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自从第一眼看见桂芹时就没想过看第二眼。埋里八汰的一个豆芽菜有什么值得看得?可人高马大的宝贵倒是让桂芹姑娘心里一阵狂跳。宝贵虽然没有华丽的衣服,但强壮的体魄罩上姚婶给洗涮缝补干净整齐的衣服却有着让人放心依靠的感觉。听说让他种完地去密山送这个非亲非故的人,宝贵嗯了一个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鼻声。
桂芹在期盼着早些种完地的心态中留下了。每天天一亮她就随姚婶起炕做饭。姚叔和宝贵去地里忙活。姚叔家自己的地并不多。可租下麻三家的却很大。就这么起五更爬半夜溜溜忙了半个月,地里的活终于干完了。去密山的事也终于被提起来了。
那天吃完晚饭姚叔吧嗒着烟袋问宝贵什么时候去送桂芹,宝贵擦着猎枪头也不抬的说:“我进两趟山就走。”
姚婶赞同道:“也好,这样路上宽绰些。”
桂芹当时没听懂他们的话,可又不便插嘴。到晚上宝贵扛回一只狍子时,她才知道这个不爱和自己多说话的宝贵大哥在为他们的行程筹集路费。一股感动涌上桂芹的心头。她客气的拉着姚婶却把话说给收拾狍子的宝贵听:“用不着带很多钱吧?”
“这才哪到哪。”拍着桂芹的手背,“你宝贵哥准备套马车送你去,这一路上人吃马喂的钱少了可不行。穷家富路吗。”
宝贵没有搭她的茬,这让桂芹很失落。她凑到狍子边上想帮帮宝贵,她的手刚刚伸出去就招来了宝贵硬硬的告诫:“别动。”
姚婶也拉住她说:“别伸手,这血呼淋拉让他一个人弄。”
转天一早,宝贵又进了山。桂芹和姚婶把肉拿到集上去卖,集上买肉的人大都认识姚婶,而且都打听宝贵在忙什么。桂芹奇怪的问姚婶:“他们怎么都认识宝贵哥?”
姚婶笑着不失骄傲的告诉桂芹:“他们这些人都是馋鬼托生的,就愿意吃你宝贵哥打的猎物。这段时间忙地里的活,宝贵没进山,这不他们都馋的受不了了。”
仅用了半个上午,一整只狍子就卖了个精光。回到家里后,桂芹就张罗着用留下来的肉和内脏做晚饭。
姚婶奇怪的说桂芹:“这么早张罗啥,太阳偏西就赶趟。”
桂芹很认真的说:“婶,今天你们谁都别伸手,我一个人给你们做顿饭,就算是我对你们这段日子照顾我的感谢吧。”
姚婶依允了她。桂芹哼着小调不慌不忙的准备着。待到太阳偏西,她准备出了有荤有素有凉有热的八盘菜料,并在烧锅上用自己宁可讨饭都没舍得花的钱装了满满的一大壶酒。桂芹美美的守着这八盘菜和一壶酒就等着宝贵回来开勺。
阳压山了,宝贵没有回来。着了急的桂芹开始一遍遍的向屋后的西大望上看。后来干脆就站在院子里直直的看着。
掌灯时节,姚婶来劝告她:“别等了,把菜放到井里镇上吧。贵儿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怎么还不回了?”桂芹失落的问。
“这是经常事。”姚婶习以为常的说,“有一次他为了追一头熊足足五天没回来。”
“那他饿了渴了怎么办?”
“山里就是他第二个家,进了山他什么都不会缺。”
桂芹守着她为宝贵准备的菜整整三天,她每天都精心检查着菜品的变化。姚婶家的井真是个好井,菜品放在篮子里垂挂到水面的半尺上,三天后仍是原有的鲜嫩。
第三天的下午西大望上连续响了几声枪声,桂芹对枪声很陌生也就没在意。姚婶和姚叔的反应可与她不同。老两口听见枪声趿拉着鞋就冲出了院子。桂芹莫名其妙追着姚婶问:“咋了婶?”
“你没听见枪声吗?”姚婶急三火四的不无埋怨,“这是宝贵的枪声,这孩子八成摊事了。”
说话间,山上又传来了三声枪响。姚叔两口子加快了脚步,桂芹紧紧相随。刚出屯子就见杨爷爷佝偻着身躯顺着山路快步向山上走着。姚叔看见他忙喊他慢些。老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废话了,你没听见贵在呼救吗?”
接近山顶时,走在头里的桂芹看见了宝贵,脸色苍白的宝贵正衣衫褴褛的躺在地上吃力的给自己的猎枪填着枪药。看见了桂芹他怔怔的停下自己的动作:“怎么你先来了?”
“你,怎么了?”桂芹检量着宝贵的身体压抑着自己的焦急问着。
“没啥事。”宝贵尽量施放着轻松,“就是赶路赶急了,把腿摔的不能走路了。
“啥?那条腿?”桂芹忙跑到宝贵近前并蹲到宝贵的腿前。她扎撒着两只手却不敢碰宝贵的腿。
姚叔两口子搀着杨爷爷赶了过来,老爷子把苦笑的宝贵看了一遍长吐了一口气:“臭小子,吓我一跳,又伤哪了?”
宝贵指了指右腿:“昨晚下十七拐时,我还想像平时一样跳下来就完了,没想到我挑野猪肉的树杆被榛材棵子挂了一下,我站不住就一直滚到十八拐,等我想站起来我才发现我已成了十九拐。”
姚婶看着连着西大望后的那座山势陡峻,号称“十八拐”的山峰问:“你是怎么回到这的?”
“爬呗。”宝贵不以为然抬起胳膊让人看了看他磨烂了衣服的胳膊肘子。“爬到这看见家了,我才开枪叫你们。”
姚婶心疼的看了看他的胳膊,还好,除了衣服烂了,还真没有别的伤。杨老爷子拿出猎刀挑开了他不能动的裤筒,一条肿的如同水灯笼似的白腿呈现在大家面前。桂芹看来一眼就哭出了声。姚婶劝她别哭自己却流下了泪。杨爷爷反感的训斥她俩:“一边哭去。这么点伤至于吗?老二家的,这宝贵受伤你没见过是咋的,你能哭的过来?”
姚婶擦擦眼泪破涕为笑,她劝桂芹:“芹,不用哭,这小子从小到大总受伤,我的眼泪都快为他哭干了,你要是跟他过日子准得哭干。”
姚婶一句无心的话把桂芹说了个大红脸,她搡了一把姚婶的手害羞的转过身去。当她偷眼看看杨爷爷和姚叔的反应时,她才发现杨爷爷和姚叔可没功夫理她们俩的话。姚叔扶着宝贵的伤腿,杨爷爷用手一寸一寸的检查着宝贵的伤势。在杨爷爷的触摸中宝贵虽然疼的满头是汗,但他却吸着纸烟不把痛苦挂在脸上。
检查结束了,杨爷爷对看着他等结果的桂芹和姚叔两口子说:“这次挺严重,骨折了。姚老二,你去弄点东西给他扎个担架,这小子得抬回去。”
“成。”姚叔憨厚的应着转对姚婶,“屋里的,你回屯子叫个人来。”
“干啥?”姚婶一时没明白当家的什么意思。
“抬宝贵呗。”姚叔抢白着姚婶,“你能抬动?还是想让我跟杨大爷抬呀?”
“我跟你抬。”桂芹一脸严肃的接过了姚叔的话。
“你能行?”仨人都意外的看着桂芹。
宝贵抢在桂芹前开了口,他指着他脚下拖着的一簇当爬犁用的树枝上已经收拾完的野猪:“用不着。你们帮我把肉和皮拿着就行。”
桂芹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的抄起姚叔带来的板斧开始寻找能做担架的树干。在八目睽睽中她意外利索的收集齐了做担架的材料。她把这些东西抱到宝贵身边就用自己的绑腿开始进行绑扎。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看她的人都怔在原地不知所从。倒是姚婶第一个醒过味了,她解着自己的绑腿催促着姚叔:“快,当家的,帮桂芹忙。”
时间不长,一个简易担架出现在了宝贵身边,宝贵迟疑的看着担架。杨爷爷磕完烟袋锅满意的看了一遍担架夸奖道:“好利索的闺女。小子,别渗着了,抓紧回家把。
宝贵爬到担架刚躺稳,早已肩好背带的桂芹就在姚叔“起”的口令中轻松的将宝贵轻松抬起。
杨爷爷又一次夸奖到:“闺女好力气。”
“这算什么。”桂芹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的对杨爷爷说,“俺娘去世后,俺家也没有兄弟姐妹,俺爸教书没时间顾家,俺家所有的活都是我干。什么架火做饭,劈柴火搯炕,就连房子漏雨都是俺一个人修。俺可不是啥都不会干的娇小姐。”
“好,好。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杨爷爷赞许着。
路,走了一半。正在屯边巡逻的保安队员二驴子看见他们忙主动领人跑了过来:“这是谁呀,咋的了?”
宝贵抬起头看了看他们然后指着腿:“摔骨折了。”
二驴子看清是宝贵忙对一起来弟兄们说:“宝贵把腿摔折了,咱们把他送回去。”
保安队的人应声开始接换姚叔和桂芹。躺在担架上的宝贵对二驴子调侃着:“你可想好了,今天可是白送。”
“白送也得送啊。”二驴子摆出一副可怜相,“谁让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