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被问急了,他脱口说道:“我们本来就是生死弟兄。这事还用问吗?”
“听听?听听?”赵德胜得到圣旨似的继续追着李文顺,“我们谁不当你是生死兄弟?可你呐?”他转对拉阻他的宝贵,“咱们拿他当了生死兄弟,可他却跟咱藏心眼。你说这还是生死兄弟吗?”
宝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李文顺。
李文顺淡淡一笑对宝贵:“别听他瞎说。”
“我瞎说。”赵德胜终于拉住了他,“你是共产党,你不跟我们这些生死弟兄说,你敢说这不是跟我们藏心眼?”
李文顺憋了几下终于憋不住了,他委屈的问宝贵:“兄弟,你说一个不影响别人任何事的事我不往出说能算藏心眼吗?”
“这,不能算吧?”
“可今天影响我们了。”赵德胜仍然不依不饶。
“我不跟你说了吗?”李文顺打断他后仍对宝贵说,“我们这个党因为替穷苦百姓说话不被国民政府喜欢,他们总是想方设法清除我们,我们为了自保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从不表露我们的政治身份。今天,我们队伍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才在李团长的命令下表露身份。你说 这是藏心眼吗?”
“感情你们也有自己的规矩?”宝贵理解的咨询着。
“当然。”李文顺严肃的回答着,“不过我们不叫规矩,叫章程。”
“我不管你啥章程,你就给我说说为啥连我这换命弟兄都不相信?”赵德胜继续着自己的不依不饶。
宝贵看着这架势知道自己的事情是说不了了。他主动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在他俩互不相让的争吵中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自己的铺位上他的脑袋里又被如何去找桂芹的计划占满。
桂芹也是个可怜人。去年春末她讨饭到了西大望时姚婶见她一个大闺女家家的出来要饭怪可怜得,就一改对一般的乞丐做法。一般的乞丐姚婶都是给个饼子或者高粱米团子就打发了,可看到满脸脏兮兮瘦的豆芽菜似的桂芹时善良的姚婶就忍不住想落泪。她一改平时的麻利反倒拉着桂芹问长问短起来。
姚婶的慈祥换来了桂芹的贴心,她柔柔的问一答十的讲述了自己的事。桂芹的家在珲春。父亲是个小学校长。家里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五年前母亲突然得了个急病去世。家里只剩下了他和爸爸。爸爸正常上班教学,她在家料理家务给爸爸做饭。虽然有时因为思念母亲而伤感。但总体上日子还是苦中有乐。
前年,母亲过了三周年祭后,爸爸给自己续了一房妻室。继母进门后和她相处的还算和睦。继母带来的哥哥对她也算尊敬。
去年过完年,刚刚步入十八岁的桂芹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怎么过时,继母磨叽着爸爸给她定了一门亲。男方是个比她大十一岁丧偶官员。继母看中了对方能出起二百大洋的彩礼。她就不分黑白只要搭上爸爸的影她就磨叨这事。开始爸爸没拿她当回事,可是随着时间的延续,爸爸开始了松动,松动归松动但还没有彻底点头,他要征求一下女儿的想法。
清明节那天,爸爸领他给妈妈上完坟,在回来的路上爸爸跟他讲了这件事。桂芹一听完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看着女儿无言摇头,当爸爸的叹了一口无奈的气。
第二天的清晨,桂芹正忙着做早饭时,继母带来的哥哥闯进了厨房。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自打这个哥哥进门,桂芹从来没有和他独处过,就算见面也是也只是逢年过节陪着父母围在一桌吃顿饭。平时他俩连面都不见。
见到哥哥,桂芹怔住了。当木匠的哥哥没管她的表情。他出马一条枪的急急说道:“我妈给你定了门亲,你知道吗?”
“我听爸爸提起过,我没同意。”桂芹麻木的说着。
“妈妈已经把人彩礼收了,他们二老正在前屋吵呢?”
“啊!”桂芹不知所措了。
“那个人比你大十一岁还是带个六岁孩子的鳏夫你愿意吗?”看她木讷讷的样子,哥哥急的直跺脚。
“我该怎么办?”桂芹迷茫的看着前方流下了眼泪。
“去前面告诉他们,不同意。”哥哥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他们能听我的吗?”
“那也去说。”哥哥摔下这句话蹬蹬的走了。
桂芹无言的流着泪就这么傻傻的站着。她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想念那过世的妈妈。直到继母前来催饭他才擦了把脸上的泪开始忙碌吃饭的事。
继母看出了她的变化,并猜出了她的心思。继母边和她收拾着碗筷边劝解着她:“芹呐,是不知道我给你定亲的事了?是不嫌人年龄大还有孩子,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人家日子好哇。人在官府当差,不愁吃不愁喝。还能穿金戴银。”
桂芹没有反驳也没有搭腔只是木着脸机械的忙碌着手中的活。
继母继续说着:“你爸已经同意了,我也告诉媒婆了,明天人家就来过礼。”
整个一天桂芹除了吃饭在前屋出现,剩余的时间就是躺在自己的房间做着无为的伤心。
掌灯时分,哥哥敲响了她的房门,桂芹隔着门问:“哥哥有什么事吗?”
哥哥说:“妹子,哥要走了。自从给你当哥也没送过什么礼物。这次哥要出远门就送你两块大洋你喜欢啥就自己买点啥吧。”说着把钱放到了门口的地上。
听到放钱声,桂芹忙打开房门,她冲着哥哥的背影第一次叫了哥:“哥,你要去哪,给我钱干啥?”
哥哥回头苦笑一下:“妹子你是真不知道?”
桂芹茫然的摇头。
哥哥又一次苦笑:“你知道我妈为什么非让你嫁给那个人吗?”
桂芹仍然迷茫。
“她是为了要那些彩礼给我娶媳妇。我可不想背着卖妹妹换媳妇的名声。”哥哥说完断然而去。
桂芹追了几步问道:“哥,你去哪?”
“不知道,哥有手艺受不着难。”哥哥硬朗朗扔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桂芹的视野里。
哥哥的出走给桂芹提了个醒。他能走?我为什么不能。哥哥有手艺不受难。我该怎么不受难呢?哥哥放在门口的两块大洋进入了桂芹的眼帘。看到钱,想离家出走的桂芹想起了妈妈接着就想起了姥姥。对,去姥姥家。
桂芹的姥姥家远在几百里外的密山。姥姥家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财主。当年,桂芹的爸爸刚由校门出来,就在那一带办了个私塾教学生。桂芹的舅舅就在这个私塾跟他念书。小财主姥爷看中了年轻英俊又有学问的爸爸,就把妈妈嫁给了爸爸。桂芹六岁那年,爸爸通过亲戚推荐被珲春县立小学聘为了校长。桂芹一家就此搬到珲春。离开姥姥家一晃就是十多年,桂芹虽然很想念姥姥但一直没有回去过。今天为了逃婚,她只有姥姥家一个去处了。
桂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定下主意的事情她是说办就办。她简单的收拾了点衣物,给爸爸留了个纸条。桂芹没有读过书,但跟爸爸认过字。跟爸爸虽有千言万语,但也只会写下这么几个字:“爸爸,我不愿意,我去妈妈的妈妈家了。”因为她不会写“姥姥”俩字,就写成了“妈妈的妈妈”。桂芹把字条放在了自己炕头的枕头上,就在仲春的晨光里伴着鸟叫踏上了逃婚的路程。
姥姥家的路程怎么走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个大致方向。揣着窝心的伤感,桂芹奔着东北的路口一口气走出了三十多里地。待她感觉到饥渴难耐浑身无力时她已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大村庄。在村头的一个大车店,她饱饱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又在大车店美美的住了一晚上。待到第二天结账时,她才明白照这样的花销她的两块大洋根本不够到姥姥家。
就在她开始松动该不该出走的决心时大车店门口来了几个讨饭的乞丐。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为了省钱,为了成功,她咬着牙把自己年轻的脸上抹上了灰土,干净的衣服蹭上污泥。找了根棍子柱在手里,又跟店家要了个磕坏了边的泥碗。置换好了新的行头,桂芹厚着脸皮开始新的上路。
在乞讨过程中她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城镇里讨要比村屯难,村屯里讨要又不如散户容易。好在桂芹好打发只要给口吃的进行。就这样她白天讨吃食赶路,晚上找个大户人家的门洞眯上一宿。好在已是清明后的天气。天气虽然不热但也冻不着人了。
姚婶听完他的讲述,吃惊的半晌没说出话。待到醒过腔来她一把拉住了桂芹的手:“哎呀我的孩儿呀,你的胆子太大了,这一路上翻山越岭过林子的你就没碰上坏人?”
“没有哇?”桂芹瞪着一双世事不懂的眼睛奇怪的看着姚婶,“这里还有坏人哪?我怎么没看见?”
姚婶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她疼爱的拉着桂芹:“孩儿呀,啥也别说了,没遇见我我管不了,今天遇见我了,我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冒险了。这一路上树木狼林的,不遇见坏人遇上山牲口也够你呛啊。”
“那我怎么能去姥姥家?”
“等我们家你叔上地回来咱们问问他,他知道怎么走。
姚叔回来了,他吧嗒着烟袋足足抽了三锅烟才慢吞吞的说:“等种完地吧。种完地让贵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