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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悲喜交集

之后,苏子寒也迅速成了苏家的家主,他恐怕是苏家历史上最年轻的家主了!弱冠之年,便已是一家之主,当真令人惊叹,也令人艳羡。不过,还是会有人不屑道,那欧阳文轩不也是年纪轻轻么,还比苏子寒小了一岁,人家不也是一家之长?有什么好得意的!当然,这些都是街头谈言,至于当事人,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不去关注这些。倒是后来渐渐流传出“北玉南绢”之说,以致二人此后一直被相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待所有事情完结时,已是初秋了。在连玉城几乎耗了三个月,沐漓烟觉得这三个月经历的起起落落比自己之前在宫中时也多。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骨碌碌地响着,恍如隔世。大病初愈,此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的沐漓烟,闭上了眼,回想了这三个月来的事,妖娆,封阳绍,苏鸣,苏茹月,苏子成,洛勉之,洛紫玉……

封阳绍原是打算先杀苏家再屠洛家的,不想自己撑不了那么久,也让洛家逃了一劫。沐漓烟想着,觉得苏鸣是真的爱过洛浅荷的,否则不会不惜与封阳绍翻脸也要得到她,只是这一份感情在一场场商会,一次次合作中渐渐流逝,最后变了质,然后淡忘……还有那苏子寒,今日上午知道自己要走,还专程抽身赶过来,说是相识一场,就是朋友,怎么要走也不让他送送。沐漓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倒没什么话接,只是笑了笑。后来在饭桌上,苏子寒又把他们这些人中不曾见过面的都认识了一下,看他态度坦然自若,对于半月前发生的事似乎并不介意,之前有听小道消息说是苏子寒并不得苏鸣宠爱,自己的母亲嫁与苏鸣似乎也是家族安排,并不是相爱的,两人相处也如宾客一般。再想到苏鸣对苏茹月的纵容和对苏子成的偏爱,想来这些年也过得很是辛苦,虽说是嫡长子,日子估计也不好。年少扬名,背地里得下多少工夫!一时间沐漓烟又有些同情他了,大家族里是非多,亲情也淡薄,血缘于他们有时甚至是累赘……末了,沐漓烟想到了自己早亡的母亲,隐隐记得母亲的忌日就是这几天了吧!重重叹气,泪凝于睫。自嘲地想想,自己最近怎么这么爱哭了?这几月流的泪,估计比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流的还多,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抬手抹了泪,沐漓烟平整了自己的心绪,又想到了离开之后的计划。是时候去找简随夕了!

这个人的存在,目前只有她还有冷缺月,醉墨,寒雪玉四人知晓,此次前去,就是要大家各自亮明身份,方便相商合作。

出城走了两日,终于到了。沐漓烟在竹林深处的一家竹舍前叩了叩门。一个女人来应了门。开门,四目相对,沐漓烟瞬间红了眼眶——不会错的,绝不会错,是母亲的妹妹,和外公外婆一样疼爱她的小姨!小姨只比她大了六岁,有时外公外婆照顾不到的地方,总是小姨在照顾,加之年龄差距不算大,沐漓烟向来是有什么委屈多说与她听,二人甚是亲密。算算看,小姨今年应该二十有九了。

那开门的女子奇怪,这姑娘怎么见了她就红了眼眶,仿佛是有天大的委屈似的。屋里男人的声音渐渐近了,一道伟岸的身影闪现,简随夕知是沐漓烟到了,便让她进来。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略略犹豫一下,还是让他们都进来了。

那女子沏了茶来,便离开了房间,走时看了沐漓烟一眼。沐漓烟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把那份欢欣都掩盖了。一屋子的人自然都察觉了她的异样,但都未多言。第一次相见,都是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坐了一圈,按坐着的顺序,简随夕先道:“在下简随夕。”他不用多言,行云剑就在他腰上,人们自知是行云客——简随夕。接着便是沐漓烟,沐漓烟收了收情绪,淡淡道:“素心。”一旁的坠儿担忧地看了沐漓烟一眼,抿了抿唇,见轮到自己了,便言是三公主的贴身婢女。其实在宫中,公主的贴身婢女同时也是掌事姑姑,地位与一般小宫女并不相同。之后是五皇子素年,再然后是丞相之子——寒雪玉,鬼卿——冷缺月,杀神墨衣——醉墨,最后是欧阳家新任当家——欧阳文轩。直至此刻,各个人的身份才算亮明了,果然各个不简单!

相互认识了之后,众人又分析了一会儿天下形势,沐漓烟讲了一下自己的大概计划,确定了战略,午时一起吃了顿饭。饭是简随夕的妻子做的,沐漓烟眼尖地瞅见了一盘糕点——重楼!不止自己,母亲和小姨都会做这道糕点,只是偏好不同,外婆说母亲爱把杏仁拌进去,略有点苦味;小姨则是拌红枣进去,吃起来就会有一股枣子的味道。

凡吃过沐漓烟做的重楼的人,都惊讶不已,这造型,和沐漓烟的糕点简直如出一辙!尝了尝,味道不大一样,但底料相同。素年差点就惊叫出来,还是坠儿示意他看看沐漓烟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素年才赶快低下了头,扒饭。

沐漓烟神色悲戚,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再未动过。极力压制自己的颤抖,快吃完饭时,沐漓烟努力扬起一抹笑意,尽量声音平稳道:“素心觉得——与夫人相见恨晚,不知可否与您单独一叙?”

沐雨书诧异,先是看了沐漓烟一眼,又看了简随夕一眼,似乎是想要拒绝的,本来沐漓烟提这要求也不合礼数的,但看她神色凄苦,又不忍拒绝。简随夕皱了眉头,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沐雨书带沐漓烟到了一处地方,是个小厢房。沐漓烟关上门,看沐雨书站在桌边,她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哽咽着问道:“你还记得沐婉歌吗?还记得水儿吗……”

沐雨书霎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道这两个名字的!你是谁,你见过她们!”仿佛要确认似的,沐雨书踉跄了一下,疾步到她跟前。

沐漓烟泪流满面,哭道:“小姨,是我,是我水儿,我是水儿啊!”

沐雨书瞬间愣住了,“你、你是若水?你、你真的是若水?可是你怎么会……”因为素心今年才十三岁,而且长相也与沐漓烟本来的样貌不同,所以,沐雨书觉得并不是她,可她又知道自己的姐姐,这

沐漓烟道:“你走后的第四年,我终于考上了公费留学,飞机却失事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活着。可是,却是借尸还魂,附身到了开云三公主身上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不在了!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你……”沐漓烟说到此已是泣不成声,沐雨书看着她哭得压抑却又肝肠寸断的样子,自己也雾了双眼,终是伸手抱住了她,沐漓烟和她搂成一团,终于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寒雪玉他们本来是在会厅里商讨之后事宜,简随夕抱臂倚在门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沐漓烟哭得那样狠,哭声自然传了过来。坠儿大惊,怎么会,这是公主在哭!公主怎么了!坠儿急忙拉着素年循着哭声跑去,而其余几个会武功的早已施展轻功,飞身去看了!

到了厢房门口,只听见沐漓烟嚎啕大哭,哭声里的伤心绝望简直要把人淹没了,冲散了!听见哭声里有说话的声音,简随夕听得是自家夫人的声音。同样哽咽着。

“水儿,你这苦命的孩子!生在那样的家里……姐姐去得早,留下你一个,和那样的人过活!非打即骂,日子过得那么凄苦!好不容易到了爸妈身边,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谁知又……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只怕是……”

沐漓烟哭得伤心欲绝,情绪很激动,“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父亲,从来都没有!他不配!我就只有外公一家,你们才是我的亲人……可是……他们都走了……不要我了!”

沐雨书听她这样说,心里徒然打了个寒战,不祥的预感。

果然,沐漓烟下一句话就让她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外公外婆在她消失的一年后,去祭奠她的时候,因为下雨路滑,出租车司机在一处急转弯的路段没有控好方向,他们就……从山路上摔了出去……人是在山底下找到的,面目全非……

沐雨书顿时瘫软在沐漓烟的怀里,眼泪却生生止住!沐漓烟经历过这些,她知道,一个人在极度悲伤痛苦的时候,根本哭不出来,只会想吐!

外公外婆走的时候,她就是一滴泪也没掉,人们骂她冷漠,白眼狼,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厕所里,吐完了酸水吐胆汁,吐完了胆汁就吐血,水池里是红得渗人的血水,像极了外公外婆被找到的时候身上的血迹……她就那么吐着,直至昏死在里面。

沐雨书仿佛失了魂儿一样,愣愣地瘫坐着。沐漓烟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流泪,却一边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来。沐雨书听着这个调子,嗓子里一股腥甜,哇的一声,一口血吐在了沐漓烟雪白的襦裙上,才始又哭出了声来,边哭边道:“女儿不孝啊!爸――妈――女儿不孝啊……”

沐漓烟见她哭出来,虽悲伤不已,但也暗暗松了口气。

二人抱成一团,哭了许久,哭得外边守着的人都快没主意了!终于,哭声停了。可是,不见人出来,也听不见其他动静,简随夕心下如火烧,登时一掌拍开了房门!

一大一小的两人儿,似是哭累了,靠着墙,偎在一起,睡着了。眼睫上均挂着晶莹的泪珠,同样秀气的眉皱成一团,梦里也不甚安稳。

简随夕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妻子抱了起来,看了沐漓烟一眼,转身去了他们二人的卧房。

本来欧阳文轩想抱沐漓烟到床上去,不想寒雪玉先他一步,将满脸泪痕的沐漓烟抱起,轻柔地放在了床上。让人们都先离开之后,瞥见她裙上的血迹,寒雪玉皱了眉头: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到了连玉城,素心听到“团栾楼”之后,情绪总是不稳定,总是会出神,眺望天边,忧郁,伤痛,一直在她眉宇间,挥之不去。今日更是,她与那位简夫人应该是初次见面,何至于如此!难道另有隐情?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睡得不甚安稳的瘦削女子,寒雪玉转身,正欲离开。此时,却听得沐漓烟梦呓。

“不、不要!我会做个乖孩子的,别丢下我!”

“爸爸,不要!求求你,不要打我,好痛,真的好痛……”

“妈妈,你在哪儿,带我走,带我走……”

“为什么……多余的,我是多余的……”长长的睫毛又沾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沐漓烟蜷成了一团,双手攥得死死的,指甲扣进了肉里,掐出了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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