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还是摸着自己青肿的脸,略微诧异的道:“怪不得呐,还真有几下子!”
金主任看着李高文,笑道:“学了点儿功夫了不起呀,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小赵老师,那可是铁道警官学院毕业的,平时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今天他是怕伤着你,所以没和你真动手,要不然不打死你也打残你。”
那个胖子见金主任说的过瘾,也上前来凑热闹,轻轻的踢了李高文一脚,道:“别以为就你小子是练过的,老子打小什么少林武当、长拳短打,那也都是拜师学过的,今天我是不想和你动手,担心打坏你,知道吗?”
李高文看着这几个恬不知耻的保安,心道:都是些什么狗东西,刚才七八个人打我一个,这会儿开始吹起牛来了。
胖子见李高文看着众保安不说话,知道他心里不服气了,拍拍胸口,道:“你小子是不是不信?如果不信,咱们现在就出去单挑,老子当场就能废了你一条胳膊。”
旁边几个保安也都凑热闹:“练过的?来,跟老子单挑。”
“是呀,我们挨个儿的和你单挑!”
“我不出三招儿就能撂倒你,你信不信?”
……
李高文听着这些极度无耻,死不害羞的吹嘘,心道:恐怕你们是想七八个人同时单挑我一个吧!
赵文才估计也是见众保安越吹越无耻,越说越不像话,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道:“李高文,还不给保安老师们道歉。”
李高文一动身,就感觉浑身上下有几十处地方火辣辣的疼,也确实被打怕了,只好服软儿,道:“我知道各位老师们厉害,不敢和你们单挑。”
那个胖子得意的笑道:“你小子识相就好。”
赵文才道:“金主任,你们让他写个检查留在这儿,明天交上去,然后就让他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金主任道:“行,就按你赵老师说的办。”
当年,对于赵文才老师的行为,李高文是很看不起他的,觉得他就是保卫处那帮看门狗的帮凶。可是事隔多年之后,李高文再度回想起这件事情,就觉得其实当时赵文才老师也很可怜。因为郑州科技学院是九三学社名下的一所私立学校,说句不好听的话,私立学校和私营企业差不多,表面上喊着为社会做贡献的高尚口号,私底下却做着盈利赚钱的勾当。赵文才,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留校生,在学校里无权无势无后台,说话不顶用,也没人拿他当盘子菜,当班主任拿不到几毛钱的工资,还得靠每年招生糊弄点儿钱过日子,也就和一个小公司的职员差不多。李高文当时之所以看不起他,是因为一开始李高文等信阳学子们都高估了赵文才在学校的地位,直到关键时刻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个说不上话的小马仔而已。
赵文才装模作样的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后就走了,金主任拿出纸笔,开始让李高文写检查。不一会儿,李高文写完了检查,那个胖子拿起来看了看,十分嚣张得意的念到其中一段:“我动手打了学校的保安老师,老师们为了整肃校风,安稳校纪,让我做了一个深刻的检讨,并好好的教育了我……”
整篇检查看完,金主任又拿出印泥,道:“让他签名按手印,凡事涂改过的地方,都得签名按手印。”
于是李高文在检查的尾部签了名,按了手印,又按照金主任的要求,在每个写错字涂改过的地方,都又签了名。
最后,李高文检查写完,手印按完。胖子收起检查,还是一副得意模样,就好像老鼠捉到了猫,小蛇逮到了鹤,一副小人得志的德性,笑道:“哼哼,有了这个东西就好办了。”说完,“啪!”的一声,又使劲大大的甩了李高文一个耳光,骂道,“小王八羔子,老子刚才打你了吗?”
这一耳光打得甚重,李高文感觉嘴里咸咸的,张口一吐,就是一口血痰。
小赵也不肯落后,抬腿就又在李高文的肚子上死命的踹了一脚,道:“你个秃孙(秃孙:郑州方言,骂人的话),不是会功夫吗?你他妈还手打老子呀!”
李高文肚子上吃痛,疼的后退两步,结果又被背后的一个胖大的保安从后面揪住头发一拉,在耳门子上连拍三、四下,拍得李高文整个脑袋嗡嗡嗡的响,胖大保安道:“我们教育你,你还敢还手,了不起呀!”
金主任赶紧上前拉起李高文,对刚才那个动手打李高文耳门子的胖大保安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耳门子不能打,会打坏人的。”
那个保安松了手,底气不足的勉强辩解道:“这小子长得壮实,不怕!”
金主任道:“你个二性球(二性球:河南方言,形容做事没有尺度的莽撞的愣头青。) ,会打的打十下,皮开肉绽也没事儿;不会打的,一下就打出事儿了,你小心点儿,别惹祸。”
听到这里,李高文才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大腿外侧疼,背疼,肩膀疼,胳膊疼,脸疼,再者就是除了刚被打过的耳门子有些发懵,其他要害部位还真没受什么伤。李高文心里不禁暗道:看来这些保安打人的经验还不少,虽然打得狠,确实是没伤到什么要害,看来他们打人确实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
在家里,李高文虽然是父母离异甚早,没有得到过很多的母爱,父亲也不是十分的疼爱自己,但是他自幼性子刚烈,敢说敢打敢拼,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但是当时这种情景下,羞辱、愤怒、无奈、无助等各种感觉齐齐袭来,李高文再也忍受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那胖子保安笑道:“你不是黑帮大哥吗?怎么还流马尿呀?”
小赵道:“我还以为你多了不起呢,原来这么容易就流马尿了!”
金主任见李高文流泪了,忽而又披起了羊皮,道:“好了,检查写完了,手印也按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回答好了,我就让你回去。”
李高文无奈的轻轻“嗯”了一声。
金主任装模作样的问道:“你当初学武的目的是什么?”
李高文心道:我当初学武就是想打你们这种横行霸道的王八蛋。可是嘴里却只能说:“我当初学武的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防身自卫。”
金主任的模样很像一个心慈目善的长者:“那么你现在是在强身健体?还是在防身自卫?”
李高文心里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得了便宜卖乖,这会儿又学着唱白脸了。嘴里道:“都不是!”
金主任道:“好了,我也不多问你了,免得你那帮老乡担心,赶紧回去,好好想想,反省反省。”
出了保卫处,李高文感觉就像是逃出了十八层地狱,再度为人,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也突然感觉轻松了很多,但是依然还很疼。拖着疲倦疼痛的躯体,李高文一瘸一拐的走着,刚到寝楼下,正遇上胡贵儒与张力。胡贵儒、张力见李高文一瘸一拐的,赶紧上前扶住。
胡贵儒道:“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我们正打算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去强行把你弄回来。”
李高文道:“谢谢你们大家了,改天我请顿饭。”
胡贵儒道:“别说什么请吃饭不请吃饭的,我们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你。出门儿在外,每个人都是势单力薄的,本地随便一个老农民都能捏死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团结,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欺负。”
张力道:“再怎么说,你也还只是个学生,他们怎么能这么打你,脸都肿了,嘴角还有血。”
李高文握着拳头,咬牙切切的恶狠狠的说:“总有一天,我要一个个儿的砍死他们这帮子王八稿子,老子要报仇!”
胡贵儒道:“先回寝室再说吧!”
李高文的室友们在此之前早已经听胡贵儒、张力说了这件事情,因此他回到寝室之后,大家也都过来一一询问关心。李高文平时练功容易受些皮外伤,常备的有一些外用伤药,室友们就打了开水,帮他一一擦拭伤处,按揉涂药。由于腮帮子被打肿,李高文晚上也不敢刷牙。第二天早晨腮帮子越发疼痛,李高文也不敢吃馒头、包子、油条之类的硬食,只好喝了点豆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早晨一打预备铃,赵文才就西装革履的进了教室,道:“今天给大家说一个重要的事情。”
赵文才话音一落,同学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注视到了李高文身上,其中有一个女同学秦珍珍的目光更是充满关心,异于旁人,就好像这件事情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一样。
赵文才继续道:“看样子,大家都似乎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说完这句,赵文才左右看了看,停顿一下,见大家虽都注视着李高文,但却没人说话,于是接着道,“昨晚李高文翻墙出去,被学校保卫处的老师们抓住了,与保安老师发生了冲突。李高文仗着会些功夫,居然打伤了保卫处的老师,行径恶劣,无法无天。对于这件事情,我刚才和保卫处金主任经商量决定:一,李高文翻墙出去,违反了校规,要去保卫处交二十元罚款;二,李高文要给保卫处受伤的小赵老师公开道歉,并赔偿医药费;三,由于李高文此次行为影响极其恶劣,首先,我要代表班级批评他,然后我们系里要通告批评他,最后,全校还要通告批评……”
“咔嚓”一声响,赵文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高文已经一掌打裂了课桌桌面。私营学校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买的东西以水货居多,李高文的课桌就是一个典型的水货。李高文强忍着腮帮子的疼痛,怒道:“他们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我找谁去陪医药费,我找谁道歉去!”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李高文的行为大大的损伤了赵文才的面子。赵文才却显得十分镇定,不卑不亢的道:“可是昨天是你先违反的校规,跳墙跑出学校,他们只是执行校规而已。”
李高文道:“不错,昨天是我跳墙跑出的学校,这一点,我认,可是却是他们先动手打的我。”
赵文才道:“可是你的检查里不是这么写的。”
“哐啷”一声,李高文怒不可遏,推翻课桌,道:“行,这学我不上了,退学!”
赵文才道:“你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又是“哐啷”一声响,李高文已经摔门而出。
眼下中国社会就有这么一个大大的弊端,很多政府部门无能,缺乏工作能力,不去调查研究实际状况,就会死认字据,证件。例如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不能按照老人免费的规矩进入一家收费公园,原因是因为他没有老人证。一个拄着拐棍的残疾人员在火车站居然不能买到半价票,因为他没有残疾证。一个年收入几十万的家庭因为在政府部门有关系,居然可以拿到低保,而那些年收入不过万的家庭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制度,等于间接的鼓励人去造假。例如李高文的那份检查,在一群大汉环视之下写出的检查能信吗?!这简直就是屈打成招!
故事听到这里,薛鹏喝了一口扎啤,道:“你就是这么退学的?”
李高文也喝了一口,笑道:“这故事只讲了一半儿,后面还有一半儿呢。”
薛鹏道:“继续。”
李高文出了教室,路过另一间教室门口的时候,听见一位老师正在讲昨天的事情:“昨天,我们保卫处的老师捉住了一个跳墙的学生,正在对他实行教育。突然,另一个学生带了十几个人,都拿着刀子、棍子,踢开了保卫处的大门,冲了进去,喊道:‘大哥,你受苦了,我们来救你了……’”这个老师的口才很不错,语调的抑扬顿挫拿捏的十分到位,整个故事听起来有声有色,和单田芳都有得一比。
听到这里,李高文没有再听下去,似乎自己真的成了一个黑社会老大,变成了一个反面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