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常委会议室里,********肖岩,副书记郝来,常务副县长乔飞叶,宣传部长米范,副县长余为远,县委办公室主任佟如铁会集于此,等待着教育局局长倪千成的到来。
“咚咚。”
“请进。”
倪千成进来,与已经在会议室的肖岩等一一握手,坐下后,肖岩首先发问:“倪千成同志,县委常委几乎一半的人都在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宝山乡滴水岩村的村民和小学生上访你知道吗?”
“知道,无理取闹。到教育局我已经给堵回去了。”
“但上访的人围住了县委县政府大门,最多时,人数几乎达到了千人你知道吗?”
“这……”
“学生们上访并不多见。但这次学生上访就因为你的一个决定,要让县委县政府拿出很多时间、很多精力,甚至很多人员去应对这件事,我们要派大车把这些学生送回去,要把宝山乡的书记、乡长甚至滴水岩村的支书村主任调来处理问题,要派公安局上百名警察来维持秩序,以防万一。如果哪个好事的或者碰巧在这里的记者把这件事捅到媒体上,将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
“我……这,不知道。”
“你的个人决定,大大提高了我们的执政成本;你的决定,严重影响了县里的安定团结;你的个人决定,很坏地损害了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你是一个共产党员吗,你首先是一个党员,国家干部,其次你才是一个男人,才有你的面子。”
“对不起,我想不了那么多。”
“那我再问你,左老师工作的滴水岩小学,你去过吗?”
“没有。”
“全县最穷最远最偏的小学学校你都去过吗?”
“去得……很少。”
“左老师的表现怎么样,你知道吗?”
“听到一些,但不详细,不具体,不全面。”
“那你调整她的依据是什么?”
“正常的教师调动。”
“是正常的吗?”
“正常。”
“怎么正常?”
“肖书记,请问你,怎么就不正常?”
“看来,我请这么多县委领导与你谈话是对了,好在我们之前对你做了点调查研究,知道你是烂水沟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知道你是一个有个性的人物,那我告诉你,为什么不正常:你用个人的决策来代替局党组的决定,却还冒充局长办公会的决定,这是第一个不正常;你不了解左老师的情况,不关心她的工作学习和生活,而却贸然决定她的去留和调动,这是第二个不正常;你的错误决定引起了民愤,影响了社会安定,增加县委政府的工作难度,增加了执政成本,你还不知道认识错误,这是第三个不正常;你本来就是有错在先,你借着醉酒,欺负左老师,酒醒后你本应认错道歉,充分尊重左老师,说轻了你是行为不端,说重了你调戏猥亵女性,党纪国法找你对号入座也不为过,但你不但不悔过,不思错,反而要兑现你的所谓让她在宝山县贫穷偏远的学校待个遍,你是古代的封建君主吗,你要是君主,你要是负更大的责,当更大的官,有多少百姓要遭殃,有多少志士仁人要受害,你的这些所作所为正常吗?”
肖岩说完这些,倪千成才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头低下去了。
肖岩说:“为什么要跟你谈,就是让你真正认识错误,谁造成的恶劣后果谁来收拾。同时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为了挽救你,倪千成,我也可以告诉你,如果按你给县委县政府工作捅下来的娄子,如果按你的所作所为,如果按照我过去的脾气,有必要跟你谈吗?让纪委查查你的事,往会上一摆,恐怕你不仅保不了这个教育局长,这个干部身份能不能保住很难说呢。我呢,是受了左老师精神的感染,感到受启发很多,我和左老师一样,都是名校的毕业生,只不过我比她早几年而已,但她能在深山沟任劳任怨、默默无闻地教书育人,你知道吗?左老师的所作所为,会深深地影响那一带的孩子,所有被她教过的孩子,都会深深地受她的影响。她为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最基础,最坚实的工作,比比左老师,我都感到羞愧,你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倪千成说:“我错了,肖书记,我改,立即改。”
乔飞叶说:“千成同志,肖书记苦口婆心,义正词严地跟你讲了这么多,我跟你说几点:一、立即改正错误,纠正已发出的决定;二、找时间专门去看看左老师,不仅仅是向左老师去认错,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左老师的品德和精神;三、尽可能为左老师工作、生活提供多一些帮助和支持。你做不好,不真心认识错误,不仅肖书记和我们在坐的饶不了你,左老师的父亲也饶不了你。更重要的是宝山的老百姓饶不了你。左老师,那可是我们宝山的凤凰,宝山的仙女,我们宝山孩子的好师尊呀!”
肖岩作最后的总结:“飞叶同志说得好,我完全赞成。千成同志,我们不对你施压,是希望你真正认识错误,改正错误。认识改正错误,你还是好同志。撤一个干部容易,找一个教育局长也容易,但如果你能变成一个好干部好人,那是多么功德无量的事,人常说,怀揣仇恨,私欲过多的人其实也不轻松呀,等你变成也像左老师一样心地纯洁善良透明人的时候,你也是轻松的快乐的!”
倪千成头更低了,一个劲地说:“是,是———”
两天后,左梦玲接到通知,继续在滴水岩小学教书。
为了这个消息,滴水岩村的近千口子乡亲,滴水岩小学三年来左梦玲教过的所有学生都来到了小学校,他们歌,他们唱,他们哭,他们笑,在小学校整整热闹了一天。不仅山民和孩子们来了,连乡里的书记乡长和许多干部也来了,他们带来了慰问品,带来了感谢信,带来了全乡人民的问候,左梦玲一次又一次地感谢,一次又一次感动流泪,一次又一次地推辞拒绝。在辛书记和乡长离开小学校的时候,左梦玲把他们送到小河桥边,并十分严肃地对他们说:“辛书记,和乡长,我请求你们,也请你们转告县委肖书记和其他领导,不要送东西给我,不要组织人来看我,更不要宣传我。其实我所做的都是一个人民教师应该做的事,都是我的本分,我仔细回顾过,没有一件是离奇的,是过人的,是英雄的,是壮举。作为老师,不教书育人行吗?孩子落水,你是老师,你也会救呀,孩子没吃的,我能只顾自己吃吗?孩子生病了,我能不送医院吗?家长把学生们送到学校来,就是信任,教孩子,爱孩子是每一个教师的天职,没有任何可夸耀的。就如你作为书记乡长,把全乡工作做好,是你的应尽职责,我把书教好,把学生们带好,难道值得去夸耀吗?我是个爱清静的人,只想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地履行我教书育人的职责,如果经常有人来学习参观,或有领导来看我,我这里安静的环境会被打乱,我会不习惯,如果小学校成了热闹的名利场,那我真的要走了。请你们务必代为转告。”
左梦玲的话说得辛大刚、和尔贵无言以对,他们真的没有想到,左老师真是一位不追逐任何名利的人,真是山里孩子难得的好老师,等左梦玲快走回小学校门的时候,辛大刚才回过味来,高喊道:“左老师,请放心,你的意见我一定转达。”
辛大刚把左梦玲的话全盘汇报给了********肖岩,肖岩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这位左老师真不简单,是位至善至美的人,尊重她的意愿,绝不要打扰她,我一定要去拜访她,但不是宝山县********,而是同代人作为大学生,作为朋友去看她,而且不会让你们陪,我一个人去。”
在滴水岩小学校欢庆的乡亲师生曲终人散的时候,在一轮皎月挂在宝山顶的时候,看到学生们把小学校打扫得干干净的时候,左梦玲坐在窗前,禁不住百感交集,泪如雨下。她摊开日记本,对着窗外如洗的月光,又开始了与“袁方”的交流:
“袁方,亲爱的。
“你在听我说话吗?今天的事你怎么看?我来这个很远很远的深山沟做教书先生,是为了名誉、为了宣传、为了展示自己吗?不是,山区孩子们需要老师,于是我来了,我尽职尽责把书教好,这是我应尽的职责,是必须应该完成的任务,应该做的,必须做的,值得夸耀吗?你那么纯净,你一定赞成我的做法,是吧。刚来的时候,害怕黑夜,害怕安静,害怕寂寞,但三年了,黑夜成了我的朋友,安静成为我的慰藉,寂寞成了我的心情,其实黑夜、安静和寂寞都是我和你交流、谈心最好的平台,是我们谈情说爱最好的工具,是你我最好的时空隧道。我现在担心,学生上访这件事以后,我被县里乡里称为所谓的‘先进典型’之后,这里还会不会是一块纯净的自然天地,还是不是我和你的私密空间,还是不是我和山里孩子的一片自由天地。如果真成了人们追名逐利的世俗场,我宁愿再去一个新地方,宁愿去一个没多少人知道的地方,哪怕再远、哪怕再偏、哪怕再穷。
“袁方,三年了,为什么还听不到你的消息,为什么还看不到你的踪影,你在找我吗?你看到我给你留下的纸条吗?你理解我的心吗?如果你再不主动,我可是要主动出击,实际上我已经在找全省所有叫袁方的人,都查找了,但都不是你。你可能不是我们省的人,但从你的地方口音里,我又感觉你离我不远,可你在哪里呀,你一定会找我的,对吧?
“我告诉你,利用这个暑假,我要攀登宝山。听说,山顶有个真灵寺,山上有龙凤顶,还有一棵象征爱情的什么树,我想去看看,拜拜佛,求求仙,看神仙如来等什么时候把你送到我面前。
“袁方,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真担心,等见到了你,我老了怎么办?
“袁方,茫茫人海,你在哪一道山,哪一条河,哪一座房,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