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春节过后,我和吴约定从重庆返校。吴是二哥的同学,和我基本没有交往,对我漠不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1993年的第一天——元旦,清无情地提出了分手。尽管倔强好胜的性格使我绝不向清低头,但从爱上他那一刻,我就绝对、完全在乎他。之所以决定从重庆转车,是因为清是重庆的,我一直幻想着再见到他、幻想着他回到我身边。
在寒风中排了4个小时的长队,仍未能感动上帝,我们只转到第二天的站票,我和吴只得住进车站招待所。
我站在502室的窗前,极目火车站的每个角落,希望在重庆烟雾弥漫的人群中,突然发现清那熟悉的身影。楼道间每次脚步声响起,我都觉得那是清正向我奔来。
从离家到进校那60多个小时里,我的清充满了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我的泪从元旦那天开始,于无人处总是无法控制地如泉涌出。
正当我在迷幻和失望中流着痛心的泪时,门开了,走进来穿军服的一男一女。车站招待所的流动性和暂时性特别显著,人们往往还来不及相识就匆匆分开了。
他们的介入影响了我的梦幻,我在厌恶的情绪中继续观我的风景,找我的目标,但还是听到他们都正服兵役,女的即将去武昌,男的将返回宜宾;听到他们之间的千叮万嘱、难舍难分。他们的甜蜜加剧了我的痛苦,使我觉得人生就像此时的雨雾一样,冷若冰霜。
“小妹,你在看什么?”我正在悲痛中苦思冥想,一个亲和力很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见那个女的手中捧着一个大苹果站在我身边,我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小妹,你到哪儿?今天走还是明天走?”仍然是那春风般的话语。我冷酷地盯着她,要让她在一秒钟之内就能感到我对她的憎恶。
“小妹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说出来也许我们能给你帮帮忙。来,先吃个苹果。看你站在这儿好半天了,脚都站僵了吧?”说着,她把我拉到床上坐下,把那个足有一斤重、红里透香的苹果塞到我手中,像一个莫逆之交的朋友或关心体贴的好姐姐,理解、爱怜、鼓励地笑着。
“谢谢,我不要。”我的语气和空气一样冰冷。
“别客气,我们带得多,你就吃一个吧!这种苹果是进口的,甜香脆嫩,特别好吃。我保证你吃了后还想吃,还有可能记住我。”
这种色香味俱全的大苹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不要,我自己带了许多。”我的语气略有升温。
“我们带得太多,实在背不走了。春节刚过,车上又挤,就算你帮我们的忙吧!”她恳切的话语使我毫无退路,只得勉强接了。
她走回去,男朋友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中。她拿过刀来,把苹果划成两半。
“你吃吧!”男的满怀深情地说。
“一人一半!”女的娇嗔道。
“你吃吧。我一会儿再去买几斤来让你带到车上吃。”
“我要你吃一半!”
听到这儿,我知道苹果只有两个,便站起来说:“大姐,你们把这个也吃了吧!我现在不想吃。”
“快别!苹果太大,一个人吃不完我们才分着吃。你放着吃吧!”她快步走过来,把我按坐在床上,把我塞在她手里的苹果放在我的旅行包上。
“我出去一下。”男的拿着半个苹果走了。
我早就累得浑身散架,乘此机会赶快钻进被子。朦胧中听到男的回来的敲门声,听到他们轻柔温馨的谈话声。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推醒了。
“小妹,我们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论遇到什么事,首先要坚强,要相信自己。要相信阴天下雨终会过去,阳光始终照耀着你!遇到不顺心的事多找朋友玩玩,他们会帮你分忧解难,会给予你力所能及的帮助。答应我——答应大姐,今后无论碰到什么事,你始终笑对生活!”她关切地注视着我,目光中写满诚挚和鼓励。
看着这个素不相识、长得不很漂亮却气质很好的大姐,我郑重地点点头。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放心地走了。我目送他们走出去,发现男的手中多了一袋秦冠苹果。
我不禁痛哭失声,一个多月来的委屈辛酸在哭声中汩汩流淌。哭够之后我觉得轻松多了,同时感到了饥饿。我搜索的目光在那个硕大的苹果上停下来,它甜美的味道成了我世界的唯一。
的确,那种不知名的大苹果我吃了随时还想吃,那个不知名的重庆大姐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并在触及苹果或与苹果有关的事物时深深地怀念她、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