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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人生几度秋凉

一直不太喜欢读一些悲秋的作品,也不常欣赏有关秋景的画作,总觉得在那些诗画之中,透出一种无边的颓败之气。若逢心境欠佳,再看那些东西,无异于雪上加霜。

有一次应邀去观看一个画展,有几幅关于秋天的画却深深地触动了我。在那些画中,同样的是枯草残树,而萧瑟中带着韧性,肃杀里透着辽阔,有着一种极深远的意境。这种感觉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于是我记住了作者的名字,一个默默无闻的业余画者。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竟真的有缘得见这位作者。当时我以记者的身份去采访他,起初一看到被采访人的名字,那几幅画便历历在目,于是迫不及待地赶到他的住处。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他脸上写着沧桑,一双眼睛却灵动无比。在我和他谈话的过程中,他一直负手而立,话题就从他的画开始。

画画对于他来说,也只是近几年的事。在那之前,他曾在一家汽车制造厂当技术工人。我问他:“在你的画作里,出现得最多的就是秋景了,可是却毫无凄凉之意,是什么原因让你对秋天这么情有独钟呢?”他把目光投向远远的窗外,那里,秋日的天空正无边无际地舒展。良久,他收回目光说:“其实,秋天也是一种开始!”

在他30岁的时候,一场车祸夺去了妻儿的生命。在那个断肠的秋天,他经常坐在坟边,看风把坟头的荒草吹得瑟瑟发抖,让心融入无尽的凉意之中。终于走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在别人的关爱里,他的心也渐渐地温暖起来,痛苦的往事不再萌芽。也许,一个新的开始已经在等着他。

他终于坐了下来,说:“后来你也知道了,五年后的一个秋天,我不得不离开了汽车厂,那是对我的又一次打击!”命运的遭遇接连不断,依然是秋天,他不得不告别了所喜欢的工作。那些日子,他常常跑到郊外,或去江畔,或于山林之中,在满目的秋光里怅然独立。凉意一天天地重了,万物在他眼中,那些微小的变化都令他感动不已,忽然就触摸到了秋天的另一种脉搏。

他指着四壁悬挂的画卷说:“那一年,我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秋天,于是萌生了画出来的想法。我看过许多秋景的画作,都缺少我所看出来的那些东西。我就试着自己把它们画出来!”

他那些关于秋天的画,正在准备出版,画册的名字叫《人生几度秋凉》。临别时,我请他为我作一幅画,他欣然应允。铺好宣纸,研好墨,他将一支画笔绑在右腕上,凝思了一下,便运笔如飞。很快,几棵树便已立在陌头,西风中落叶如蝶翻舞,树的枝叉遒劲有力,指向天空,而天空又是如此悠远!我的心再一次感动,慢慢地帮他卸下绑在腕上的画笔。是的,五年前工厂里的一场事故,使他永远失去了右手!

走出他的房子,秋天的凉意依然,而我却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就如黯淡际遇中的梦想般,虽浅虽淡,却能给人以力量。草木在秋风中失去了色彩,并不是消尽了热情,而是把那份热情蕴敛,从而才能准备好一颗耐寒之心,去迎向严冬的风雪。而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屈,却正是希望的所在。也许,这才是他画作的真正价值,也是秋天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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