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妮像根钉子扎在原地,并没有躲。
巴雅尔原本一棍击向她头顶,见她昂首不避,只怕是反应不及。心道,这美妞娇嫩,八成是个芭比娃娃。万一打出人命岂不是我犯罪?闪念间手中劲道就轻了许多,准头一偏,改而砸向她右肩。
警棍撕扯空气的呜呜声,有时候也像只赶不走还骚扰你的绿头苍蝇。棍头仅距康妮肩头寸许,她猛一缩肩拧腰、身体以左脚尖为轴,滴溜溜画了一个圆规——左手不知何时已拽出肩头剑柄,剑却并未出鞘;康妮一旋之际让过身侧虎扑之势,左手剑鞘侧面只轻轻在巴雅尔后颈“天柱、风府”二穴一拍,力道不大、刚巧奏效,蒙格利亚壮汉轰然倒地,眼珠猛颤,瞬间如耗尽电池的灯泡,眼神一灭,头晕得已站不起来!
叶尔兰和若望在一旁不禁喝起彩来,教授心里对康妮功夫有底,所以刚才有人要和女孩比武,他并未劝阻;兰木扎布看得真切:巴雅尔那一棍,自始至终紧贴康妮身躯仅仅半寸,她这一串动作恰似雨中伞沿旋出水线,灵动飘渺、丝丝入扣,看似凶险,实则潇洒之极。
他眉梢开始渗出一滴汗液,身侧方军却喊了声:“我来试试!”又抡起一根警棍跃上前去,结果战不下3个照面,康妮凌空打了个“旋子”,后脚跟磕在他手腕上,这一脚也不很重,只是足以让他撒手仍掉了警棍!李卫国一瞧,心想罢了,我也别上去现眼了,干脆……
“且慢!”兰木扎布慢慢从路边拾起一根齐人高的竹棍,拂净尘土当风舞动。只听呜呜风响如泣如诉、舞棍者很快被一团昏黄棍影裹住,他脚踏泥陷、龙行虎步,踩出一趟八卦路数,欺身来到康妮近前。
“少林罗汉棍!”
康妮微一皱眉,她这次终于卸出干将、莫邪双剑在手,但仍未拔剑出鞘。
兰木扎布冷哼一声,突然双臂一错,康妮眼前重重棍影蓦然化作一条黑线,迎面破风劈来!她知道这棍中杂有内劲,单手封挡万难招架。只好双剑交叉呈十字,“锵”声乍起架住来棍,棍头已裂出数道缝隙。谁知兰木扎布面露喜色,喝声:“来得好!”却以剑棍交接处为轴心,旋转棍尾由下撩上,朝康妮胯下扫来……
这一击,恰好封住人体死角,如果康妮闪身,双剑势必撒手;如果下压,又不及兰木扎布力大。就在一击必中之际,康妮忽挪身侧闪,左手撤剑;右手剑柄脱手,只在指尖离剑之际,并指在剑柄上一捺。
只见那剑身忽悠打了个旋,竟似被磁铁“吸住”一样牢牢粘连在棍上,又似单杠运动员单臂大回环,剑鞘挟风扫向兰木扎布面门,这一招俄顷突变,大异常理,兰木扎布只“咦”了一声,鼻梁已挨了一记闷棍!直打得他眼前发黑,前额发紧,双手离棍“蹬蹬”倒退几步,用手摸时,鼻孔中竟已流出两线血痕……
在场众人皆惊,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玄妙的武艺。兰木扎布双目赤红、愣了片刻,僵硬的脸上却绽出笑意:“难怪江湖人称——宁挨三枪,莫惹双龙!游龙剑法神鬼莫测,果真名不虚传。刚才你要是拔剑出鞘,我这鼻子肯定就没了。多谢手下留情……”
康妮见这一幕,想起幼时和父亲对练拳脚,每逢自己不慎出手过重,打疼对方时,爸爸总是轻抹脸上淤痕,咧出一个微笑,暖声说:“不疼、不打紧……”她不由满面羞红,慌忙赔过不是,又扶起晕忽忽的巴雅尔,见无大碍,这才放心。她发现兰木扎布虽工于心计,却还算个智勇双全、血性耿直的汉子。不用说,“测试”自然是通过了。
一行人略微修整又重新登机。下午七点,大家终于踏上了阿勒泰的土地。新疆的夏日,晚上七八点钟还是艳阳高照。兰木扎布事先已通过官方安排大家落脚当地公安宾馆。随后开始准备第二天行程,补充必要的装备和给养。
吃过饭,康妮拉着若望和叶尔兰出去逛街,想好好领略异地风光,兰木扎布则认为叶尔兰目前尚未完全澄清嫌疑,还在“观察”期,不宜脱离组织。康妮正想辩解,被若望笑着一把拉开,只好撅着嘴,随哈那提等人一道出游。晚上几人回来得很晚,高声赞美当地民风纯朴,小吃爽口。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兰木扎布借来两辆军用“东风铁甲”越野吉普车,康妮一见乐得直拍手。她想起自己平时在京城开的“天语”,不禁艳羡起来。兰木扎布和叶尔兰都有些担心若望年纪大、不宜颠簸。好在8人分坐在两辆加宽的军车里仍显空空荡荡。阿勒泰警方又派来一个熟悉地形的司机充当向导。
迎着金黄微醺的薄雾晨曦,大家踏上征程。
兰木扎布、叶尔兰、康妮、若望和老杨同乘一车在前开道。司机老杨40出头,土生土长的新疆汉人。一上路就打开话匣子,东拉西扯聊起家常。兰木扎布并没告诉他此次行动的真正意图,司机只当北京领导陪同外国学者来考察;康妮初来新疆,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一边欣赏窗外风景,一边问叶尔兰:
“天鹅部族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昨晚看到很多天鹅族同胞,怎么有的长得跟你一点不像?”
叶尔兰眨动蓝色琉璃状的眼睛说:“天鹅部族的先民有数千年悠久历史,不同时期,草原上不同的种族和部落由于战乱或者迁徙,不断融合,最终才形成了今天崇尚天鹅图腾的民族。所以我的族人长相类型很多:有金发碧眼似欧洲人的;也有脸膛宽阔像蒙古人的;还有卷发深目像西亚人的。不过,我们都有共同的文化纽带……”
“天鹅族羊缸子(女人)么,奶皮子一样白,漂亮得很撒!”老杨打趣道。
康妮开心大笑起来,即使纵情欢笑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清越如银质铃铛,品着窗外灌入的清甜和风,康妮不由深深恋上了这片神奇土地沧海幽碧的蓝天;无边漫卷的阔野;绿浪汹涌的草甸;喜欢上胸怀像草原一样宽广、质朴好客的天鹅图腾民族。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久居的现代都市尘嚣泛滥,其实人人内心深处绽开裂缝,皆感自危,早已产生了想要逃跑的欲望。人与天地的关系,正像鱼和水……
中午,车子停靠在布尔津县城加油。饭后大家继续赶路。
若望注意到:上午行进时国道延伸在平原上,两侧原野舒畅铺开,天高地阔,长风万里,天地间压榨出人类的渺小;一过布尔津,公路就开始进入丘陵和山地。车辆仿佛爬行在莽野巨龙横卧天际的身躯腠理,一米米丈量幽深岁月;浮云怒卷而过,大地浮光掠影、暗淡明灭。每当绕过一个悬崖上的急转弯道,纵目望去,一气空濛,山野间极致的色彩割裂了视觉,眼睛竟显得微微发痛。
走着走着,进入荒凉路段。老杨忽然放慢车速,指着前方路面上一个黑点说:“你们看,那是撒东西?”
乘客们摇下窗户,仔细望去,只见远处一团毛茸茸事物微微跳荡。
车行渐近,那东西越发真切:一团毛皮青白相间,只中缝夹杂着棕黑色长毫。再近些,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一人佝偻着背,背上裹着一张草原狼皮。狼皮显然是刚剥下来的,边缘和尾稍还滴滴沥沥淌着鲜血,滚落入路面灰土,摔裂成血色毛虫!最奇怪的是狼头竟然紧紧箍套在人头上,从背影看,极像一头活狼长出双人腿,在野地里踽踽独行……
车从那人身旁缓缓经过,车里人看得目不转睛:叶尔兰隐隐听到一种绝非人类、近似野兽的喘息声,声音似从那人喉管里磨蹭擦刮出来、像砂轮打磨玻璃般刺耳!众人浑身汗毛直竖,再屏息聆听:那呻吟越来越大,车身超过此人时,大家回望——只见一尊狼头双目赤红,圆睁瞳孔放大的狼眼!揉揉眼再看,原来那狼皮嘴套下,影影绰绰藏着一张人脸,阴暗中看不清面目,似乎满脸血污。
兰木扎布略一犹豫,示意疾行。老杨一踩油门,车子快速窜了出去,像是有意逃开;后面巴雅尔那辆车好像也被这一幕震慑,稍一迟疑,也急急避开那人提速赶来。
一行人惊疑未定,兰木扎布问老杨:“这人顶着张死狼皮筒子做什么?这是本地少数民族的风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