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还是走了。
虽然他出车祸的地方，离北大附属医院，不过三百多米。
但三百多米的距离，显然在生死之间，还是显得远了。
当我哥浑身鲜血地被送到北大附属医院，急促的警灯闪烁一路，焦急的护士妹妹一路小跑着推着那滴血的救护车进了抢救室，但随后传来的消息，却依然是那么心悸，冰冷的事实，是不可扭转的！
我哥失血过多，器官衰竭！
这是我哥的宿命！
披着白大卦的医生出来，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就犹如一把尖利地的刀，一下剌进了我的心里。
我坐在医院的过道上，不知所措，脑袋里基本是一片空白。
其实在他被推进去的时候，那几无声息的他的样子，就让我心里绝望。
生命是血液浇灌的，我哥的血都流完了，还怎么成活？
可是，就是抱着这一丝希望，我希望他能活过来，但是事实却是那么地坚硬。车祸无情，生命脆弱！
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结果，我不愿相信是真的，昨日里还埋头苦干的哥，生龙活虎的人，一瞬间就没有了……这无论如何让人接受不了，我也不知将这个消息告诉谁。告诉我嫂子？那肯定不行：告诉我妈？她能否承受？
直到我的女友林豆豆，从医院给我打来电话，她在电话中问我，李慕，哥没有事吧？你在哪里？
我沉闷半响，我说，豆豆，我妈在医院里吗？
林豆豆说，在。
我说，豆豆，我哥出事了，你等会儿，你让我妈到北大附属医院来，我跟她说些事情！
我的女友林豆豆说，哦，哥出事了？
我又说，我妈离开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要将咱嫂子照顾好，没有照顾好她，我拿你是问！
林豆豆说，你干吗呀？到底有什么事？你说清楚！
我说，还有，豆豆，你别跟任何人说，别跟我嫂子说，我哥他……我哽咽了……我哥他，走了。
林豆豆一听，也或许不会相信这种事实。她说，怎么会这样？
我说，怎么不会这样，这就是事实！
林豆豆沉思一会儿，问我，可我如何跟妈说？
我说，已经是这样了，有什么办法？这事儿，她终归会知道！
林豆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行吧，我跟妈说，让她过来。
我说，嗯，你先别说什么，你就让她过来。
林豆豆答应之后，便与我妈说话去了。
等待我妈到来的时候，我感觉这时间都停滞不前。
人们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轮到我哥身上，为什么就不是这样呢？我哥是个好人，为了支持我上大学，他先前高考过后，虽然也考上大学，但是他放了入学，他来到深圳打工。
为了出人头地，他积极努力，从卖手机配件的小业务员做起，也熬到了现在这样的小小老板，有一家六七个服务员的手机门店，有个三四个客服的淘宝店，生活富盈有余，日子蒸蒸日上。
可是，现在怎么又会这样？人的命由天定，人的死亡是肯定的，这是每个人的命。这不就是天定的吗？当然，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就目前的科技谁都说不准，这就常说是运。可他的命，却这么不好？
等待我妈到来的半小时，无比漫长，似乎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其实就是我妈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陈叙这件事情，如何让她来接受这件事情！
但是，她不接受，可是命运却偏偏让她接受。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妈就来了，我妈见我我神神秘秘喊她来医院，找她有事，她也不知道什么事，一看到我还责怪我，怎么偷偷跑到这医院里来？我没有吭声。
我妈看我的脸色，一下就猜出发生了事情，但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母子连心的感受，却让她猜出来了，她一张口，就问，是不是李羡发生什么事了？李羡是我哥的名字，我叫李慕。
我妈在我们小时，她就说，我们家，就是让人“羡慕”！
我依然沉着不哼声，我妈摇着我的身子，要求我，李慕，你说话，说话呀？！
我将我妈拉着，往那太平间走。我妈在那刹那间明白过来，说，李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究竟是什么事啊？……说话间，是她呼天抢地的哭声，她崩溃了。
……我哥出车祸这件事情，除了我嫂子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了。
在深圳的老乡，甚至在家乡的亲友，他们都知道了，他们代表着亲属，去与保险公司谈判，与那个开送货车箱的。唯有我嫂子季婉晨不知道，季婉晨生产一对龙凤胎，她还沉浸在当上母亲的喜悦中。
季婉晨这些天是高兴的，知道自已生的是龙凤胎，喜悦就一直写在她的脸上。她时常交代我，李慕，你看嫂子够辛苦的吧，你打算送什么给嫂子呀，咦，还有送什么给你侄子侄女呀？
我看着她纯真的笑脸，我不得张起笑脸，我说，嫂子，你要我送你什么呢？
我嫂子李婉晨说，唔，我想想？
待她想了之后，又说，李慕，你现在都在模特公司当经理了，下次，你们公司有什么模特走秀的活动，你带嫂子去看看，行啵？！你看看你嫂子，天天忙呀忙，连世面都没有见过，呵呵！
我也笑着说，行咯，嫂子，崩说看一次模特走秀了，就是你去我的公司里当模特，你去走秀，我都安排好一次，嗯，别说，要我嫂子去走，比起那些模特什么的，要强很多！
季婉晨被我这样一逗，脸色绯红，她连连挥手说，那不行，不行哟，我哪是那样的料！再说了，你看我生了大牛，小美，这身体都走形了，我可不去丢那样的人！
行的，嫂子，我下回缺模特时，我一定找你！你要相信自已！——我给我嫂子打气！
我嫂子李婉晨虽然婉转拒绝，但是有我的表态，她心里乐开了花。
其时，我正在美女老总岑雪的模特公司，任职总经理特别助理兼企划活动部部长。
每个月的薪水可观，达到九千多元。更重要的，是此时的我深得岑雪的信任，我与她，不仅有着一般职员与上司的关系，更有，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暧昧不清的感情。
这份感情，是我们心底里珍视彼此的根源。
所以，我在岑雪的公司，说话还是较响亮的，公司的大小事务，模特的联络安排，常常也是我一手主导的。
我能故意逗我嫂子，答应她去我们公司做模特，其实她真有这个料。放在怀孕之前，她身材苗条，腿杆纤长，走路双腿未有盘绕型。在一定的程度上，她比我们公司里很多签约模特都要条件好，如果她真有兴趣到咱们公司看看，抱着玩玩的态度，在当好她的店老板的同时，也未尝不是不可以。
只是季婉晨生产之后，我哥却久久未有出现，她便问话的频率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李羡死哪里去了呢？他手机怎么没有人接呢？”
“李羡还是不是孩子他爹呀？”
“李羡这****的，这是怎么啦”？
实在没有办法，我嫂子有时也会从产房的被子里的挪动身子，问我，或者问我女友林豆豆，李慕，你哥哪里去了呀？
我回答她说，嫂子，我哥在手机店里忙着呢！所以，他才叫我们来陪着你！
我哥出事的开头二天，都是我女友林豆豆陪着照顾她，我妈悲伤过度，无法去医院，而我要处理与保险公司的关系，还要与货车司机接洽赔偿的事儿。而老家赶来的几个亲友，而也陪着安抚我妈，同时，也要帮衬我做些善后的事儿。就只有林豆豆陪着她，间或有时间了，我让我哥店里的卖手机的，生产过小孩的服务员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我哥开始两天没有来看她，而且，我妈和我家里人都没有来，这就让我嫂子心疑了。有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就没好气地问我：“李慕，你哥死哪里儿了，我这生小孩才几天，才勉强能下床，他就看都不看？晃都不晃一眼，算怎么回事？什么人呢这样？”
我嫂子季婉晨的态度，我能理解。
这新生儿大牛和小美，在医院护士的几天精心照顾下，已经度过了刚出生时体重偏低的危险期，而我嫂子季婉晨刚刚能下床走。每次去上洗手间，都要扶着床沿，或者让我女友林豆豆扶着她。
我依然跟我嫂子说，嫂子，不是，我哥这几天，真的特别地忙！
我嫂子生气了，说，那你妈呢？你哥忙，你妈就能不能来吗？
我一时语塞，我妈是悲伤过度，住进了医院，这还得靠老家来的亲友在照顾着，她怎么能来？而且，她就是能撑着身子能来，她那悲伤的表情，那红肿的眼泡儿，还不得将事情露了馅。这事儿，是我作主，不让我妈来的，她实在是藏不住情绪。
更何况，她自个还跟我说过，这月子里的女人一悲伤，说不定，奶水都没有了，奶水没有了，大牛小美吃啥？
所以，我就强辨。我说嫂子，妈是因为感冒了，她才没有来！是怕将感冒传给两个小宝宝！
我嫂子听我这样说，这才平息一下情绪，然后躺到产房的床上，发呆，发闷。我相信，要是这时候我哥进来，她肯定会冲着他发一通火，然后将他臭骂一通，为什么放任着她在产房里不管，让一个小叔子和她的女友来照顾我？这不是老公的男人，在这时候的照顾，多有不便？
我不得不说，这时候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是扭曲的。
我嫂子下奶早，刚生产三天，就下奶了。而大牛小美，这时候还在那恒温的观察室里，所以，每天我嫂子怕回奶，怕娃以后没有奶吃，硬是要将那丰沛的奶水给挤出来，然后用杯子装起来倒掉，而稍有不注意，她的奶水便在胸里板结住了，还硬硬地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