拒绝了方越溪的请求。方越泽瘪着嘴，看着阴希来到自己的身旁，恭敬地伸出手。她不情愿地伸出手，阴希把她拉了起来，她理了理身上的裙子，抬头才发现谭何之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就是你妹妹吧？居然长得这么大了，还记得吗？”谭何之提起嘴角，微笑着冲方越溪伸出了手。他这次的笑容诡异异常，面部肌肉非常地僵硬不和谐，就像是死去多年的僵尸在微笑，再加上头上灯光带来的阴影，方越溪觉得恐怖异常。她虽然知道对方距离自己很远，根本不可能触摸到自己，且还是抑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站在她身后的阴希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稍微踏实了一点。
“小姐，我们回家吧。”
“好……好。”
方越泽看着方越溪落荒而逃的模样，无奈地转头看向笑容早已变得无比正常、无比得意的谭何之，“干嘛欺负我妹妹？”
“别说你不记得了，当年她还是个软虫子的时候，我抱过她。”谭何之眼睛里都是调皮的光芒，刚才的阴郁、恐怖当然唔错，“她在你怀里还咯咯地笑着呢，可一到我怀里就嚎啕大哭，还撒了我满身的尿，害得我被嘲笑了很久。我当时不就说了吗，此仇不报非君子！”
“恭喜你终于恢复了‘君子身’，”方越泽递给谭何之一杯威士忌，“好了，专门来找我干嘛？”
“我说了，我是为美人而来的。”他把酒杯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气，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俄罗斯的货？你现在居然喝这么烈的酒？”
“你说真的？”方越泽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气恼，反而有些好笑地看着谭何之。
“当然，你这么看中的人，我当然很有兴趣从内到外地研究一番，借我一晚，这个要求不高吧。”谭何之犹犹豫豫地把威士忌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口，然后像是被辣到一样张开嘴巴、吐出舌头晾着。
“好啊，那你带走吧。”跟他不同，方越泽一口喝干了他杯子里不加冰也不加苏打水的纯威士忌，“好好研究，不过千万别给我玩坏了。”
颜瑜没想到方越泽会答应他，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方越泽，奈何方越泽根本没有看她，她的所有情绪、所有的讶异，方越泽都接受不到。颜瑜想要说话，想要说自己才不是什么送来送去的玩意儿，可谭何之直接把那杯威士忌堵到了她的嘴上，全部灌了下去。
她毫无准备，自然被呛得咳嗽不已，颜瑜弯着腰咳得连肺都要咳出来了，生理性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颜瑜咳嗽的整个过程里，谭何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定睛看着方越泽，而方越泽则始终低头看着颜瑜，脸上带着被滑稽表演逗笑的表情。
“男人还是要温柔一点，这么漂亮的皮囊，弄坏了那就可惜了。”方越泽在颜瑜停止咳嗽之后，伸手捏着她被眼泪狮头的脸颊，顺便用拇指擦掉了她眼底的泪水。
“好好陪陪谭大爷，知道吗？拿出你的本事来，”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上了回味跟迷恋，“上次在衣柜里的表现不错，这次记得声音要小一点，谭大爷喜欢安静一点的女人”
方越泽转头看向谭何之，“我没记错吧？”
“当然没有，”谭何之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发自内心。
“你……你要把我送给他？”颜瑜的声音因为威士忌、因为眼泪、因为难以置信的缘故，变得嘶哑粗粝。
“我的小小鹿又犯傻了，我怎么可能把你送给他呢，”他看眼谭何之，带着老朋友间完全无需说出口的默契，“不过是借给他一个晚上而已。”
“借？”颜瑜想问，那你之前对我的温存算什么，对我的宠爱算什么，对我的保护、体贴、善意……这些都算什么。
颜瑜虽然没说出口，但是方越泽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颜瑜的额头，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可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冰冷，“新衣服上身总要珍惜一下啊，不过洗过一次之后，就没有那种新鲜的感觉了。你是女人，我用衣服来比喻，你总该听得懂了吧？”
方越泽直起身，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沾染上颜瑜泪水的手，不自然地举着，“你以为是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真的爱上你了吗？”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都快笑出声了。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帮我？”颜瑜看上去都要被打击得晕过去了。
谭何之看着她的模样，夸张地叹了口气，掏出怀里的手绢递给了方越泽，“你说说你，我记得我警告你很多次了吧，对待女孩子不要总是装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女孩子的脑子不好用的，分不清什么爱啊、喜欢、当宠物玩玩之间微妙的差别。你瞧瞧，有一个陷进去了不是？瞧着都让人心疼不是？”
他弯下腰，捧起颜瑜的脸，脸上都是怜惜之情，“哎哟喂，我的小可怜儿，还是让谭大爷我来好好多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