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阳光温驯而又奔放,如纤柔干练的手指,直捻入慵懒回旋的碧波发丝,将塞纳河水粼粼波光点缀在两岸明灭氤氲的树荫里。塞纳河是巴黎人心口的一串翡翠,也是玫瑰花瓣上蜿蜒流淌的露水。她平静安闲地一路走来,绕过高大、威严却总是令人魂牵梦萦的巴黎圣母院,将整个中世纪欧洲的光荣与沉默,陈列在世人眼前……
巴黎索邦大学(巴黎大学第四分校)由罗伯特·德·索邦(Robert de Sorbon)创办于1253年。最初仅是所神学院,经历了数个世纪风风雨雨,包括火灾残酷的洗礼,终于成长为一所世界闻名的综合大学。今天的巴黎-索邦大学校园,只有黎世留(Richelieu)坟墓所在的小教堂为17世纪所建,其余建筑都是19世纪末重建而成。普维·德·萨瓦纳(Puvis de Chavannes)和亨利·马丁(Henri Martin)的巨幅名画装饰着各大阶梯教室和长廊。
闷热空气中,一只蜂鸟无意间闯进索邦大学考古系教室巨大的雕花木窗,碰巧赶上一场激烈论战:
“……您根据什么认为埃及哈夫瑞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像不是用来镇守法老陵墓的,尊敬的菲奈斯教授?”一个满头红卷发的年轻少女正咄咄逼人地凝视着眼前一位白发长者。
“那么你认为,狮身人面像是依据谁的容貌建造的呢?”老人嘴角似有若无发散微笑,薄镜片后目光如烛火跳动。他喜欢有勇气的年轻人提出怀疑,因为假如是真理,就无需害怕检验。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好学晚辈的质问,而是紧接着一个反问。
“当然是公元前2500年左右,胡夫法老的儿子哈夫瑞依据自己的头像建造的”红发女子毫不迟疑。
“亲爱的米歇尔-莱格莉斯小姐,虽然你的直率和你皱眉的样子,使我想起自己的小女儿,不过这次仍然是我获胜!”白发老头眯起眼,法语在他嘴里听来分外柔和。他的幽默感引来全体学生一阵讪笑,也让红发女孩自我解嘲地耸耸肩。
“可您并没有给出证据!尊敬的教授”她显然并不服输。
“孩子们,让我们先来补习一下美术课,看几张照片。”
老头转身摁了一下讲坛上的电钮,投影仪立刻将教室正面墙壁变成一个巨大银幕:银幕上接连出现3张照片,中间一张是埃及狮身人面雕像的脸部特写,左右是另外两个不同的石雕像。随着老人不断移动电脑鼠标,另两张石像先后与狮身人面像脸部重合。对比之下,能清楚地看到3者之间的区别……
“大家请看:左面就是著名的哈夫瑞法老正身雕像,通过计算机同比例分析我们发现,他与吉萨金字塔前的狮身人面差别巨大,显然后者不太可能是依照他的相貌雕成。右边这个是哈夫瑞的哥哥詹德夫瑞,同是胡夫法老的儿子。他的确比弟弟更像狮身人面一些!不过,他们还是有很多不同,比如嘴的轮廓和眼睛比例……”
菲奈斯教授手拿教鞭轻盈指点挂图,每当他忘我投入学术演讲时,就像是在舞蹈。银丝卷曲的长发宛如飞舞在夏日里的一团白雪。
“最重要、也是往往被世人忽略的——就是考古学家在吉萨金子塔中发现的一片古老铭文。这片铭文揭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大秘密!当然,我知道今天在座各位不是每人都精通古埃及象形文字,不过,杰拉德,你是否可以帮我们温故而知新?”他期许的眼神投向前排一个瘦削小伙子。
杰拉德翻开一本厚厚的考古发掘报告,开始大声诵读古埃及象形文写成的金字塔铭文、一边做出翻译。他是个天生的朗读者,磁性嗓音亦真亦幻、简直化成了迷香,袅袅钩脱众人神智,飘离肉体返回远古……
“地上的和荷鲁斯在夏至前的七十天,由弯弯曲曲河东岸开始向另一面行走。七十天之后,他将与地面上的另一个他神奇结合,正好出现在太阳升起的时刻……”
“了不起的成就!”老人神采飞扬,他接着说:
“每年夏至前70天,人们站到吉萨金字塔去观测天空中银河的东部。发现果真有一颗星星——太阳、最闪亮的一颗星星!天文学家观测太阳,结果发现70天之后,它蹒跚移过天上弯弯曲曲的银河,来到了另一边——果真在地平线的那一点上,70天之后出现了!而那地方恰好有一个星座,是什么星座呢?”菲奈斯教授故意停顿一下,燃烧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无人回答,学生大都半张着嘴屏息凝听。
“是狮子座!地上的荷鲁斯(狮身人面像)和狮子星座合二为一了,就在这一刻合二为一!”老教授抑扬顿挫吐出这句话,听众压抑出一阵窃窃私语。
“可这又说明什么呢?”米歇尔并没有放弃,但这次她眉宇间显露出真正的不安。
“天文学证实:公元前2500年夏至这天,狮身人面像正对的东方地平线上那一点,并不是太阳!这和传统不符,天上有的,地上也有。这才是古代埃及人建造巨型遗址的准则。”菲奈斯不断抛出悬念,让人捉摸不定:
“这说明狮身人面像并非建造于公元前2500年。由于地球围绕太阳运转周期的差异,造成不同历史时期雕像、狮子座与太阳会和的时间并不一致。”
“那您认为它建于什么时间?”米歇尔完全迷惑了。
“天文学家用计算机一算,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公元前10500年!”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听众不约而同发出惊呼,这句话超出所有人想象。
“公元前10500年?那不可能!那时候存在古埃及王朝么?”米歇尔在做最后的反驳。
“事实上完全可能!我的孩子。狮身人面像并不是古埃及人建造的,而是建造于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早已失落的文明,埃及文明只不过是她的小学生!”
“那叫做什么文明呢?”有人追问。
“随便你们怎样去命名!孩子们,比如说——亚特兰蒂斯……”教授莞尔一笑。正当所有听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之时,有人走到教室门口:
“菲奈斯先生,办公室有您的紧急电话!”
“如果是我老婆为了给狗妈妈接生需要咨询医学问题,请你转告她书架第二排有一本宠物接生指南,我现在正在兴头上,没工夫!”教授心情舒畅笑对来者。
“是国际长途,副校长也在请您去!”
“噢?美国同行也开始遵守法国时制了?他们下次应该预约……”教授嘟囔着离去。
若望·德·菲奈斯,据说拥有古老法国路易王室最偏远的血统。在索邦大学历史、考古学界,乃至全球同行当中,他都是名副其实的佼佼者。不仅通晓东西方十余种早已死亡的古代语言,也是国际上著名的欧亚学及阿尔泰学考古专家。更难得他还是个古代神秘宗教与超自然现象研究者。这一切特质,使他成为学术界真正值得尊敬的人物。
若望拿起听筒,里面出人意料传来汉语。康文海在那一头热情问候这个比自己大20岁的忘年交——10年前,一次国际古代兵器博览会上,两人一见如故。
听康文海讲完叶尔兰案件的大致经过,若望神采奕奕。他对这一诡异事件非常着迷和好奇。不过对康文海强烈要求他飞一趟北京协助调查的建议,他却想再向这位老友象征性地“抬抬价码”。
“噢,亲爱的康,你知道我很迷恋巴黎的林荫道和咖啡。而且我家里的斑点犬马上要生第3窝宝宝了!所以……”
“政府方面答应出资一切往返费用,还有额外的报酬。这将是一次有助您发布全新学术成果的短暂旅行!”
“除非你答应我,康,在北京期间为我搞到法国运动员比赛门票,我就去!”
“成交!不过你先要预测一下,谁是凶手?”康文海真怕他改主意。
“恐怕,是恶鬼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