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在老萨满和兰木扎布紧催急赶之下,警方几乎在同一地理空间赶上了千年前的马队和囚车。
时值8月垂暮,一片铅乌彤云遮过,空中零星洒下点点雪花。远望去九天蓝白交割,缀满翩翩飘絮。康妮见此奇景忍不住吟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依她平日个性,定要尽情赞美一番。但此时她担心叶尔兰安危,见手心剔透的冰晶须臾消逝,又开始黯然神伤。
KaraKam看看天色,催促道:“赶紧上山找到叶尔兰意念魂踪迹,再拖下去恐怕要变天了!”只有雪豹“波然”陡然来了精神,雪山凛冽的气候环境本是生养它的故土。
康妮用毛巾擦了擦叶尔兰苍白安详的面容,最近半个月他明显消瘦。方军、李卫国前不久加固了他的担架,又加盖了一层厚毛毯御寒。一行人策马逶迤上山。康妮又开始追问传说中那些“嗜杀女魔”,不仅因为兰木扎布直觉判断她们可能与真正的凶手有关,还因为她自己的私心
若望接着分析:“她们非常可能仇恨男人,事实上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阿玛宗女战士真实存在!”
“她们漂亮么?”康妮眼帘忽闪。
“美?据说……很美,都是人间尤物!”若望朝她一眨左眼,康妮立刻噘起嘴来。若望心中暗笑,接着说:“有人认为阿玛宗人也属于斯基泰人的一支,传说她们为了便于开弓射箭,还会切除自己一侧的乳房!”
“那样的女人……美么?”康妮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她的胸并不很突出,却也傲然挺立着。这使她红着脸偷笑。
若望又说:“我并不欣赏神话作者们富于男性冲动的想象。实际上不仅斯基泰人,古代日耳曼民族同样也有女战士;甚至当年成吉思汗身边也有随军的女侍卫……”
“她们到底有什么古怪?”康妮归于迷惑。
“真正确凿的证据来自美国著名考古学家珍妮·戴维斯·金博尔博士(Dr.Jeannine Davis Kimball)迄今为止,她率领考古队花费近5年时间,在今天俄罗斯波克罗夫卡附近(Pokrovka,Russia)挖掘出超过150座属于公元前5世纪的游牧人古墓。金博尔教授与欧亚游牧人研究中心(CSEN)提供了一系列关于古代萨夫罗马提安人(Sauromatian)和萨尔马提安人(Sarmatian)的珍贵信息——在她的著作《Warrior Women》(女战士)一书中,所有证据都证实阿玛宗人的后代的确曾活动于俄罗斯与哈萨克大草原一带。古墓中常出现配备武器的女性遗体,周身落满箭簇,微弯左腿、做跃起杀人的姿势!这种姿势的遗骸极为少见,只在某些凶悍的古老民族中才会出现,表明在那个不寻常的时代,女人也异常勇武。她们身旁从没出现过儿童遗体,却一度出现成年男子陪葬者!”
“女权主义!那时候是母系氏族吗?”康妮很吃惊。
“正是。考古学家猜测这些女人必定身为统治者、女祭司、或者武士。表现出当地游牧氏族的固有传统。这恰恰说明——人类历史早期,确实曾出现过一段女性掌权的时代!这一传统在欧洲至今仍有保留,所以欧洲是出现女王最多的地方。”
康妮听得有些恍惚,体内忽然生出一股隐秘力量——有种想要向古老东方男权至上旧俗挑战的冲动!她下意识摸了摸背上的双剑,皱眉又问:“男性陪葬者……那……她们会不会杀伊利亚斯?”
“我看凶多吉少!”
“为什么?”
“阿玛宗人不止保家卫国,她们还入侵相邻的国家,而且常常取胜!传说她们骑马迅疾如风;步兵轻快矫捷,手持新月图案的盾牌,挥舞着长矛、弓箭和战斧。她们的一生都充满了杀戮和为战争准备的严酷训练。有史料记载:前5世纪的波斯战争中,阿玛宗人又以戴尖帽和穿长裤的东方打扮出现,她们的神话甚至可追溯到古代亚洲为某些神秘宗教而战的女巫。传说她们的力量始于某种原始魔法……”
“她们也是萨满么?”康妮又问。
“很可能,且绝对女人至上。在她们军中绝对不允许出现男人!”
“那……她们为什么留下伊利亚斯做俘虏?”康妮不由屏住了呼吸。
“因为……”
若望脸色一沉正要答话,前方巴雅尔一声大叫:“前面路没了,我们走不了了!”兰木扎布和特警们急忙挤到前面一看:山脊上缓坡前拉着一道看不到尽头的铁丝网,对面一座军事岗亭式建筑,已经到了中哈两国的国境线了,荷枪实弹的边防军拦住了去路……
叶尔兰的意念魂一直找不到返回现实的机会。
它不敢擅自离开王子躯壳——按照KaraKam教诲:意念魂离体太久就会自行消散,如果没有老萨满召唤就找不到自己的真身,叶尔兰一样会死!所以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若要自己平安,伊利亚斯千万不能死。现在两人可说是命悬一线的生死弟兄。
又前进了3天,囚车终于顺着山脉缓坡盘旋而下,很快进入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伊利亚斯和叶尔兰的意念一样心事重重,这一变化是在两人看过白萨满留给王子的秘卷之后。他俩至今仍对羊皮上所示内容无法理解,它严重超出两人意料!王子内心不断问自己:“母亲为什么要我这么做?从她对我临行前的嘱咐来看,这一定是种救命的计策!可以保全我的性命。可为什么必须这样?”他越想越没头绪、心乱如麻,干脆转移视线,凑近囚车中两个同伴,悄悄商议如何伺机逃跑。一路上女战士对他们看管甚严,深更半夜都轮流设岗监视,一直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凭借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叶尔兰判断出王子等人已被押解进入今天的东哈萨克斯坦境内,一路上阿玛宗人沿着额尔齐斯河(IrtyShRiver)源头向西北推进,片刻未曾离开水源。叶尔兰估计她们正朝着斋桑湖(ZaysanLake)而去。远方山峦因视野辽阔几乎被扯成一条波澜不兴的直线;天上的厚实白云是晕不开的水墨,光晕阴沉冷漠,前途毫不明朗。远处不时有成群牧马、牛羊群潮水样流过,在夏季黄绿交错的草场上喧哗震天。
进入草原后,马队速度明显加快。又行了一日,远远可见润碧如翠的斋桑湖和数百落毡房,远远又有零星女战士来迎,阿玛宗人的临时营盘就在眼前。伊利亚斯记得父亲说过:过去这里也曾是独目人驻地,大约30年前金山(阿尔泰山)西面不知从哪儿迁来一支文明骁勇的“格里芬”部族,凭借快马利刀很快征服了当地大小部落,并一举夺走自古掌控在独目人手中的阿尔泰山金矿。随后格里芬人向东、西、南3个方向迅速扩张,最终将不愿屈服的那部分独目人挤压驱赶到金山以南,偏居一隅,从此与故乡失去了联系。可是光阴荏苒,谁知道这些女人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女人们见到湖水异常兴奋,有人甩掉皮甲,仅穿胸衣短裙在草地上相互追逐嬉闹;有人弯腰采摘野花编织头环;沿途泼洒出银铃样的阵阵娇笑;女人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玫瑰色,黄褐卷发在日晕里折射光华。与生俱来的女儿天性淋漓尽致宣泄而出。毕竟,她们都很年轻,有的正值豆蔻年华。这一刻,谁也不会把沙场上的屠夫与她们相联系,她们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希腊题材绘画、或者一群上天创造的光身婴儿,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