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陈婤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陈叔宝,而陈叔宝只是背对着陈婤,不发一言。
“父皇,你怎么能这么对母后?怎么可以?您怎么可以胡乱定母后的罪名并把她……扔到乱葬岗,让她连最后一丝尊严也保不住。还有沈家那几百人口,那些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被处死吗?您怎么可以……您怎么可以……您倒是说句话啊!说啊!”
眼泪流尽了,声音喊哑了,但无论陈婤如何哀求,陈叔宝始终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这就是她的父皇吗?那个曾经宠爱她,把她奉为掌上明珠的父皇吗?而这就是亲情,这就是浓血于水却又无比脆弱的亲情。
“母后,母后。”陈婤仰头大喊,“您看看,这就是您的丈夫,您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丈夫。不值得,不值得,他不值得你去牺牲,不值得啊!”
这些喊话让陈叔宝不禁颤动了一下,但一思及到沈婺华以及沈家上下联合的是长江以北的隋国被判了他,而隋国正是他最大的敌人。对于与隋国有关的人和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于是,他隐忍着不说一句话,他怕只要他说出一句话,就会软下心肠来。
“公主之言差矣,废后沈婺华和沈家上下叛国一事,可是有证有据的,怎么能说陛下胡乱定罪呢?”张丽华的声音自宫门传来。
回过头,只见两位宫女搀扶着虚弱的张丽华缓步而来,陈叔宝见了,急忙上前搀扶。
“臣妾参见陛下。”
张丽华欲拜下施礼,却被陈叔宝抱起,大跨几步,安置于椅子上。
“爱妃为何不好好地在寝宫里养病?你若再弄伤,可知寡人会多心痛。”
“陛下,臣妾之所以来,是想帮陛下分忧。臣妾知道陛下的个性,在沈家一事之上,陛下是绝对不会予以解释的。但臣妾不想公主误会陛下,所以臣妾要来并陛下解释。”张丽华一连说了几句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她抚了抚了胸口继续说,“陛下与公主是割不断的血脉之情,不能任由误解而让你们二人产生了间隙。”
“爱妃……”闻言,陈叔宝满心感动。
陈婤白了白眼,暗暗地道,哼,妖妃,就知道迷惑我父皇。
“公主,你误会陛下了,所谓一晚夫妻百日恩,陛下对废后一直相敬如宾,夫妻情重,奈何,废后却对陛下有所误会。现在就由本宫来说一说这次事情真相吧。”
张丽华扬了扬手,几名宫女各自端了个盘子进来,第一个盘子上放了符咒和人偶,第二个则放了腰牌,第三个上面放了一卷画,第四个是一封信。
这些物证,陈叔宝都见过,唯一没有见过的是那副画卷。
“公主应该知晓,一切的事情的起源皆来自符咒,不想一个小小的符咒居然引出一个大阴谋。”
张丽华勾了勾右手食指,捧着腰牌的宫女把盘子放在陈婤的眼前。
“这是沈府的腰牌,是从昨日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陈婤倔强地转过脸,不看它。心里泛过一丝疑惑,为何舅舅不把腰牌处理好来?白白让人捡了入罪的机会。
“这普天之下,沈家何其多?区区一个刻着沈字的腰牌就可以确定是本公主母后的本家,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何况,如果是舅舅所为,舅舅绝对不会让刺客挂着腰牌入宫,因为腰牌落入你们手中,岂不是不打自招吗?依本公主看,这件事绝对是嫁祸。”
陈婤紧紧地盯着她,“而嫁祸之人……也许就是在这场戏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比如说你……贵妃娘娘,你说是吧?”
“呵呵,公主的笑话可真好笑,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本宫了。本宫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牺牲自己的性命来陷害废后。”
“对,婤儿,胡说什么,爱妃昨日可是命悬一线啊。”陈叔宝紧紧地握着张丽华,幸好把她救了回来,不然他该有多自责,没有保护好她。
“哼,还有什么尽管说来。”她可没有空看他们在此时卿卿我我。
张立华向宫女们点点头,另外两个证据一次摆在了陈婤的眼前。
陈婤揭开画像,当看到里面的内容之时,她双手一抖,愣住了——居然是小摩的画像。
张丽华很得意地看到陈婤的黯然。
“公主,你该不会不认得画中之人吧?本宫可是从你的书房里搜到的这幅画像哦。这画像在你的书房还有十几张呢?”
“是什么画像?”陈叔宝拿过画像,陈婤想阻止,却来不及了,“这是谁?寡人不认识此人。”
“陛下怎么会认识呢?此人正是昨日刺伤臣妾的那名刺客——”
“什么?”陈叔宝大惊。
“昨日臣妾在慌忙、万险之中扯下来他的蒙面巾,因而见过他的脸。昨日,禁军搜索,陷阱重重,却让刺客逃去。臣妾想,要不是公主昨日帮忙,恐怕这名刺客也不会从宫里逃走。”
“你胡说。”陈婤双眼一红,抬头,双眼瞪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想必张丽华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本宫是不是胡说,传来证人必然知晓。传张诰和白珠。”
一听到二人的名字,陈婤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臣张诰参见陛下、娘娘。”
“奴婢白珠见过陛下、娘娘。”
陈叔宝一脸阴沉,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你们起身,二人且将昨夜之事如数道来。”
“臣遵旨。”
“奴婢遵旨。”
“张副统领。”张丽华问。
“臣在。”张诰答。
“你昨日可曾去搜索公主寝宫?”
“启禀娘娘,昨日臣奉旨搜捕刺客,的确去过公主的寝宫。”
“你去公主寝宫,公主可是百般刁难,不让你搜索。”张丽华眯着眼睛问他。
“这……”一时之间,张诰不知该如何回答,两边都不是可以得罪的人,“公主并没有刁难,只是公主已经睡下,却被臣等打扰不喜而已。”
“哦,那你说公主是否真的不喜你们打扰,抑或是不喜你们搜宫呢?”
“这……恕臣不敢揣测。”
“那本宫再问你,那你搜了公主的寝宫了吗?”
“没有。”
从张诰的口中似乎没有问出什么,但陈叔宝却面露疑惑之色,这一点看在张丽华眼里,她心中暗喜。
“白珠。”
“奴婢在。”
“昨日发生何事?”
“启禀娘娘,昨日奴婢等人一直守在宫外,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大胆奴才。”张丽华大拍桌子,怒道,“昨日乃非常时期,你不好好地守着主子,在万一之时帮主子一把,去外头干什么?来人,拉出去重打四十。”
白珠脸色急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不管奴婢的事,是公主严令,让奴婢等人在外守着,一个也不准入内,实在不管奴婢的事,还望娘娘明察。”
“哦,原来是公主严令……”张丽华斜眼看了看一脸苍白的陈婤,继续问,“那你们公主那时候在做什么?是不是在藏匿刺客?”
“这……这……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公主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出来过。”
“婤儿……”陈叔宝心痛地看着陈婤,“真的是你藏匿刺客吗?”
此刻,陈婤也不再狡辩,默默地认了。
陈叔宝闭上眼,抚着眉间,“婤儿,你实在令寡人太失望了。”
“父皇……”
“陛下,且慢言,臣妾还有一物要给公主看。”张丽华指了指一封信,道,“公主,你且看那封信,便知道陛下为何要灭了沈氏一族了。”
闻此,陈婤立即把信拆开仔细阅读,手不禁颤抖起来。信的大致内容是说因为前几次的暗杀失败,宫中已经加强了防备,这次的暗杀必须好好策划,要一击即中,不容再有失误。里面还提到了隋国皇帝欲与沈婺华私下签订的协议之事。
陈婤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因为书信的笔迹的的确确是沈婺华本人的笔迹。再思及所有的事情和证据都指向沈婺华和沈家,陈婤无从说起。
“公主,你可仔细看清楚了,这是昨日从废后宫里搜出来的,还未来得及送出的信件。废后在得知自己被打入冷宫后,便禁止太监进入侑德宫,为了便是有时间处理那些罪证。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幸好有一封不经意遗漏下来,要不然何时才能真相大白呢?”
陈婤瘫倒在地上,手上的信慢慢飘落到地上。
“公主,你还有何话可说?”
沉默不语、沉思了许久的陈叔宝最终有了决定,“……婤儿,你……准备一下,十日后与隋国联姻。”
陈婤望着陈叔宝久久,久久……她抹去脸庞的泪水,双手缓缓成拳,神情变得僵硬,“儿臣有个请求,儿臣想出宫一趟,帮母后设个陵墓,望父皇成全。”
“你不必……”陈叔宝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陈婤打断。
“这是儿臣的最后一个心愿,还望父皇成全。”
“……既然如此,去吧。”陈叔宝转过头,有些不忍。
“谢父皇成全。”陈婤起身,以坚定的脚步,往外走去,往宫门而去。
……
城郊,乱葬岗里,一白衣女子不断地在堆积如山、充满恶臭的尸体里寻找。陈婤一边哭一边找,整整找了一天一晚,翻遍了整个乱葬岗,仍旧没有找到沈婺华的尸体。
看着四周那几只在尸体中胡乱走动、到处寻找食物的野狗,陈婤无助地跪倒在地,她闭上双眼,紧握的双拳隐隐发抖。
“母后,你到底在哪里?”
这就是母后的下场,连个尸骨也保存不了,不,不可以就这样让母亲毫无尊严的死去,她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于是,她抹去眼泪,继续在尸体堆里翻找。
不知什么时候,游游荡荡的来了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直勾勾地看着大汗淋漓的陈婤,眼露色意。
其中一个更忍耐不住,冲进乱葬岗内,把她扛了出来。
“放肆,你是什么人?你放下我,快放下我,我命令你放下我……”
扛着陈婤的男子并未把她放下来,而是朝附近的林子走去。另外两名乞丐互相看了看,也色迷迷地跟在他的后面。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陈婤的心头,“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林子深处,陈婤被狠狠地丢在地上,但她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马上起来想要逃跑,但没跑两步便被一个乞丐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陈婤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掌控,但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也还是没有办法挣开。
突然,她发现面前的两个乞丐在动手脱着身上那脏兮兮的衣裳,直到全身****,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