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安排左贵山与自己的父亲聊天，自己则兴奋出门，去看看灵山林场巧手梁红玉为梦玲缝制的婚纱。梁红玉是林场远近闻名的巧手，一手手工活做得描龙绘凤，活灵活现。在林场，无论是嗷嗷待哺的幼儿，还是潇洒俊逸的青年，再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灵山林场医生梁红玉都能为他们做一身特别合体，又新颖别致的衣服，因此，在灵山林场，梁红玉还有一个称呼“巧手梁红玉”，再加上她是医生，对病人又特别好，“天使梁红玉”，是她的另一个美称，由此可见，梁红玉在林场的口碑。在去梁红玉卫生所的路上，姚远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七年来在山上与梁红玉交往的点点滴滴，梁红玉，是唯一一个看过他身体全部的女人，是唯一一个与他同床共寝，身体又紧紧相连的女人，是唯一一个可能与自己发生点什么，可自己又什么也不知道的女人。而这一点，也只有远方自己和梁红玉两个人知道，那次经历以后，每见到梁红玉，梁红玉都会脸红到底，有时甚至开会的时候，只要远远看见姚远方，梁红玉也会脸红，红得只好低下头或逃开。
……
那是三年前深秋一个傍晚，天下着小雨，远方正在林场值班，下班了，远方准备回家吃饭，正巧，远方看见场医梁红玉正陪着一个女孩子匆匆往外走，“红玉，你们去哪？”
“姚场长，四队的方瑞娟病重，我得去看看。”
“这么晚了，路又这么远，就你一个人？”
“还有翠花这女娃呢！”
“那你回来怎么办？”
“没事！”
“怎么会没事，四队离厂部是最远的，路又特不好走。我陪你去。”
“那怎么行，你是场长。”
“你傻呀，我已不是场长了。”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场长。”
“我让他们给家里带个信，我陪你去，这样回来你就不用怕了。”
“那怎么好。”
“别说客气话了，我们走吧。”
梁红玉虽然嘴里拒绝，但心里非常乐意，甚至可以说是欣喜。因为自从上次抗洪抢险，姚远方受伤，在卫生室被梁红玉擦身洗澡，治疗以后，梁红玉就爱上了姚远方。只是由于性格内向，羞于表达的原因，她从没有表白，也不敢表白，因为几乎林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林场教师马云霞喜欢姚远方，而且马老师爱得直白热烈，光天化日，马老师从不隐瞒她爱姚远方的现实。梁红玉则不一样，她只把爱埋在心里，她不好意思，也缺乏胆量和底气与马云霞竞争，倒不是她比马云霞差，而是她认为能不能爱，会不会有结果，主要因素在男方，在姚远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张秀巧上山以后，张秀巧是远方父亲挑的“儿媳妇”，又为人特贤惠，特乖巧，人长得特美丽，梁红玉感觉自己更是不好意思表达。然而，爱就像种子，既然种下，就很难根除，她只是毫无怨言，不计回报，甚至没让远方知道她爱着姚远方，她只是想离远方近一些，只是想经常能看到姚远方，甚至她经常会傻傻地想：希望远方能生病几次，能在卫生所住院，这样她就能天天看到，天天与远方密切相处了。
翠花女娃领着梁红玉医生和姚远方在密林间穿行，等到翠花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不巧的是，天下雨了。梁红玉为翠花母亲诊完病，又打了一针，并留下三天吃的药，就准备回场部了。但天黑了，又下雨了，翠花母亲要留两个人住下。
方瑞娟说：“我这个身体就是天气预报，今天腰腿疼得很，我知道今晚和明天肯定要下大雨，你们别走了，就在我家挤挤，虽说只有一间房，姚场长，你委屈一下，你和梁医生挤一张床吧。”
“啊———”梁红玉大惊失色。
“这怎么行？”姚远方也坚决不同意。
“天下大雨，山陡路滑，还可能有野兽出现，在家里挤总比外面安全呀。”
“瑞娟大姐，放心吧，我堂堂男子汉，会保护梁医生的，山路走惯了，没事。”
“就是！”尽管梁红玉从内心并不反对留下，留下挤在一个床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但毕竟是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就在一起，怕什么嘛！但她嘴上还是说：“我们回去。”
就这样，两个人冲进了雨幕，开始了返回林场场部的行程，开始是雨，一直下个不停，路上、树叶上到处都是水，很快雨水汇成了溪流，溪流又扩大成了山洪，虽然还不具有威胁，但水流在四处飞溢，每一脚都会溅起一片水花。姚远方和梁红玉顶着风雨，打着手电，虽然有一把雨伞，但雨水太大，衣服基本上都湿透了，远方把雨伞给了梁红玉，自己早就成了落汤鸡，但他是男人，他只能这么做。
“咔嚓！”随着一声巨响，雷鸣电闪，中雨变成了大雨，天就像漏了一样，宽大的瀑布般的雨幕遮住了人们的视线，梁红玉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我怕———”
远方赶忙扭头，抓住了梁红玉的手：“红玉，雨太大了，咱找个地方避一会儿，下小了再走？”
“嗯。”
“可这里哪有躲雨的地方呢？”
“前边不远有个山洞。”
“你怎么———”
“我经常给方瑞娟看病，有一次下雨了，就躲在那个山洞里，可那是白天。”
“好，咱去躲一会儿。”
不到五十米，两个人就来到山洞前，由于雨大水急，山洞前的小路被雨水冲倒压弯的树枝绿草全部覆盖了，小路没了，必须跳过树枝和草丛才能走进山洞，“我先去看看”，梁红玉伸腿就要过去。
“停住。”远方拉住了梁红玉，“怎么能让你去？”
远方把手电给了梁红玉：“红玉，你站在这里，用手电照着我，我把路踏开，把两边的树草分开，路打开后，你再过来。”
“场长———”
“别争了，我是场长，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吗！站好，拿好手电，雨伞你打着，我过去了。”
在巨大飘忽的雨幕中，在哗啦奔涌的山流里，远方借着梁红玉打射着的并不强烈的手电光，快速地踏路，拨开树枝，踼开杂草，搬掉石块，撕烂藤蔓。眼见得已经打开小路，只剩下三棵树枝，就可以迈上洞的青石板了，在远方弯腰伸手，并用脚跺开两根稍粗一点树枝的时候，就听见远方“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怎么啦？远方。”
“可能是碰到蛇了。”
“蛇咬了，那怎么得了？”
“没事，路已经打开，红玉，过来吧！”
梁红玉急切地顺着姚远方打开的路走近姚远方，“我看看，咬哪了？”
“没事，先进洞再说吧。”
两人进了洞，尽管洞里也漂进了不少雨水，但洞比较深，在洞的高处还是干爽清洁的：“红玉，我———我们歇一会儿。”
“场长，远方，你怎么啦？”
“我，我冷———冷———”。
“我看看，蛇咬你哪了？”
远方也没有劲坚持了，伸腿让梁红玉查看。
“竹叶青！”梁红玉“哇”地哭了起来。
“别慌，红玉，你是医生，我还指望你———你治呢。”远方浑身发冷，双牙碰磕，但他坚持鼓励梁红玉。
“这是咱灵山最毒的蛇，老人说竹叶青咬了以后，人走不过七步，咬得轻的也是早上咬，晚上完，这可怎么办？啊———”
梁红玉又要哭。
“红玉，———想一想，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我———”
“红———玉，要坚持，有我呢。”
“我害怕———”
“怕———怕什么呀。”
“我怕你，怕你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胡说！”远方强力支撑，“红玉，你是医生，我现在被毒蛇咬了，怎么办，就靠你这位医生治疗，如果———你还认为我是场长，你———你就想办法给我治。”
“治？”
“对，必须治。”
“我———”
“振作起来！”远方又怒吼一声。
沉默，短暂的沉默后，梁红玉“刷”地站起来：“我治！”
说完话的梁红玉突然兴奋起来，她脱下远方的上衣，用挤下的雨水冲刷远方被蛇咬的伤口，又从药箱里拿出消毒的药具，为远方消毒，消完毒她轻轻地叫了声，“场长，场长。”
远方已经昏迷，梁红玉又呼叫：“远方，远方哥———”
远方没有回应，梁红玉抱住姚远方，感觉远方还有心跳，再摸脉搏，脉搏还在跳动，“怎么办？怎么办？”梁红玉此时已经忘记了害怕，只剩下焦急，“必须想办法”，梁红玉知道，她的药箱里是没有治疗毒蛇咬伤的药的，但消炎的针还是有的，于是她拿出消炎针的两倍剂量，先给远方打了下去。梁红玉希望，但愿这两支翻倍的消炎针能缓解毒性发作，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办？”梁红玉打开手电，看自己喜欢的这位男人，终于和他单独相处了。刚才，紧急之下，也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紧紧拥抱了，本来是件幸福的事，但在远方遭毒蛇咬，生命危在旦夕的情况下，快乐和幸福感转瞬即逝，取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担心和恐惧，担心毒性发作，远方会丢掉生命，一种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恐惧笼罩全身，“绝不能让远方丧失生命。”此时此刻，在倾盆大雨下，在深深山洞里，梁红玉一种信念油然产生，并且越来越强烈，而要让远方生存活下来的人只有她梁红玉了，而梁红玉要救姚远方的办法就是必须去找药，找中草药。过去，她曾经救治过被竹叶青毒蛇咬伤的人，当时，卫生室所有的药都用过了，但受伤者依然发高烧，说胡话，是灵山上的“老中医”胡先生，从山上采集了一种叫“灵芝花”的中草药，既熬水喝，又用中草药的枝叶捣成泥糊状，敷在伤口处，结果，不出三天，伤者不仅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活蹦乱跳地上班干活去了。
“去找草药”。梁红玉是个有心人，那次治疗蛇毒咬伤，她就专门向老中医学习，并和老中医上山采过药，并现场学习了识别、采挖救治的方法。梁红玉在山洞里找了些留存的山草，把远方安置躺下，自己则走出山洞，她要在茫茫雨夜、深深密林、漆黑不见五指的山中寻找救远方的草药。站在洞口，梁红玉双腿打战，更重要的是心在害怕，她双手哆嗦，忘记了打开手电，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她想回头往洞里走，因为外面太黑，太暗，雨水太大，气氛太瘆人了。“我回去，远方怎么办？”梁红玉又停下回去的脚步，一扭身，毫无顾忌地冲出山洞，扑进茫茫雨夜里。
梁红玉无法打雨伞，因为打雨伞无法寻觅草药，再说了，衣服早就湿透了，打雨伞也没什么用。梁红玉找了一根木棍，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木棍，忘掉了胆怯，扔掉了恐惧，打开手电是为了照路，为了找到治伤的草药，挥舞木棍，是为了开始把可能碰到的蛇、虫和小动物吓走。至于会不会碰到狼和豹子等更凶狠的动物，那么只能碰运气和个人的造化了。在莽莽密林里找了一个多小时，手、胳膊被树枝、树刺拉伤了，梁红玉感觉不到；腿、脚被荆棘刺伤了，流血了，她顾不上，她还必须留下回山洞的记号。不能找到了草药，却在茫茫雨林和夜色中迷了路，如果那样，不仅远方得不到治疗，而且她本人也可能被这无边无际的雨夜和山色吞没。两个小时过去了，终于在山崖的夹缝处，梁红玉找到了治毒蛇咬伤的中草药灵芝花，梁红玉喜极而泣，流着眼泪冲了过去。
草药采了回来，回到山洞的梁红玉急切地赶到远方身边，她摸摸远方的脉搏，已经很微弱，再听听心跳，虽然还有，但也很虚弱。而最严重的是，远方浑身烫得吓人，梁红玉摸脉搏和量体温时就感到远方发烧发烫的体温。以梁红玉的经验，这种高烧体温，几乎到了人体温度的极处，必须及早救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