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像冰一样冷——
这股冷钻入了她的骨子里,挥之不去——
无论如何挣扎,她也无法摆脱,只能任由寒冷侵蚀着她,并不断地坠落,坠落……
也许这样死去会是个更好的结局,于是,她不再挣扎,平静地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任身体慢慢下沉,往黑暗中沉下去……
任由意识慢慢地失去……
不知何时,一只手拉住了她,并把她往他的怀里拉……接着,一股气度入她的口中……
那是谁?
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刻板的脸,从不会笑,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笑。
是幻觉吗?
她笑了——哪怕是幻觉,但只要能在死前见上他一面,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苏成昊抱着张丽华从湖里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平地上。他把她平放在地上,然后不断挤压她的腹部,水立即从她的嘴里流了出来。
苏成昊探了探她的鼻息,见鼻息畅顺,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张丽华睁开眼睛,那张刻板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他满脸是水,水滴全数滴在她身上。在苏成昊的身后,她看到了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几片云朵随着微风慢慢漂移。
她慢慢坐起来,双眼呆滞地盯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着,“你不该救我的,不该救我的……”
天,是黑的,只依稀见到远处那群古代宫舍里面几点摇摇晃晃的烛光,宫外,是光与影在地上交叠,暗自婆娑着。
冷风阵阵袭来,冰冷的温度经皮肤毛孔不断深透。张丽华颤抖了一下,本能地用双手抱住冷冰冰的身子。
他见了,顾不得规矩,急忙抱起她,奔向远处的宫舍。
屋子里,铜镜前,张丽华换好了衣服,但她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呆呆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镜子中的女子年芳十八,发长七尺,甚是美丽,正如一诗曰: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艳逸,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小姐。”门外传来苏成昊的声音,“刚刚推你落水的是孔贵嫔身边的宫女,对孔贵嫔,你可得小心点。”
张丽华垂下眼帘,没有理会他。
苏成昊顿了一下,继续说,“小姐,主人让小的对您说,让您尽快完成任务。”
张丽华还是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解了头发,一头如瀑的青丝泻下来,一直落到地上。右手执起一把梳子,慢慢地梳理着秀发。
梳罢,张丽华长叹一声,望向深邃的苍穹,那渺无边际的黑暗正如她的前路般,混沌不清,扑朔迷离。
这是一个幽静的地方,青葱的树木,七彩的野花,参差不齐,随风摇动,被吹落的叶片、花瓣飘落到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池里,泛起阵阵涟漪。
池边,张丽华正用棒槌敲打着衣服。
她每天的生活都从做早饭开始,洗衣,散步,然后再做午饭,睡午觉,看看书,做晚饭,再睡觉。日子就是如此周而复始的过着,虽然身处冷宫,虽然孤单寂寞,但总算一切无忧,生活惬意。
一个粗重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不需回头,她便知道此人是谁。
“喂,这是你的俸禄。”那人的语气很不好。
张丽华站起来,侧目瞧着离她几步远的宫女。她名叫春桃,年约二十,模样长得还算端庄。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用红色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想必那就是她所说的俸禄。
“真要命,慢慢吞吞的。”她皱起眉头,跺了跺脚,冲上前,把俸禄塞到张丽华的手中。
张丽华一时没抓稳,绸布里面的两锭银子掉落到地上,其中一个向池边滚去。吓得春桃急忙冲过去截住它,把它拾回来才松了口气,“说你笨,你还真笨,抓好了,别再丢了。”
春桃又拾起另外一锭银子一并塞到张丽华的手上,接着又拿了一个琥珀色的玻璃瓶塞给她。
“这些药是治你手上的伤的,拿好了。”她指着张丽华右手裂开的几道口子,“小心别摔了,这可是我求了好久才拿到的。”
张丽华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淡淡地道,“谢谢。”春桃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
看着张丽华如花的笑意,春桃有点脸红的别过脸,她真的好美,美得连她这个女子看了也会不好意思。
“你看你,已经不受宠了,如果连银子都没有的话,你会更惨,要知道,没有银子,在这宫里可是寸步难行!”春桃摇摇头,走了。离开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唠叨,“哎——还以为当初你被太子陛下看中是件好事,谁知道太子陛下会嫌你年龄小,时间一长就忘了你。更惨的是,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连妃嫔也视你为眼中钉,把你安排到冷宫来……你看,太子陛下都当了皇帝六年了,你呢,却在冷宫里呆了六年……”
其实,陈叔宝在八年前已经见过张丽华。那时候,她是龚良娣的侍女,陈叔宝一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还作了首诗送她。不巧,被龚良娣知晓,于是她劝说陈叔宝,以张丽华年龄还小,需慢慢调教,待她长大的理由打消了陈叔宝纳她为良娣的念头。之后,龚良娣便把她藏起来,不伤她性命的原因是唯恐有一天陈叔宝向她要人,她却拿不出来,反而害了自己。
春桃走了,张丽华的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
一阵微风吹来,一片粉红色的落叶吹到了张丽华的眼前,她伸手,居然抓住了它。她摊开手一看,不是落叶,而是一片粉色的花瓣。
“你抓到了什么?”一个稚气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张丽华抬起头,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瞪着她,她穿着粉红色的冬衣,明眸清澈,粉唇娇嫩,手里正拿着一只蝴蝶纸鸢。
见张丽华不说话,她走上前来,拉住张丽华的手来看,“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原来是一片花瓣。”扑闪的眼睛顿时失望极了,耷拉着脸要走。
“公主,你是想放风筝吗?”
“对啊,但没有风,放不起来,我最讨厌冬天了……”陈婤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
“不对,我没说我是公主啊,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父王派你跟踪我?快从实招来。”陈婤双手叉腰,一对杏眼怒瞪着她。
“还有,那既然你知道我是公主,为何还不向我下跪?”陈婤把脸抬得高高的。
“公主似乎很讨厌冬天。”张丽华扯开话题。
“没错,非常讨厌。”陈婤皱起脸,“衣服穿得厚厚的,重死了,连爬个树也费力气。要是没有冬天就好了。”
“那你应该庆幸你生活在南方,要是在北方的话……”
陈婤眨了眨眼睛,惊奇地问道,“北方?北方的冬天会怎么样?你去过吗?可不可以告诉我啊?”
“北方的冬天不像南方,非常冷,树叶脱落了,只剩下枯枝,鲜花冷死了,连草儿也冷死了,冷到连河水都会结冰,地上还会覆着厚厚的雪。”
陈婤拉着张丽华的手兴奋地跳着,“真的吗?真的吗?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雪呢!好厉害!还有吗?还有吗?”
张丽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没有了。”
“啊——”陈婤失望极了,“那爬树呢?掏鸟窝呢?都没有吗?”
张丽华摇摇头,“没有,鸟儿都飞来南方了。”
“那多没劲啊!”陈婤嘟起嘴,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朝湖里丢去,小石子咚的一声落入湖里,荡起一圈圈波纹向外延伸。
有趣?
张丽华转念一想,也挑了个小石子,有技巧地朝湖面丢去,只见小石子在湖面飘了几下,最后才在湖心坠落。
陈婤瞪大了眼睛,忙拉着张丽华问道,“快,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弄的?”
张丽华正想说什么时,宫外传来呼唤声,“公主——公主——”
“糟了。”陈婤懊恼地低叫一声,“他们找来了,我得溜了,我明天来找你,你一定要教我,啊。”话未说完,她已经跑走了。
陈婤走了,张丽华却发起呆来,曾几何时,她的哥哥也来到池塘边,她缠着他教她丢石子、编小动物……奈何,这些时光一去不复返。
接下来的日子,陈婤一有空就往冷宫跑,慢慢的,二人的感情逐渐升温,成了好朋友。
在陈婤的陪伴下,张丽华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温馨,不再觉得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