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是春节过后第一个节,也是传统意义上年的最后一天,又叫上元节。佛教有在正月十五点灯供佛的习俗,按照中国民间的传统,人们要点起花灯,以示庆贺。一来是预示着年的结束;二来也是驱逐邪祟,为来年的好年景、好运势祈福。在这圆月高悬的夜晚,人们还要千门开锁,出门赏月,燃放灯火,猜灯谜,吃元宵,合家团聚,其乐融融。
元宵节还是我国的情人节,古时女子受礼教的约束不能随便出门,但在元宵节这天不同,她们可以和家人一起出外赏月观花灯,眉目含情。这往往就被一点灵犀撞见,遂成为一段佳话。欧阳修曾作诗曰“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书;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辛弃疾也有“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描绘的就是元宵之夜的情景。古戏里陈三和五娘便是元宵节一见钟情,灯谜中也有宇文彦和影娘在元宵节定情的典故。
少不更事,不懂人间情趣,小时候,我只喜欢吃汤圆,点花灯,盼着过元宵节。那几天,母亲会到市场上买一些糯米,以及青萝卜和胡萝卜回来,等元宵节的晚上派大用场。糯米的作用是用来磨糯米粉做汤圆,萝卜是用来做灯,这是元宵节必备的两样物件。那时经济还很匮乏,由于原料的限制,汤圆或许不做,但是糯米糕却不可不吃。用糯米粉加糖和面,揉成饺子大小的面团,压扁成圆形,用油煎出亮汪汪的金黄,既好看又好吃,软糯可口,非常香甜。
为了满足我们的味蕾,这些琐碎而又麻烦的程序,母亲每年都要去做一遍,从不抱怨。她把糯米放在盆里加水浸泡,隔几分钟后捞出晾干,再搬出一盘以手推拉的小磨磨糯米面,用一柄圆圆的细箩筛成粉,做成可以油炸的小甜饼,我们叫作糯米糕的吃食,整个程序下来,得费去母亲好几个夜晚。这些活儿要搁现在的我们去做,都觉得太费事太麻烦,但是那个时代,母亲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从不让人代劳,只是默默地把事情做完,让大人小孩高兴,而她自己也像顺利完成一项工作,若无其事地等待下一个元宵节的来临。
那时候不舍得点蜡烛,也很少能买到红蜡烛,更不可能有现在市场上卖的那种红蜡做成的小巧而美观的莲花灯、宝塔灯,母亲的元宵节,永远都离不开萝卜灯。她把买来的萝卜洗净,擦干,切段,用五分硬币将中间挖空,显现出萝卜灯的雏形,再用小刀在边缘上刻出大小一致的花牙,中心插上一根捻了棉花的柴棒,倒上陈年不用的花生油,一盏萝卜灯就托在母亲修长的手上,像一朵莲花一样,让人联想起动画片里的莲花仙子,在眼前跃然而出。
除了做花灯,做汤圆,炸糯米糕,元宵节的晚上还要做一桌菜,这桌菜要全家人都坐下来,喝酒聊天,吃几枚软而腻滑的元宵,品尝一下炸糯米糕,然后再将萝卜灯点燃,一家人十分虔诚地往屋子里、院子里的门前门后送灯。看灯花在门角一闪一闪,驱去夜晚的黑暗,便觉得让人心安。古人称夜为“宵”,在这霄的夜里,这万家的灯火仿佛就是一种吉祥,一种心灵的安然。
最有意义的是去军属和孤寡老人家里送花灯。元宵节期间,学校组织师生自己扎彩灯,点燃后,敲锣打鼓地去村里军属家里送灯,见了长辈鞠躬问好,把灯插在军属家的屋檐下、门口上。是方方正正的纸灯笼,每一面上都画上画,有的是兰草,有的是梅花,有的也是竹或菊。听老复员军人讲战斗故事,心里会升起无数的感动。
小时候,我们很少能看到规模很大的礼花,大都是小孩子们玩的手花,大人偶尔也放几次焰火,而且燃放的时间都很短暂,数量不及现在的多。倒是看过人们跑旱船,一群清一色的男子,年龄大约在20~40岁之间,把自己打扮成小媳妇,打扮成老者,“小媳妇”点着腮红,挽了髻,穿着水红的袄裤,胯上还兜着一副荷叶边的旱船,“老者”则一身粗布衣衫,腰里裹着黄色的围裙,双手“划桨”,在锣鼓的点击下一圈圈、一轮轮地跑起来。其他人都是随从一般,也穿得花花绿绿,在众人的围观下依次上场,脚下还不时放几串鞭炮,他们便在鞭炮声里跑得更欢了。
后来这种活动就多了起来,每到正月十五,不管白天晚上,都有跑灯的人组织起来,到各单位庆元宵,搞得一年比一年热闹。20世纪80年代,我们为了看焰火,不惜骑自行车跑十几里地到一家单位看焰火,我们把自行车放在路边一棵大树下,然后向看焰火的人群挤去,等我们看完再去找自行车,发现车子座位上的皮革早就被炸得面目全非,不光车座破损,树下还留下了一地鞭炮纸屑。从此,我对焰火敬而远之。尤其是现在,当节日过去,看到满天的硝烟,满地的纸屑,心里就有些不忍,觉得轻视了环卫工人的劳动。焰火好看,可那些纸屑谁来清扫,没有人为自己燃尽礼花而去扫清满地的纸屑,这是一个让人思考的问题。
那么我就喜欢做萝卜灯,元宵节的晚上,点上一盏盏灯为节日庆贺,无灯不欢笑,无灯不快乐。在割灯、做灯的时间里,还是和家人交流的好时机,孩子们也喜欢和我一起做灯,一边做,一边问一些有关正月十五元宵节的典故,我们大家讲一讲故事,做一做灯,看一看元宵晚会,热闹的一年就过去了。常听人们说,年味淡了,可从没有人说元宵节的灯会没有意义了。灯是人类对于光明的追寻,是十五圆月时的每个人心灵的图腾。
我女儿三四岁时,母亲几乎把萝卜灯做成了工艺品,不但做出各式各样的灯的形状,还把花牙改进成波浪形,莲花瓣形,等等,边沿用三根绳子穿着,系在一根木棍儿上,看女儿提着灯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大家总是开心得不得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萝卜灯是母亲的发明,因为我还没在谁的手上看到过这么艺术的萝卜灯。直到现在,我都怀念儿时母亲为我做的萝卜灯,怀念左邻右舍的小伙伴提灯出门相互送灯的热闹。如今,母亲都年逾八旬了,还能够自己做灯,不忘在元宵节时嘱咐我们买灯,她自己却找机会下楼买几只萝卜,悄悄做几盏萝卜灯,
一只萝卜切开后,中间的一段截下来做灯,那萝卜的前头和后尾就成了角料,母亲利用萝卜尾剁馅包饺子,把萝卜头安在青花瓷盘里,加上水放在案上,不几天便生出一簇簇青翠的绿叶,开出黄黄白白细碎而又清丽的花来,无论远观还是近赏,真的就是一盆优雅的清供,让人感到意趣顿生。红色底座的是胡萝卜花,绿色底座的是青萝卜花。而那上面的叶子,是一样的青碧,一样的娇嫩,一样的楚楚动人。我们把这样的花,叫作元宵花。它开得那么卑微,却又那么高贵。母亲说,它预示着生命的生机,预示着岁月的花好月圆。我知道,元宵一过,春天也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