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乎煎熬的等待中,羊肠小道终于开始有动静了,在哗啦哗啦趟动灌木丛的声音中,一支日本兵和保安队组成的小队伍出现在了小路上。已成了惊弓之鸟的他们一个个猫着腰端着枪东张西望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挪动着。就在领头的保安队员将要绊倒马尾线时,大奎突然起身向领头的保安队员抛出了扎枪。刷拉拉带响的扎枪准确的扎在了领头者的腿上,那小子把手中枪一撇抱着大腿鬼哭狼嚎的坐在了地上。其余的几个保安队员忙上前开始对他进行救护。日本兵则对着大奎出现的地方开始了穷凶极恶的扑杀,他们喊叫着开着枪奔了过来,打头的绊犯了马尾,那支等待已久的弩箭却将他身后的伙伴射了个透心凉。挨射的伙伴凄惨的叫声使他不得不回头观看。宝贵此时准确的开了一枪,那个回头的家伙声都没吭就栽倒在了地上。
宝贵换上子弹还要射击,大奎一拉他的胳臂说了句:“跟我走。”便跳出坑里顺着一条水沟向山上跑去。不明就里的宝贵也照葫芦画瓢跟着他到了一片林子更密的柞木林中。
等在林中的师父见到他俩高兴的一拍手:“大奎,干得好,你赶紧去桦木林那边看看,告诉大家不要恋战,见好就收。”
大奎应了声:“好咧。”就头也不回的跑将而去。
宝贵拎着枪想要跟去,师父却将他拉住:“年轻人,给我的徒弟们留点面子,他们顶不住你再去行吗?”
话到了这份宝贵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他只有焦急的抖着枪问中年人:“师父,我听你的,可我该干什么?”
“你跟我上老君顶。”
所谓老君顶,就是南天门的山尖。宝贵跟着他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七拐八转登上了老君顶。真是望山跑死马。来到老君顶上的一个山洞前时,宝贵才注意到头上的月亮已近中天,正在洞前喂马的一个中年人见到他们忙打招呼:“大哥,瞧瞧,六匹马一个不落我都给你弄回来了。”
师父挨个的看着马表扬着对方:“好哇,老二。咱们今天算是开门红了。”
洞里走出几个妇女,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的问师父:“当家的,都回来了?”
“快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都妥了。”
“好,等一会孩子们一回来咱就开席。”
“这位小伙子是?”
“西大望来找老周的。”
“他们都在野鸡沟呢。”
“我知道。”
他们的对话把宝贵听的一头雾水。师父冲宝贵一笑:“咱们进去我给你细唠。”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不大隐在一片山葡萄藤中,进了洞口往里走,越走越宽。在里头一个最宽阔的地方搭着一个木头的方台,方台上摆放着各种山珍野味烹制的菜肴。
宝贵同师父分别在台边的木墩上坐下后,师父才边装着烟袋锅边讲了他们的事。
师父名叫李天龙,来自河北沧州。他落户在南天门时这里还只是个仅有几所赶山人歇脚的马架子。后来随着赶山人的增加,这里的马架子逐步变成了木格楞。
去年日本人来到这里让他们选村长,他们这个屯从凑合成这个样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更没想过让谁管着谁。所以日本人的建议他们只当是放了个屁。
日本人见自己的屁没响,便给他们派来了个外号叫孙秃爪子的无赖当村长。孙秃爪子是城里有名的赌徒,他的左手就是在赌场偷牌时被人发现而被砍掉的。日本人来后,他凭当翻译的小舅子靠上了日本人。来到南天门当村长后,他谱摆的比县长都大。人没等来上任就先大兴土木盖了全屯最大的木格楞圈了全屯最大的院套。等到上了任他便开始挨家挨户统计人口。当时人们并没在意他这么做的目的。直到前几天他召开全村大会大家才知道这兔崽子给每家都按人口给定了该交的税粮。
南天门的人都是躲灾逃荒来自五湖四海的主,他们之所以选择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南天门落脚,一是为了赶山方便,二就是用不着交国税皇粮。这些年来他们这种没有权贵干扰的无拘无束日子的都过惯了,今天冒出了异国皇军要粮食,你想他们能给吗?再说他们都是一群赶山的人,根本就不种地,他们自己吃的粮食也是花钱买的,他们这群连本国皇帝都爱不伺候的主,你个海外异类他能买你的帐。
共同的利益把这群长着反骨的人团结在了一起,在争论该如何不交税粮问题时他们才感到他们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头。李天龙在这时成了他们无可厚非的领导。
四十六岁的李天龙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在入屯的时间上都属于这个屯子的老人,在这个基础上他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的条件就是他会武术。全屯三十岁以下的男人几乎都跟他练过拳脚。他到屯里每一家串门,都会有人叫他师父。
李天龙的大枪耍的好,据他说他的枪法是祖传而来。他的祖上曾经跟岳飞扛过金,他的枪法是正宗的岳家枪。他的说法真假是无法考证,但他那杆飘着黑樱枪的确很威风。尤其是那个镶在鸡蛋粗细腊木杆上的足有一尺半长的枪头总是象倒挂着的胖头鱼亮着银色的寒气。他被推到这风口浪尖后,他的那帮徒弟自然就成了他的这支队伍的中坚力量。
今天,收粮的日本兵一进村,李天龙就让徒弟们帮助想抗粮的人按计划陆陆续续躲进了林子里。李天龙在这里给他们摆了一个抗粮阵。
所谓的抗粮阵是李天龙起的名,其实就是在这片林子里布下了许多打猎的机关,它们主要是夹子,卧弩,和陷阱。这些东西虽然土,但也绝对恶毒。它让你防不胜防。李天龙是个经过江湖的人,他命令自己的徒弟,对这些消息机关只要看守,不要出击。因为对方都是有枪有炮的正规军。咱们的目的是有便宜就沾没便宜就跑,只要不吃亏随便他怎么样。
宝贵正听李天龙讲的来劲的时候,大奎背着一条三八大盖夹着几支扎枪兴冲冲走进山洞。见到李天龙他把扎枪往地上一放:“师父,我弄了一个热家伙。”
李天龙面带笑容看着他:“看你美那样,会用吗?”
“这不宝贵兄弟在这吗,咱们让他教教。”
“其他兄弟怎么样?”李天龙向他身后看着问。
“我回来了师父。”又一个小伙子背着两支大枪拎着两条带弹盒的皮带走了进来。
李天龙满意的看着小伙子调侃道:“运来就是麻烦,捡枪还不忘带着枪粮。你看大奎多省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大奎委屈的辩解:“我不是没想到,我到桦木林时,卧弩已经犯了,现场光看见了这把枪。”
“你这把准是日本人的。”运来分析着,“他们死了同伴都会收走他们的尸体,保安队就没人管了。我这两把就是保安队的,”
“咱们有没有人受伤?”李天龙担心的问。
“还没听说。”运来宽着师父的心,“估计没事。咱们基本上跟他们不照面。”
“杨木岗情况怎么样,二宝子该回来了?”李天龙向洞口望着。
“我去迎迎他们。”大奎放下步枪夹起扎枪往外走去,刚到洞口就听他嚷着,“你可回来了二哥,快,师父担心你们呢。”
满脸胖肉的二宝看见戳在台桌的枪,伸手拎过一支,他边稀罕的摩擦着边遗憾的说:“太白瞎这次机会了,这帮羔子操的怎么就没到我杨木岗呢,要不我也能整个这玩意玩玩。”
“他们没到杨木岗?那他们现在在哪?”李天龙问。
“撩了呗。”新进来的一个黑小伙愣头愣脑的接着话,“师父放心吧,保安队和日本兵都他妈跑了。”
“跑了?怎么跑了呢,”大奎遗憾的问着他,“你看准了吗?”
“当然准了,我铁蛋子什么时候走眼过?”
在一拨拨回来的徒弟们的汇报中,宝贵听明白了李天龙的这个阵的摆法和结果。他是顺着南天门的山势布了四道防。然后他派人偷了日本人的马。一直以来娇狂无当的日本人那能咽下这口气,于是他们在追马的过程中就被领进了布满陷阱、夹子和卧弩的山林里。四道防线他们闯了仨,死伤了十几个人后,他们不得不无奈的放弃了追马和报复。这一场绞杀,李天龙以零死亡的成本换取了步枪四支,子弹三百余发。
徒弟们都安全的回来了,李天龙美的后脑勺都绽开了笑纹。他把大家都拢到摆满菜肴的台桌前端着酒碗美不胜收的道:“兄弟们,徒弟们,今天是八月十五,是个圆满日子,天上的月亮是圆满的,咱们的事也办的他妈圆满,来,为了以后总他妈圆满干杯。”
酒过三巡,李天龙才想起来关心宝贵的事。
自从大奎进来宝贵早就想问敬业的事。但是陆陆续续回来的人让他一时插不上嘴。现在允许他说话了,他把自己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
大奎问铁蛋:“这路口一直是你看着,你见过一个小伙子赶着马车拉两个女的吗?”
“没有。”铁蛋斩钉截铁,“自从三天前咱们准备抗粮,这条路上除了今天中午来的这拨日本人,再没来过生人。”
铁蛋说完话,耐不住性子的宝贵站了起来,他冲李天龙和满桌的人一抱拳:“李师父,各位兄弟,我在这里感谢你们的款待了,我担心媳妇和我婶的下落,恕我不能陪你们了。”
“宝贵兄弟,你这是要告辞?”大奎问着。
“是,我得去找她们。”
“这半夜三更你上哪找?”李天龙关心着。
“我先回趟西大望。然后再看情况定吧。”宝贵无可奈何的回答着。
“我看这样吧,”李天龙沉思着说,“你的情况最好先不要乱动。等天亮,让大奎替你回去一趟,这样你一能休息一下,二呢把你打枪的手段教教我们。要不然这玩意在我们手里都不如个烧火棍子。你看这样行不?”
“这……”
“别这那的了。”大奎把碗里的酒一口喝掉,“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睡觉,天亮我就动身,明天晚上我就能赶回来。”
“这……”宝贵还想推辞,李天龙拦住他,“就这样吧。常言说的好,客随主便,你是客就听我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