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瑜没想到一贯最爱惜羽毛、任何时候也不容许自己形象有一点差池的姜妈妈，居然会有如此不顾形象的一天。颜瑜到现在还记得，她刚跟姜成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陪姜妈妈聊天的场景。
那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吃完了中饭，姜成接到了公司打来了电话，要求他去临时加个班。颜瑜本想跟他一起走的，可是姜妈妈一句话把她留下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无聊，小颜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正好我们等着姜成晚上回来再一起吃饭，多好啊，你说是吧？”
话都说到了这里，颜瑜肯定没有拒绝的可能了。可她从来都不是个善于打开话题的人，那时候的她以为姜妈妈也是这样。那天，她们两个人进行完简单的“小颜，吃了苹果吧？”跟“不了，谢谢阿姨！”的简短对话之后，就陷入了毋庸置疑的尴尬中。两个人并肩坐着沙发上，看着无聊到分分钟就能入睡的本地电视台时事新闻播报。颜瑜以为整个下午都要这么度秒如年的度过时，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中年夫妻携手自杀跳楼的新闻。
“……警方现在已经全面封锁了现场。我们已经从警方了解到，这起事件已经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不过由于二人是从三十二楼的层高跳下，两具遗体的损毁程度均比较大，同时，因为他们的身上也没有相关的身份证明，所以暂时无法确定二人的身份……”
“现在的人真是想不开啊，”就在电视画面从地面上打着马赛克的血迹切换到大楼三十二层的时候，姜妈妈突然开口说话了，“人呢，什么时候都应该漂漂亮亮的才行，就算是死了也一样。你不想活了，也不应该跳楼啊，瞧瞧都摔成什么样子了，连脸都看不清了，真是可怜啊。我觉得吧，真要是哪天不想活了，就烧炭自杀好了，我觉得这个就不错，也没什么痛苦，死了也不难看。你说是吧，小颜？”
她说着转头看向颜瑜，想要得到颜瑜的认同，可颜瑜半天只憋出一个“啊？”字，因为她真是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颜瑜一直觉得活着很好，童年时候父母死亡的惨象让她觉得死亡是一件非常令人恐惧的事情，死亡意味着一切走向终点，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更何况她现在有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人，这可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好的生活，她怎么可能考虑什么关于死亡的事情呢？
“也许吧，不过……我还是活着更好。”她想了一会，老实地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姜妈妈毫不掩饰地切了一声，“就知道跟你说这个，你也挺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人生还是太浅薄了，一点厚度都没有，天天就知道上网聊天打游戏，有什么意义呢？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啊，小颜，我从第一次看到你照片的时候就想说，瞧瞧你穿的这都是些什么，还不如我的衣服好看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拉住着颜瑜衬衣裙的裙摆，“女人呢，还是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才行，你看我家姜成，多优秀、多出色的年轻人啊，要身高有身高、要能力有能力，人也长得帅，你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他就让哪个小姑娘给勾搭走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阿姨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说完就站起身，就姿态妖娆地朝着厨房走去，快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定定地看着颜瑜，“小颜啊，你别误会了，我跟你说这些，不要让你要求我家姜成给你买衣服，知道吗？他一个月才赚几个钱，可不能都花到你身上。你要自己努力赚钱，多看多买，提升一下品味，懂了吗？”
“我没有……”颜瑜想说自己没有花姜成的钱，他们两个从交往开始的第一天都是AA制的，姜成精打细算，会算到小数点后一位，然后四舍五入。
“好了好了，花了就花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难不成是熟人？”方越泽凑到她耳边的问话，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颜瑜点了点头，“这个人是姜成的妈妈，可是……”可是她现在的样子跟颜瑜记忆里的印象实在是出入太大了，她觉得这太不对劲了，索性直接把心底的疑问告诉了方越泽。
“看来是有蹊跷啊，”方越泽用手指勾了勾颜瑜的下巴，“反正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不如看看热闹好了，”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颜瑜脚上的高跟鞋，“站了这么久，脚是不是都酸了，干脆把鞋子脱了吧。”
颜瑜才不会说其实她觉得自己的脚踝都要断了呢，不过她总觉在方越泽面前脱鞋不太好，所以一直假装没事人似的硬撑着。她总是想要在方越泽面前，尽可能保持自己最出色的模样。
“是担心脱了高跟鞋就没有那么漂亮了？”方越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颜瑜，“放心，你就算是穿最普通的衣服，都一样好看，是不是阴希？”
“是的，老板，”阴希一脸严肃地低头看向颜瑜，“颜小姐您的身材比例非常好，腿也是又长又直的，就算是不穿高跟鞋，也是……”
“身材比例很好？腿又长又直？”阴希转头看向阴希，“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到颜小姐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阴希耿直地回答。
方越泽伸出手指，郑重其事地隔空点了点阴希，“不该看的，不许看，知道吗？”
“老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里，颜瑜在心里偷偷地笑了起来，她脱下鞋子，光着脚就往地上踩，却没想到踩到了一个有些软的东西，她赶紧低头一下，居然是方越泽的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脚伸到自己的脚底下垫好。
“桥面上的碎石太多了，踩在我的脚上好了。”方越泽若无其事地说道。
可颜瑜的脚半悬着，根本不敢踩下去，“我会踩疼你的。”
方越泽觉得颜瑜不是对于自己体重的估计有问题，就是对于他的承受力估计很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他看着颜瑜不怎么相信的眼神，转头看向一旁的阴希，“就算是他，我也……可能会觉得有问题。”
颜瑜直接笑了起来，可就算是方越泽这么说，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踩在他的脚上，“真的不会痛吗？”
方越泽懒得跟她废话，“快一点，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抱起来。”
颜瑜知道方越泽真的做的出，赶紧两只脚都站在了他的脚上，方越泽伸出舌尖沿着她的耳廓飞快地舔了一圈，看着颜瑜如珠如玉的耳边，飞速染上红色，满意地笑了起来。
“啊，我真的要跳了！”姜妈妈突然大喊一声，围观的人几乎都被吓得一抖，颜瑜更是因为站在方越泽的脚上，平衡很差，要不是方越泽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这会儿估计已经直接趴在地上。
距离她还有差不多三米的警察更是一脸慌张，现在距离太远了，就算是纵身一扑也拉不住她。虽然桥下的打捞队已经准备就绪，可是这样的高度摔下去，按照她的年龄，骨折是最起码的。
然而谁都没想到，姜妈妈她居然只是说说而已，她抓握着栏杆的手非常用力，手背上已经是青筋爆出。围观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又加上被她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按耐不住地说起风凉话话来。
“大妈，你怎么回事儿啊，跳不跳的倒是给句准话儿啊，我们可在这儿都堵了一个多小时了，就看您表演了，您有没有觉得有点万众瞩目的意思。”一个脖子上挂着耳机的年轻人说话跟说相声似的，“您老人家发发慈悲，跟我们说说啥时候剧终散场行吗？”
“什么玩意啊，麻利儿跳下去得了，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颜瑜觉得其实他更想吐到姜妈妈的脸上，“我们都忙着呢，谁特么愿意看你在这儿耍猴啊！”
“跳什么啊，根本不想死好不好。人家真心想要跳桥的，直接就跳了，这种磨磨唧唧的，都怕死的主儿，没有一个敢跳的。”他怀里依偎着一个风尘气十足的女人，她从看到颜瑜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虎视眈眈的，像是领地被侵略的母狮，“不信我们都走了，她肯定立马不死了。”
“怕死啊？怕死在这儿穷耗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啊。你年纪大了，时间不值钱了，我们可时间比黄金还贵呢！”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说得姜妈妈满脸通红，她可能一开始真的不想跳的，可听了大家的话，反倒真心有点不想活了。离她最近的警察当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转身喝止说话人，“都聚在这儿说什么呢，真跳了你们谁负得起责任。”
“警察叔叔，不是我们愿意聚在这儿的，这不是没办法呢嘛，这可都快两个钟头了，我们这都等着回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我这接孩子放学的，现在天都黑了，老师都打电话催了三四遍了，孩子要是饿病了，去医院的话，这个医药费这个大妈给不给报啊！”
“大家不要这样，”警察大概也是觉得姜妈妈不过是虚张声势，直接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围观群众身上，“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着急也没有用，我们就……”
姜妈妈看着他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好啊，你们都盼着我死是吧？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