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沿着站牌向海岸线走去。远远地,我闻到了一股咸腥的味道。这一定是海水的味道,因了海水的缠绵,海风也变得多情起来,潮湿起来,潮出一片明朗的海,梦幻之海。
广阔、苍茫、天壤相接,那是朦胧又壮观的景象。
风轻软得像真丝绸带,一下一下地,温柔地拂打着裸露的肌肤,撩得人心软酥酥的。温软中,它竟带了一种无形的力度,像扑面而来的一只大手,挥手间,透出一份不可改变的坚持。衣衫和发丝,便在这样的风中不停地扬起。云浪在天上翻滚,周围的一切都在这样不停地颤动、变化。在这样的炎热的夏天,这种被风猎猎飘起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目光便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起,遥望海边,忽而被早起的游人吸引,忽而又被巨大的岩石掠走,即便几声鸥鸟的鸣啼,也能掀起心中一阵阵的惊喜。压抑在肺腑中的沉闷一下被驱逐了,周身上下的神经,仿佛,都被海风海景激活了。
巨大的岩石之上,雕刻着几个深红色的大字,被朝阳染红了的海水,把它映得辉金描彩,越是努力去看,越是被灿烂的晨光耀着眼睛。终是看不清了,看不清了,可我却记住了它,这块海边的巨石和巨石上方红色的字,记住了这个海域,这个并不唯一的标志。
这是一个8月的清晨,我是远道而来,寻找一处放飞心灵的地方。在日照,在那片平展如毯的金沙海岸,我和我的同伴一起面朝西北,看尽游人与海花的嬉戏,怀着一颗无拘无束的心,无拘无束地,将自己肆意放飞。
目光里的海天,气吞山河,极尽寥廓。
天空不是很蓝,海水也是浑蓝色的,近乎灰白的天空,容纳着浩淼浅蓝的海。因了它的容纳,海,方透着海的宁静。激浪竞相涌向沙滩、游人,涌向此起彼伏的海岸。沙滩被踩出片片坑洼、只只脚印,一次次被海浪抹平,就像抹平生命里的每一丝记忆。记忆大约三种,一种写在纸上,一种写在心里,一种洒在风中。有苦,有甜,有若咖啡滋润唇间。每一丝记忆,都充满了人生的曲折与传奇。
人声鼎沸。浪花翻卷着,激起游人一阵阵的欢笑,激发了前赴后继的冲浪者。浪涛山一样卷起,海鸥被浪花之下的串串尖叫惊起,它们,穿过密集的、各形各色的人群的头顶,于低空中奋起而飞。尽管,他们身着遮蔽极少的泳装,斑斓如花。没有人讪笑,没有人相互打量。没有任何负担的****,也是一种原始的美。
海水波涌,海面漩起巨大的浪花。就是这无数的雪浪,把海面掀起一道又一道更高的浪潮。海风在海面上拍打,形成无数浪花的轰鸣。这就是海的声音,浪花的声音,沙砾经海水摩挲的欢快的声音,声音挟起浪涛。
浪头聚起,海风以拔海之力,试图将海倒卷起来,将其鲁莽掀起。浪花和风,奏响海面又一种新的潮声,哗、哗……浪涛打在人们的身上,赤脚的人,****的人,还有那些没来得及穿上泳装的人。浪涛在追逐,在与接近它的每一个物体嬉戏。哦,这就是海,卷起风、卷起浪,卷起远方招展的彩旗,卷起人们飘扬胸前的丝巾,也卷起人们敢于冲浪的意志。
一块块沉默的礁石,宛然安卧。在它面前,海浪就像调皮的顽童,围着它,不分轻重,不分昼夜地嬉戏捉弄……
海岸上,种着一些青幽的松柏,一些无名的小鸟在这里隐匿而居。这些隐匿而居的小鸟,被从海面袭来的晨风惊起,顿时,脆生生的鸟鸣四散开来,一边鸣叫,一边用力地翱翔天空。太阳挂在海的尽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举着一般,四围现出层叠的重影。这些重叠的影像,幻化成一层层云彩,使天空更加立体、高远,天之阔,海之蓝,使大海更加生动,由浅及深,渐次分明。
上午九点,阳光开始照耀在建筑之上,在周遭的窗玻璃上,金光熠熠,光芒刺眼,碎金一样的跃动,闪疼了行人的眼眸。面对朝气蓬勃的晨景,我站在那里,迎着风,在腥咸的空气中欣赏了半晌。有人和我一样从身边走过,时尚的遮阳帽下,深藏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阳光,海岸,沙滩——想象不出,大海原来是这么美!在这里,它不是江南的款款情调,不是江南的含蓄、温婉,而是北方的山水的粗犷和野性。它,让人想起奔腾的骏马,激越的腰鼓,咚咚、咚咚,咚咚作响。这就是北方的大方与豪气,这就是北方之海的美。
亲临海岸,几乎没人忘记试一试海水。
卷着泡沫的海水,是极为凉爽的。双脚踏入海的波浪,顿然感觉细沙的拥吻。散沙在脚心流动,仿佛轻踏着一个个细软的生命。是那么美妙的感觉,它们,是否可以呼吸的海沙之魂?其实我也知道,这是海水浪涌的结果,这种细微的感受,恰好证实了大海的温软与活力。
我一直认为,海是难以接触的,海的威严,海的神秘,海的变幻莫测,不是凡人可以掌握。对生命而言,它容纳了太多,太多的新生,太多的死亡,太多的不可想象。对人类来说,海有海的冷酷,海的多面性。对于大海来说,或许,这才是大海的包容与侵入。
清晨的大海,万物苏醒,就连海鸟,也像是大海里的信使,飞翔如斯。
在松柏翠竹的树林,我找不到这些鸟儿的巢穴,只看见它们飞翔的身影,箭一般从身旁穿过,那般肆意,那般纵情。它们,一会儿飞向深海,一会儿又匆匆迂身低回,一会儿又冲向长长的海湾,在密密麻麻的礁石间盘旋穿梭,隐入,再也找不见它们的影子。它们的目标不是那么明确。
很久很久以前。听大人们说,精卫是海鸟的前身,为报葬身之仇,衔石填海,不知填了几千年。精卫是上古传说的神鸟,原是炎帝的小女儿,名叫女娃,一日游于东海,溺水而死,后化身为精卫鸟,每日填海不止。
这些海的鸟儿,我宁愿它是上帝的使者,吉祥的化身,就如凡间的喜鹊,给人们架一道昭祥的彩虹,以它那纤弱的翅膀拍打海浪,为渔人传递平安的信笺。让那些远海捕捞的人们,有个在远方叙叙亲情的机会,叽叽喳喳的,全都是渔家收获的喜讯。而我愿,与它们共同栖息着的,是一排排停靠在岸边严阵以待的渔船,桅杆林立,船帆悠闲。
面对大海,你也会,不知不觉,变成大海的一只飞鸟,大海的俘虏,或者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