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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读书与赚钱

李高文据理力争,道:“民国时期,北京大学的校长蔡元培同志曾经说过,大学教育是通过传承探讨古今中外的文化知识,进而完善个人人格,提高全国人民整体文化素质,以期达到强民强国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升官发财。”

小舅的态度依然十分强硬,道:“我就是个穷老百姓,不知道什么蔡元培,肉扁培的,我不跟你讲那些大道理。我知道的就是你花了那么钱读大学,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否则花那么钱上大学干什么。”

李高文道:“花这么多钱上学,其首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读书明理,读了书连道理都弄不明白,还一味的胡搅蛮缠,岂不是瞎读了?!”

小舅道:“花了那么的钱,浪费了三、四年的时间,到最后还是挣不到钱,那才是瞎读了。”

李高文道:“您的目光不要这么短浅,读大学除了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还是为了提高全体人民的素质,使国家繁荣昌盛。”

小舅冷笑道:“国家的繁荣昌盛?关你什么事儿?”

李高文道:“当然****的事了,只有国家繁荣昌盛了,我们的日子才能过得更好。”

小舅还是一副冷笑的模样,道:“上海够繁荣昌盛吧,你买得起房吗?没有个三、五十万的,哪一个女人肯嫁你?还有,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国家是繁荣昌盛了,你的日子好过了吗?”

李高文隐约感觉到小舅的话是有那么一定的道理,但是争论到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不是在讲理了,而是在纯粹的斗嘴,李高文在脑袋里使劲的搜索着论据,道:“我们要看总体嘛,总的来说,我们的日子是不是比十年前、二十年好过了?”

小舅道:“这么来说,日子确实是比以前好过了。可是这些年来,穷的更穷了,富的更富了,不像以前那样平均了。”

李高文道:“以前国家是吃大锅饭,发展到了七、八十年代,人民产生了惰性思想,已经不利于生产力的发展了,所以才实行改革开放,按劳分配,有了按劳分配,自然就有了贫富分化。”

小舅道:“按劳分配?那些工资拿的比我们高的,难道都干得比我们多吗?”

舅甥二人争辩到这里,火气已经是越来越大了,其他人也都不插嘴,而是冷眼旁观,看着这舅甥二人的表演。

李高文道:“这是社会分工角色的不同,工资自然不一样。”

小舅道:“我不跟你扯那么远,既然读书是为了强民强国,为什么学校还收那么多的钱?”

李高文道:“那是我们中国现在发展的还不够,经济条件不允许。”

小舅毕竟只有小学文化,正规的辩论是辩不过李高文的,干脆来个胡搅蛮缠,道:“你就是个书呆子,读书读傻了。”

李高文道:“是您不学无术。”

老罗见这舅甥二人越吵越厉害,担心伤了和气,于是道:“行了,就到这里吧,我看你们谁也别说了。”

小舅还是很生气,道:“说心里话吧,我就是不想让他上工地,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小舅说了这句话,李高文隐隐感觉到了小舅的苦心:他不想让自己跟他们一样吃苦受累,挨饿受冻,风吹雨淋,想让自己找个好工作,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文化有限,想不到什么即能劝解到李高文,又能顾及到他心里感受的好方法,所以只好用了唱黑脸的方法。想通了这节,李高文也就不再争辩什么,而是道:“小舅,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赚钱的。”

说到这里,讨论两个问题。

一,上大学与赚大钱的问题。

我们不得不承认,个人在社会上首先要生存,只有生存了,才能发展。既然要生存,就得赚钱,赚钱就得学习赚钱的技能,而上大学就是学习赚钱技能的途径之一。但是,这个观点如果从其源头来看的话,未必正确。在古时的封建社会,普通人是读不起书的,能读得起书的,大多数是士大夫阶层和商人们。

人和人之间本来是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的,但是统治阶级要建立一种区别,用以分别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首先是武力的统治,统治被统治者的肉体,但是这个很容易被看出来实际上就是暴力统治,容易遭到人民的反抗。接着,统治阶级就建立了一种更为隐蔽性的统治,这就是精神的统治,统治被统治者的思想,那么精神的统治是什么,就是读书,否则,干嘛规定思想课程,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思想课程就是儒家的孔孟之道。统治者就这样把自己和被统治者区分开了:我们是读书人,是文明人,有文化,有素质,而你们是山野乡民,粗鄙不堪,所以你们才会被我们统治。这里面就蕴含了这么一种假象:被统治者之所以被统治,是因为他们没有读过书;统治者之所以统治,是因为他们读了书。所以那些被统治者为了摆脱自己的命运,希望能踏上统治者的舞台,就拼命的读书。可是他们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政权其实是从枪杆子里出来的,不是读书读出来的。

在古时,学问分为出世之学与入世之学,老庄的道家学术是出世清修之学,不以功名为目的,而孔孟的入世之学就是以功名为目的了。这个区别其实早就说明了远在两千多年以前,就已经有人提出读书不是为了挣钱了。

再说说入世之学的孔孟之道。学了孔孟之道就能博取功名吗?不一定。国家设立学校,传授文化,其首要目的是为了统一思想,牢笼天下志士,让这些读书人皓首穷经,也就没有什么时间造反了。然后才是开科取士,选拔人才,只有被选中了,才有发达的机会,才有挣大钱的机会,这也说明了即使是在古时,靠读书挣大钱也只能是很少一部分人的事情。更多的人恐怕都是孔乙己的命运。

因此,读书与赚钱虽说有一定的联系,但是并非有着绝对的因果关系,不要以为读书就一定能赚大钱。不信的话,睁眼看看东南沿海的那些老板们,有几个是上过大学的。当然,我们也不是说因为赚不了钱,就不读书了,书是一种工具,用以完善我们的思想,培养我们的人格,至于赚不赚钱,那就要看你的运用与运气了。

二,刀子嘴豆腐心的问题。

在农村,常见有这么一种人:出口恶毒,嘴上不饶人,其实他的心肠并不坏,就如李高文的小舅。

不得不承认,在中国普遍来说,农民的文化素质是比较低的,文化素质一旦低了,说话也就难听了,不讲方式,不顾及对方的颜面,往往得罪人,把事实弄僵,而他们自己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很有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很多时候让人觉得难堪,但是总比那种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豆腐嘴刀子心的人要来得好。

事情决定下来以后,二妗给李高文找了一身合身的破旧的蓝色工衣,配了一双手套,就准备第二天开工了。

第二天一大早刚过五点半,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李高文就被小舅叫起了床,道:“赶紧起来上工地。”

李高文揉揉眼睛,不想起来,还想睡下去,道:“哦,好的,我这就起来。”

小舅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模样,道:“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被小舅这么一激,李高文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穿上了衣服。

起床后,李高文随着小舅洗漱完毕,就带着一些搭架子的工具跟着众人一起出门了。小舅带着李高文去路边小摊上买了两个肉松饭团,两杯豆浆,各自一份,这就是工地上的早餐了。

吃过了早餐,众人就在路边等着,不一会儿就来了两辆小昌河停在面前,二舅招呼着一半人挤上了前面的一辆,小舅则是带着李高文招呼其他人挤上了后面一辆。昌河车本就不大,而这些工人大多数都是十分胖大的壮汉,因此车上十分拥挤。众人与其说是挤上去的,倒还不如说是塞进去的。

李高文被挤在车后的一个小角落里,难以动弹,十分的不舒服,于是问小舅道:“你们每天都这么坐车吗?”

小舅看着他,笑道:“也不是,这得看工地的远近,看人家老板儿是不是包吃住。”

“这个怎么说?”

“工地近的,我们就直接走过去,远点儿的骑自行车也可以。再远了,我们就包车过去。如果工地实在是太远了,跨了区,而工程又大,一般来说,人家老板儿就会包吃住,我们搬过去就行了。”

“那车费谁给呢?”

“这就看你二舅跟人家老板怎么谈了。”

李高文看着这辆破旧拥挤的昌河车,又问道:“包到了远的工程,这车好找吗?”

小舅道:“他们跟我们都是长期合作的。”

这时司机开口了,道:“来禄呀,这个小哥儿是新来的吗?”

小舅道:“这是我外甥。”

李高文听那个司机也是一口纯正的光州口音,于是问道:“师傅,您也是光州的?”

司机笑道:“我是光州白店的,跟来富、来禄兄弟合作已经二年多了。”

李高文问道:“哦,原来你跟我二舅、小舅已经合作这么久的时间了。”

司机道:“是呀,都是光州人,出门在外要抱团,否则会被别人欺负的。”

……

两辆小昌河大约跑了二十分钟以后,就在一个小区前停了下来,众人也就都下了车。李高文看见小区的门牌上居然有一个“弄”字,于是问小舅道:“这个‘弄’字是什么意思?”

小舅解释道:“旧上海的民宅格局是以弄堂为单位的,每个弄堂大约有十几到几十户人家,每户都有一个编号,某某弄或者多少弄多少号。和北京的‘胡同’,四川、重庆的‘巷子’差不多,我们老家叫‘夹档儿’。”

李高文笑道:“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呀!”

……

到了小区的工地上,也就刚刚七点,众人就准备开干了。那是一个普通的小区,据说是要整体重新粉刷墙面,并且把楼顶‘平改坡’,所以要搭架子。但是因为小区的楼层都只有六层,也就不用搭铁架子,都是搭的竹架子。

搭竹架子看似容易,其实里面含有很多的学问。单就材料而言,就有很多好听的名称:立起来的竹子叫“冲天”,要求笔直坚硬;横起来搭着供来回走动的竹子叫做“嵌杠”;而那种锯得一节一节的,用来连接“冲天”与“嵌杠”的,叫做“横杠”。搭架子的时候,人也分成两拨,一拨搭架子,一拨负责提供材料。提供材料,首先要学会分材料,把毛竹分为“冲天”、“横杠”、“嵌杠”三部分,然后要会看,看着上面的师傅缺什么材料了,及时的递上去。架子一旦搭得高了,还要分出一到三个人来,站在架子上往上传运材料。往上传材料是最累人的活,站在架子的中间,要把毛竹一根根的拔上来,递上去。把毛竹拔上来倒是不难,难就难在把毛竹送上去。拔毛竹的时候,它的重心在下,很好拔,但是一旦把毛竹的重心拔到上面了,那就难了,因为你除了要把毛竹拔上去,还得把毛竹的重心稳住,不能让它倒了,这就需要相当的腕力,这个叫做“拔毛竹。”还有一个费劲的工作与它相似,叫做“竖毛竹,”就是把躺在地上的毛竹一根根的竖起来,一般细短的老黄毛竹,倒也好竖,但是粗长的青毛竹就很难竖起来了,因为它不但重,而且滑,根本不好使力,好不容易把它竖起来了,却拿不起来,没法往上递。

这些看似很难的东西,对于二舅那帮老师傅而言,却好像都很简单,一根碗口粗细,三、四层楼那么高的粗毛竹,被他们撑开双臂,双手分开捏住毛竹底部,后脚一蹬,腰一挺,双肩一晃,两膀叫力,就把它竖了起来,牢牢的抓在手里,并且传了上去。

众人来到一栋楼前,架子已经搭了三层了,二舅开始给大家分工:“小乐跟你大舅在下面分材料,递材料,教教你文大哥怎么干,其他人跟我上去。”

二舅分工完毕,众人也就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李高文见老罗一抬手,一根毛竹轻轻松松的就被竖了起来,而自己去“竖毛竹”就没有他那么顺利了,只能勉强竖立起一些短小的老黄毛竹而已,稍微粗大一点的就竖不起来,即使偶尔竖起来,也拿不起来,因为李高文一把毛竹拿起来,重心就立刻偏了,整个毛竹就倒向一边,“啪”的一声,劈在地上。

老罗闲了,就过来教李高文:“小文呀,你不要那么死板的硬竖,这里面有窍门的。你看看,你的双臂要尽量开大拿住毛竹的下面,往上竖的时候,不要光用胳膊,要用脚蹬,还要用上腰的力量。”边说还边给李高文示范,李高文则用心的学着。

……

李高文少年时期的入门武术就是二舅教的,所以中午在路边吃盒饭的时候,李高文问二舅道:“我怎么感觉这竖毛竹的使劲方法跟武术里面的发力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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