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方为准备结婚，也非常忙碌。既不能因为举办婚事耽误工作，也不能因为工作头绪多而影响了筹备婚礼，好在热心的人多，支持的人多，帮忙的人也多，场部有洪场长、尤主任，家里有秀巧、有两个爹。但有一样关键的东西是必须具备的，定下婚期的第二天，远方就向地区林业局打了结婚申请报告，远方已经三十岁，属于晚婚了，送交报告的时候人人贺喜、个个祝贺，姚远方虽然不是局机关的人，但姚远方近些年在地区整个林业系统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局里各个科室，包括主管审批的人事科和办公室也都大加赞赏，一路绿灯，但因为远方是新近竞聘上岗的林场场长，是林业局二级机构的主要领导同志，这份已经拟定意见“同意”的结婚报告在局长江景天办公桌上已经放了三天了，姚远方几乎天天打电话催促，人事科的同志总是说：“会同意的，局长忙，看了批了就打电话告知，报告也不用急着拿走，先办婚礼就是了。”但人事科的同志几乎每天都催江景天，而江景天几乎每次都说：“不急，还有好几天嘛！”第四天，也就是要举办婚礼的前一天，人事科的同志又去江局长办公室催要，不仅没讨着批件，连人都找不到了。人事科的同志曾夸下海口，一定要在婚礼前把批件拿下来，这下可傻眼了，经过多方打听，才弄清楚，江景天一大早，就带着结婚报告，带着老婆何家慧、女儿江凤丽奔灵山林场去了。
人事科的同志怕节外生枝，不知局长对婚礼持什么态度，因为林业局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七年前，江局长曾有意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姚远方做对象，局长亲自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就给姚远方打了一个电话：“姚场长，你好，我是林业局人事科长赵志强。”
“科长好，我的结婚报告———”
“应该是没问题，但是———”
“科长尽管讲。”
“可能，可能，江局长去你那里了。”
“啊？来灵山，江局长来灵山了？”
“一早就出发，如果去，估计快该到了。”
姚远方还想说话，林场办公室尤主任推门进来报告：“场长，地区林业局江局长到了，就在场部前面的广场上。”
姚远方放下电话，直奔楼下，远远就看见江景天，还有局长夫人、地区人事局局长何家慧，还有局长的女儿江凤丽。姚远方奔上前去与江局长一家握手，亲切寒暄：“江局长好，何局长好，凤丽好，欢迎你们来林场指导工作。”
“小姚呀，恭喜恭喜，我们今天来，一是道喜，二还是道喜，你看你双喜临门，刚竞聘上场长，又要与心爱的人结婚，真是可喜可贺。”
“谢谢局长。”
而何家慧的话却要亲切得多，家常得多：“远方，好孩子，终于苦尽甜来，等到心上人了。好呀，阿姨真心祝福你，过去我就说过，阿姨看好你，阿姨相信你不仅事业有成，而且生活会很美好。今天，我们一家都来了，都来为你祝福，同时，还要看你结婚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我们给你们打打下手。”
“谢谢阿姨。”
“好事怎么就让你一个得了呢？”江凤丽第一句话说得毫无表情。
“谢谢凤丽，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们的账还没算清呢。”
“啊？”姚远方不知道江凤丽要干什么。
“但愿你傻人还真有傻福。”
“凤丽，好几年没见面了，你好吧？”
“你好，我不好，你幸福，我不幸福。”
“你……”远方不知道如何回答江凤丽。
“一会儿咱们单独谈。”
“那好那好。”远方忐忑不安。
何家慧走过来：“远方，这是你的结婚申请报告，老江早批了，不仅批了，而且他要亲自送来，婚礼是后天吧，不晚。我们住这里了，后天，我们一家参加你的婚礼，阿姨全家为你祈福，为你一家贺喜。”
姚远方要安排江景天一家去招待所休息，被江景天、何家慧拒绝了，何家慧说：“远方，晚上再去招待所，先去你们家，我们去看看新房，看看有什么我们要做的事。另外，我们还从局里带来五六位同志，男女都有，有什么事，安排他们去干。你呢，还要带我们去看看新房，然后再去山上看看，老江说，这山上美着呢，我相信这两年经过修缮加工，一定会更好看了。”
“好的。婚礼也没多少准备的，就是后天，要爬几个小时的山路，在灵山头龙凤顶上合欢树下，太远了，你们就不要去了。”
“我去！”凤丽先开口，“爸、妈，你们如果嫌累，你们可以不去，但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看看新娘子是什么样的仙女下凡。”
“你去，我们当然也去。”
在姚远方家，江局长一家与姚远方父亲，与左梦玲的父亲左贵山一块见了，大家互致敬意，还看见了忙里忙外的张秀巧、马云霞和梁红玉。看见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江凤丽也加入了忙活的人群，和几个姑娘说得挺开心。还是马云霞心直口快：“你就是那个江凤丽，姚场长在林业局时的女……女朋友。”
“是啊，没有什么可害羞的。那时候我们还小，还不懂事，如果是现在，那个———那个左梦玲就没机会了。”
梁红玉明知故问：“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我们任性，远方就不可能单独上北京香山，如果他不单独上山，就不可能认识这位左梦玲，不认识左梦玲，远方还不知是谁的呢。”
“肯定是你的，对吧。”
“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是。”
“这么有信心。”
“当然。你们见过左梦玲吗？”
“见过。”
“我比左梦玲长得差吗？”
“不差。”
“我差在那时候没她能通情理、懂人性。现在，我懂了，可也晚了。”
“这么说，你现在还喜欢远方哥哥。”
“别看秀巧年轻，一眼都看清了问题。”梁红玉笑道。
“我才不喜欢他呢！”
趁着江景天夫妇与姚远方一家寒暄交谈的时机，姚远方把江凤丽叫了出来：“凤丽，你出来一下。”
为了掩人耳目，凤丽自我解嘲地说：“看见没，新郎倌还是忘不了我，要请我做伴娘呢。”
远方和凤丽在远方家旁边一簇青青竹林旁见面了，竹林旁有两块青青石头，正好可以落座。“凤丽，你请坐，咱俩谈谈。”
“谈……谈什么，你都这样了，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我……我对不起了……让你……生气了……”
“我———呜———”江凤丽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感，竟“呜———”地哭了起来。
“凤丽不哭！”
哭了一段时间，凤丽站了起来：“好啦，哭过了，难听话也说过了，气也出了，该说正经话了。”
“正经话？”
“对，正经话。在你远方看来，我可能还是那个骄傲、任性、蛮横、霸道的局长千金，是那个让你紧张、让你厌恶、让你不乐意接近的女人，对吧？你错了，我江凤丽已经不是原来的江凤丽了，我之所以能上山，就说明我已经变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江凤丽了，用你希望的话来说，我已经变好了，变正常了，变得通人理，懂情义了。这个变化是我用青春，用血泪换来的。我告诉你，就因为你看不上我，就因为你一个山里孩子看不上我一个城市姑娘，我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这两次婚姻，一个是冲着权去的，我找了一个跟我父亲一样级别的官，而且嫁给他后，他又升了一级，但不到两年，我就跟他分手了，因为在他眼里，只有权力，只有当官的欲望，只有往上爬的意念。而缺的是像你一样的对事业的执着，对民生的关怀，对人的情义。另一个是冲着钱去的，离婚后我又嫁给了灵山地区首富，尽管他比我大十五岁，他对我真是很好，因为第一次婚姻前他就一直追我，离婚后他第一个找我，并不计较任何前婚而娶我，但好一段以后，他又回到了他的老路上去，一切为了钱，一切用钱去办事，一切让钱说了算，在钱上他对我真无可挑剔，任我花、任我支取。但和他的关系，除了钱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了。在我希望他多做点善事、好事无果以后，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因为在我心里，只有你的形象，你的真诚，你的善良，你的一切一切，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我，但……”说到这里，凤丽又哭了起来，泪如雨下。
“凤丽，我那时也年轻，我不懂你。”
“是的，你不懂得我，尽管那时候我任性、刁蛮，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你回想一下，七年前，爸妈给我介绍了多少对象，但我都拒绝了，唯有你，当爸妈把你的照片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拒绝，而且同意交往，这证明，证明了什么，你知道吗？证明，第一印象我就看上了你。你再想想，我们交往以后，我除了耍点大小姐脾气之外，对你还是很尊重的，对你还是很关心的，给你买衬衣，给你缝袜子，给你带东西吃，对别人，我从来也没做过；你再想想，到香山我为什么不让你跟我一块上香山？”
“为什么？”
“你可能以为我只是蛮横霸道、任性不讲理，但我为什么要治你，就因为我看你其实也是挺犟的，就一个小包包的事，你跟我过不去。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拿不了那个小包包，而是也要争一个道理。而我呢，也要争一个地位，什么地位？我认为你迟早是我的人，迟早我们要成一家，而在这个家，一定是我当家，我说了算，要不，你这么帅的男人，管不住以后风险可大了。我不让你上山，是想让你在山下好好想想，想通了这个道理，你就会好好听我的，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但是，我还是不了解你，是我把左梦玲奉送给了你，是我成全了你。”
说到这里，自以为懂得许多的姚远方也不由得如梦方醒：“凤丽，是这样？”
“你再想想，即使你认识了左梦玲，即使我们有了香山的矛盾纠结，我放弃你了吗，我改换目标了吗？没有。我请你吃饭，希望你断了与左梦玲那不切实际的念头，你上灵山，我希望你尽快回来，我后来打电话，写信让你回局里、回城市，难道你一点都读不懂，我为了什么，如果我心里没有你，我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着想，为你奔忙吗？”
“这———”江凤丽说得有理有据，有情有义，远方不能不认，不能不服，“凤丽，对不起。”
江凤丽擦擦眼泪：“不说对不起，首先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以前的我不是任性蛮横的厉害姑娘，不是霸道不讲理的局长千金，如果我像现在这样懂得人情世故，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你不但不会看不上我，而且，后天在山上与你喜结良缘的那位姑娘，绝不是左梦玲，而是我江凤丽。”
“谢谢凤丽，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生活让我懂得了许多道理。”
“我真的应该祝福你。”
“也实话告诉你，是你们天方夜谭似的爱情故事感染了我。本来，父亲对你还是有点意见，父亲认为，我江凤丽对你那么好，你看不上，反而去爱一个找不到、摸不见的姑娘，所以，结婚报告他压了三天，还把报告拿回了家，跟我说，他就是要多压几天，甚至不想签字，是我催父亲签字，并提议，我们一家上山，为你们祝福，为你们的婚礼帮忙出力。妈妈也支持我的意见，就这样，我们一家上山了，为你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谢谢。”
“我也希望像你一样，好人有好报。”
“凤丽，你一定会这样，好人有好报，过去我不理解你，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好兄妹，这灵山，以后就是你的家。”
“哈———好朋友可以，好兄妹也赞成，但让我住灵山，成为一家人，那可不敢了，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你那个左梦玲吃醋。”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