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摩把一日当两日用,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拼了命地学着旷世绝学,即便在练武之时,也书不释手,剑不离手。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虽然才三年之期,曾经不谙世事的小摩已然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其武功之高,在江湖中已是难逢敌手。因此,小摩决定,是离开的时候了。
还是那个崖底,还是那个草棚,只是当年的小摩已经长成了相貌堂堂、一脸英气的男子,此时,他无语地站在草棚前。而草棚内,满头白发的小老头盘坐在床上,双目紧闭,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良久,他才轻轻叹口气,“小摩,四年之期未至,但为师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你了,你走吧!”
“师傅,徒儿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望师傅能见徒儿一面。”
“为师……为师无脸再见你了。”
“师傅……”小摩甚为不解。
“你不需理会何意,只要按为师的吩咐去寻找那个有缘人,并把你的左手给她看,她自会告诉你一切。”
“既然如此,徒儿也不再强求。”小摩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师傅多年来的教诲,来日徒儿再报师傅的知遇之恩,徒儿告辞。”
拜别后,他走到山崖前,一跃而起,沿着山崖壁上的突出尖石和树枝攀登而上,不久之后,消失了踪影。
小老头轻轻地叹着气,惭愧不已,“小摩,是为师对不起你,为师对不起你。为师能寻回你已经是上天对为师最大的恩赐了!”
看着自己手心的烙印——杨,这个所谓的杨字似休非休,似壮非壮,而是由北的左边和木字组成,意思是北方姓杨的人。
这个杨字来源于十四年前,那时的他还是周国的大将军,只因为一时酒后许下的诺言而不得不把一个刚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婴儿掳劫并丢弃在外。为了将来能寻回这个婴儿,他造了一个带此字的铁片,分别烙印在婴儿的背部和自己的手心。而这个字居然出现在小摩的背部,也就是说小摩就是他当年丢弃的婴儿。
他笑了,宽慰地笑了——
如今,孩子找到了,一身的绝学也已后继有人,他该满足了,该满足了——就让他带着这个秘密离去吧!
当微风吹动着桃林,吹起了片片花瓣,几片花瓣带着旖旎的风吹进了半掩的窗户,一点火花从窗边燃起,越烧越旺盛,越烧越旺……直到把他的笑容给吞噬——
才上到崖顶的小摩发现了熊熊的浓烟自崖底而起,他惊呼一声,“不好!”飞速返回崖底。
远远地,他便看见小老头所居住的草棚燃起熊熊大火。
他加快了脚上的步伐,未到草棚便用掌风把已燃的草木劈去,并打入冲进去,“师傅……师傅……”但终因火势太大,无法进入。
他只能眼看着火累及了四周的植被,草棚也相继起火,火苗连成一片,映红了整个崖底,直至烧尽。
小摩跪下,仰天大喊,“师傅——”悲壮的回音在空中不断回响,似乎在送小老头最后一程。
公元581年二月,周国静帝禅让帝位于杨坚,杨坚改国号隋,定都长安。
世人称,周国灭亡原因是杨坚领军灭北齐,统一北方,尽得民心,功高盖主,动摇了皇帝的宝座,引起了静帝的猜忌。而正是此时,杨坚失去一子一女,杨坚则把这些变故归咎就静帝。于是,静帝和杨坚之间产生了嫌隙,一场殊死争斗就此展开,最后,以杨坚获胜告终。
于是,由杨坚统治的开皇之治开始。
弯月如钩,静静地照在隋国都城长安城,整座长安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雾气,让人陶醉,使人留恋——
就在整个静谧的夜里,一个黑衣人悄悄地跃入皇宫,摸索着往皇后寝宫——尚云宫而去。
尚云宫里异常安静,没有宫人,只有一盏烛火在黑夜中静静地燃烧着,映照在躺在床榻上不断咳嗽的妇人身上。
黑衣人轻轻地飘落在床榻前——
而那妇人见黑衣人并没有大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位大侠,不知有何事大驾光临?”
她的波澜不惊、临危不惧让小摩颇感意外。
“若你是为朝堂之事而来,那你找错人了,本宫在皇上面前无足轻重;若你是想取本宫性命,贱命一条,不足可惜。”
不错,此人正是隋国皇后——独孤伽罗。她面容消瘦,肤色暗黄,才三十出头却仿佛年近四十。
“皇后娘娘,你误会了,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 受人所托来找娘娘的。”
“咳——咳——”独孤伽罗咳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大侠请说。”
“娘娘,请看。”小摩亮出左掌。
由于背光的原因,独孤伽罗并没有看清什么?倏地,独孤伽罗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急道,“快拿灯来!”
小摩拿了烛火,靠近独孤伽罗。
“快,快,把你的手掌给我看看。”
独孤伽罗捧着他的左手,认真地看着,只见手掌中心有颗红痣。瞬间,她热泪盈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她抬起头看着小摩,神情激动,口里不停地吟着,“红痣……红痣……红痣……”
小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独孤伽罗双唇颤抖、泪流满面,声音带着哽咽,“你是……你是……本宫失散了十四年的……孩子!”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般,让小摩被震了一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三年了,足足十三年了……”独孤伽罗哽咽着,“十三年前,那是你弥月之日……”
十多年来,他身世不明,流落街头,遭人欺负,受尽欺负。他在怀恨父母为何要抛弃他?如果不要他,为何又要生下他,甚至狠心将他抛弃在外?
而就在此刻,他释怀了,因为他的父母并没有抛弃他,而是被人掳走。而他的母亲从此一病不起。
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他有名有姓,是隋国的皇帝杨坚和皇后独孤伽罗的二皇子——杨广。
人逢喜事精神爽,卧床十四年的独孤伽罗居然在一晚之间大病痊愈,不断张罗小摩的事情,从请圣旨册封晋王到晋王府的修建,再到晋王府婢女家丁的挑选,无不亲力亲为,一心想要弥补小摩失去了十四年的亲情与幸福。让小摩不忍说出自己要离开隋国的打算。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正当小摩打算禀告独孤伽罗要离开的时候,独孤伽罗却先于他下达了命令,让他想方设法除去陈国沈皇后和沈氏一族。
“广儿,这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不行,沈皇后对儿臣恩重如山,儿臣下不了手。”
“广儿,母后知道你所想,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你的恩人,所以才派你去。”
“什么?”小摩不可思议地望着独孤伽罗。
“现观天下,无论是军队兵力,还是领土财富均是我隋国见长,而陈国的国况却日趋下降,长此下去,两国分裂的局面必将结束,天下必将由我杨家所掌,陈国必将没落,而……沈婺华也免不了一死。”
“如果你不愿意去,母后可以派第二人去。如果这样的话,母后觉得她活不到明年春天。但是,广儿,如果是你去执行,你可以选择她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母后与你约定五年之期,我国会在这五年当中不断增加国力、兵力,为消灭陈国做好准备。换而言之,沈皇后和沈氏一族还可以活五年,但五年之后,他们必须得死,因为他们是我军灭陈的最大阻碍。”独孤伽罗靠近广儿的耳际,轻声道,“如果是你去,那你可以在五年之后才让沈皇后死去,而且是没有痛苦地死去……你的意思……怎么样?”
“母后,你何必让儿臣陷入两难之地?”小摩痛苦地道。独孤伽罗的话犹如鬼魅般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成大事者,必须得心狠手辣。”
“但那些并不是儿臣所想。”
“既然你不愿意,那母后即刻派出杀手前去陈国。”
“我会拼了命保护她。”
“你救得了一次,能救得了第二次吗?”
“你杀她一次,我救她一次,你杀她两次,我救她两次……”
“你这孩子……”独孤伽罗一时气上心头,差点晕了过去。
“母后……”小摩急忙上前搀扶她坐下。
独孤伽罗顺了顺口气,继续说,“杀沈皇后势在必行。”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坚定的语气不容人质疑。
小摩垂下头,叹口气,“早知会落入如此两难的境地,还不如你我两不相认。”
“广儿……”独孤伽罗大惊,她抚着胸口痛心地道,“你说这样的话,真是太让母后伤心了。”
“天下大势不是儿臣所关心的事情,儿臣告辞。母后,儿臣这次以走,再也不会回来了,忘母后保重。”
“等等,你打算弃我隋国而不顾吗?打算与隋国、与你的父皇、母后为敌吗?”
“隋国人才济济,母后不缺儿臣这一个无用之人。”小摩转过头,默默地道,“母后,你完全可以放心,儿臣不会与隋国为敌。”
小摩起身要走,却被独孤伽罗拉住。
“你真的离开。”
“是的。”小摩坚定地点了点头,他要去找回他的心,因为他把心留在了温暖的南方。
“你别走……别走,母后不想失去你,容母后想想……容母后想想……母后一定会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的。”独孤伽罗低头沉思着。
良久,独孤伽罗带着颓废的神情抬起了头,她握着最疼爱的儿子的手,道,“罢罢罢,既然广儿不愿,母后就不再逼广儿了,母后也想看到广儿快快乐乐地生活。”
“母后……”听到独孤伽罗说放手,一时之间,小摩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独孤伽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走到圆桌旁,倒下了两杯茶。在倒茶的时候,一丝暗光闪过她的眼眸,同时一丝白色的粉末自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掉落,融化在其中一杯茶水里。
她招来小摩,把其中一杯茶水递给他。
“广儿,从今往后,海阔天空,任由广儿翱翔。但广儿莫要忘记,远在北方,隋国长安,你的父皇和母后在苦苦期盼你的探望。”
“母后,是儿臣不孝。”小摩低下头,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茶水。
“傻孩子,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孩子可以选择一条最幸福的路。只要你幸福,母后就满足了。”
“来,让我们以茶代酒,当作离别之酒。”
“谢母后。”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茶饮尽,小摩却呆住了。
“母后,你……”
话未说完,茶杯落地,应声碎裂,而小摩眼睛一黑,“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见小摩晕倒在地,独孤伽罗并不惊慌,而是喊来宫女把小摩安置在榻上,并让国师张轲在半个时辰内进宫见驾。
独孤伽罗在在榻边,手轻轻地抚上小摩坚挺的鼻,嘴角噙笑,“广儿,母后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放心,等你醒来,你就会是一个全新的隋国晋王了。”
三个月后,晋王府——
朦胧的月牙儿悄悄隐入厚厚的云层,大地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晋王府的书房却灯火通明,从里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半掩的窗户望去,只见书房里正站着晋王杨广和他的新婚妻子萧玉瑕。
萧玉瑕背对杨广,掩面轻轻哭泣着,杨广则站在身后,苦心相劝,万分怜惜。
对这个新婚妻子,杨广甚是愧疚。她是他的青梅竹马,自小便订下婚约,但由于他身子弱,久病在床,她对他不离不弃,日日照顾,直到三个月前,他病愈,身体大好,她才空闲下来。
两个月前,他们两个成婚了,新婚燕尔,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又刚刚怀孕,他却要离开,奉旨督办陈国之事。这让他怎能不愧疚?
他从后圈住她,在她的发上轻轻地吻下,“瑕儿,别哭,你的眼泪让本王的心都痛起来了。”
“王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只是……舍不得你。”萧玉瑕转过身,抬起头,弯弯的柳眉,小巧的鼻子,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官天宇,那花容就好似雨中含苞待放的花儿般惹人怜惜,“不去,可以吗?”
说舍不得,有点儿,但她更怕的是,他去了陈国以后,会睹物思人恢复记忆。尽管独孤伽罗说,舅舅的摄魂术无人能破解,而且她的温顺、美貌和身孕会牢牢地留住他的爱。
但她还是怕,因为自小订下婚约是假,多年来照顾他是假,他爱她是假……所有的都是假的,都是舅舅利用摄魂术改变了他的记忆的结果,唯一真实的是,她爱上了他。
曾经,她问过独孤伽罗,她大他三岁,为何会选中她为晋王妃?独孤伽罗毫不遮拦的说,其一,因为萧家是隋国世家,是忠于隋国的家族;其二,独孤伽罗看上了她的智慧、美貌和温顺;其三,十七岁的年纪正好是最佳受孕的年纪,她必须尽快怀孕牵制住杨广。
萧玉瑕曾经想过拒绝,但当她一见到正在睡梦中的杨广时,她的心就失落了。不错,她对他是一见钟情,而且毫不犹豫地、深深地爱上了他。无论独孤伽罗是因为什么原因选中她,都不要紧了,因为她别无所求,只要求他留在她身边就够了。
“瑕儿,皇命难为啊!而且,本王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
“瑕儿不懂,不懂,瑕儿只是小女子,不懂什么叫天下,不懂什么叫苍生,那些都与瑕儿毫无关系。”那女子不断地摇着头拒绝,“瑕儿只知道,你我才成婚两个月,而且……”
萧玉瑕拉着杨广的手放在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腹部上,“而且,孩子也不想你去。”
“你真是本王的傻王妃。”杨广笑了笑,抬起她的脸轻轻吻着,吻着,最后在殷红的嘴唇上停驻,反复引诱着那馨香的丁香舌。
萧玉瑕嗯呢一声,好似一滩软泥在融化官天宇的怀里。
杨广抚着她的背,宠爱之极,“瑕儿放心,本王会常常写信,一有空,亦会赶来看你。你只管在府里等本王归来,便好。”
在杨广说这些话的时候,坚定的双眼朝南方的夜空望去。
那里,会是属于他的一片广袤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