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喜欢留一头长发,黑黑的,柔顺得像丝缎,从头顶瀑布般直泄而下,直到腰部,在风中袅娜有致。
记忆中童年是长及背部的头发,由母亲洗父亲梳,从中一分为二,扎在头顶上,刘海齐眉剪得中规中矩。头发平时耷拉在胸前,高兴时一甩脑袋,它就飞到后面去了,仿佛两只幸福的黑蝴蝶。
大约是小学三年级,长发被父亲剪成了齐耳短发,这样自己梳洗起来方便,不至于浪费了早晨读书的美好时光。
从什么时候起喜欢留长发呢?好像是读初二时,看着那些长发飘逸、一脸青春的女孩,总觉得她们成熟、美丽。羡慕死了影视里那些回眸娇笑、秀发飘飘的女主角,她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人群中云彩般流动,幸福得像无所欲求的天使。不由为自己的齐耳短发自惭形秽、黯然神伤,一遍遍照着镜子,希望神话中的奇迹出现,一转眼秀发就飞扬起来,自己就在目光铺成的道路上轻轻行走,童话中公主般享尽春天的万般繁盛。
仿佛不经意间,秀发就在风中飘扬成旗帜,身边围满了各色男孩。于是变着法儿侍弄头发,今天长辫明天倒蝎,后天又沿顶用各色皮筋扎或辫成花花绿绿的一片;抑或于顶或侧扎一小撮,一副天真烂漫、惹人怜爱的样子。轻飘飘的没享几天幸福时光,蓦然发觉长发上缠满了目光和故事,竟有些不堪重负。就想把头发高高地盘起,让那些目光无处藏身,也躲避北国炎热的酷夏。
一个汗流浃背的午后,在那个以名胜古迹著称的城市,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长发恰到好处地盘到头顶。一怒之下冲进理发室,决绝地说剪成男式头。理发师万般痛惜地劝说着,承诺只要不剪可以给我做任何发式,然而我毫不动摇。当看到镜中那个温婉娇媚的女孩被一个表情茫然的男孩代替,双眼刹时涌满了泪,真想大哭一场。
之后去南京度暑假,想忘记有关头发的故事。正暗暗为短发的轻松自得,竟与南大那个英俊的重庆男孩恋爱起来。他说希望我有一头长长的秀发,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好让他的梦在我的长发里成长、延伸。
于是疯狂地盼望短发在一夜之间长长,长成他期待的那副模样,让他千般宠爱万般呵护,还可以哀怨地唱着郑智化的《麻花辫》。也许是盼得太急切,头发并不见长长。刚刚至耳垂,英俊男孩已转身去爱同校那个圆脸大眼的重庆女孩,与头发无关。
头发就像田野里的庄稼或野草,一天天自然地长着。从来没像别人那样刻意呵护,拉直、烫卷、染色,就这么随意清汤挂面似的经年不变地披着,要变也只是刘海剪齐、梳右、烫卷。洗发用品只要不会起头皮屑,什么牌子什么内容的都买来胡用一气,头发却始终黑黑的、顺顺的。
头发长了,人就显得清灵浪漫。仿佛一座忠实的黑色屏障,它始终悉心装点我的柔美艳丽。就有目光不断射过来,固执地在秀发里滋生故事。实在不能回避了,怕自己脸红心跳,轻轻的一个动作,让长发奔流而下,截断这激光般炙烈的目光。
朋友多看不惯我这种漫不经心的野生发式,给我设计了N种适合我脸型的发型和颜色,可我不为所动,依然故我。丈夫是希望我更丑一点的,偶尔心血来潮了,也会向我提一些意见或建议,可我能够耐心地听他说完,已证明我那天心情非常之好了。
一次,由于营养失衡,刚长到背部的头发就开始枯黄、发岔。在朋友的指责唠叨中,有一天终于下定决心,对丈夫说:“帮帮忙,给我剪去一寸。”丈夫一剪刀下去,就剪去了七寸。
看着落花柳絮一般幽怨飘下的长发,站在一旁的四岁的儿子突然怒容满面地冲过来,对丈夫拳打脚踢,伤心欲绝地哭喊道:“你这个坏爸爸,你还我妈妈头发,你赔!”
自己倒没在乎,不就是头发吗?剪了还会再长。直到穿时装才发觉,这头发刚好到领边,整个儿就簇在脖子里,扎起来又太短,怎么看都丑不堪言,方领略丈夫的险恶用心。
当头发长到腰部,就缠满了目光和故事。只得狠狠心,咬着唇请理发师从根铰去,仿佛这样就剪断了所有深情和回忆。理成一个短短的男式头,比大多数男人的头发还短,似乎就此了断尘缘,不再被那些洞穿肺腑的目光所困。
可头发慢慢会长长,一天天在长长。等长到能遮住脸庞,便不忍心再铰去,就这样一路让它长下去。终于又可以在风中招展成旗帜,又长及腰际。网络上有一句满怀期待的经典问话:当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我留长发,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期待呢?
有一天偶一回头,发现这长发依然缠满了目光和故事,不堪重负,皱眉痛心地走进理发店,一剪子铰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