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一轮光辉灿烂、美如轮盘的朝阳,悬挂在灵山的树梢上,金色阳光洒在林场的树枝叶片上,天空如洗碧蓝碧蓝,蓝天上有几抹淡淡的白云,随风流移,山风微掠树叶颤动,轻吟吟哗哗作响,树叶响了,山鸟飞了,山雀唱起晨歌,山鸟唱了,山上农家的公鸡也开始打鸣了:“咯———”
鸡鸣声叫醒了姚远方,我们的姚场长终于从高度紧张、惊恐的状态中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一看,“我这在哪里?”但他看见了趴在病床边美美入睡的医生梁红玉,远方感觉自己的手被梁红玉抓住,就轻轻地从红玉手中把手抽出。从床上坐起来,坐起来后他又看见了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睁开眼认真一瞅,他知道她是一直跟随大家一块抢险的马云霞老师。怎么让这两位姑娘在这里陪我,这成什么了?梁红玉还可以,她是医生,但马云霞老师留在这里就不应该,这样会让群众说闲话的。作为场长,不能让群众在生活作风上对自己说点什么。远方想到这里,就从床上轻身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从医疗室出来。
门一推开,明媚的阳光就从天空扑面而来,“这山里的阳光太美了。”从三天前冒着大雨从市里赶来,又加上一天一夜的昏昏入睡,远方突然感到这山上的阳光,山上的空气,山上的清风是那样的明丽,是那样的清新,是那样的温柔,更是那样的珍贵。在洪水中撬石成功,绳索被圆木缠住,自己丢手放弃绳子的刹那,远方明显感到完了,这么巨大的洪水冲击力,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住或逃生掉的。他丢掉绳子的前夕,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管洪水有多大的冲击力,自己一定要抓东西,不管什么,只要手抓住一个什么东西,就有生存的可能,于是,他在松手的一瞬间,洪水巨大的冲击力,把远方击得很远,远方只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混沌,但只有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抓、抓、抓,突然,他抓住了一个海碗大的粗粗的硬东西,在洪水泥沙的冲击下,他意识不到是什么东西,石头,水泥桩,大树。可能是一个大浪刚过的缘故,远方只是意识到,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这个硬东西,然后,他用两个手死死地抱住这个硬东西,任洪水和洪水中的泥沙、小石块、树枝、碎草不断地冲撞,打击着身体。更重要的是,洪水大浪一浪高一浪的冲击,只要手一松,随时都有被大浪卷走的可能,远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被啃咬、被打击、被拉扯,疼和痛时不时地打击自己的神经,但顽强的意志和求生的本能让自己紧紧抱住这棵大树。后来,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河边的一棵大树时,就一直抱住、抱住,直到感到身边的冲击、疼痛减少了,这才放松了神经,放松了警惕,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己怎么到的医院,以及怎么被发现,怎么被拉回,怎么被抢救,又怎么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又怎么让山上的两大美女陪着,远方毫不知情,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林场的广大职工辛苦关心的结果,而等见到了洪主任他们之后,都会清楚的。
远方有点近似贪婪地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信步走出医疗室小院,走向房子后面的山头,情不自禁地深吸几口气,然后伸展手臂:回想起一天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发出由衷的感叹:“世界真好,活着真好!”
“场长,你醒了!”洪主任满面灿烂。
“洪主任,你辛苦了。”
“真正辛苦的是场长。”
“洪主任,我们不客气了,我早上刚醒,什么情况都不掌握,咱们碰碰情况吧!”
“场长,你太累了。”
“你们更累,我说了,咱们不客气了。”
“好,场长,正好,六个队长都来了。”
“都来了?有的那么远。”
“大家都牵挂着场长,大家都说,是灵山林场有福,摊上这么一位好场长,大家都希望场长好好的。”
“谢谢,走,咱们去见见。”
“场长!”六位队长,还有林场一些热心职工都向医疗室里这边跑了过来。
看见大家扑过来,从生死边缘活过来的姚远方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过去,与每一个人紧紧拥抱,每个人都十分激动,热泪几乎从每一个人脸上洒落,远方也满脸泪水,唏嘘不已。远方抱着尤太贵的时候,尤太贵哭着说:“场长,发现你的时候,你在龙劲湾河边的一棵柳树上,洪水虽然退了,但也还有膝盖深,你紧紧抱住树,怎么都掰不开,用劲吧,我们舍不得,怕伤了场长,不用力,又弄不下来你。”
远方带着眼泪笑着问:“那怎么我又松手了?”
尤太贵说:“我也是无心插柳,我见你不松手,又怕强拉伤了你,就让大家歇歇,然后我趴在你耳边说:场长,我们成功了,地保住了,大水下去了。没想到,这几句话说完,你的手松了。”
远方继续笑言:“了不起,太贵,你还会心理治疗。”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呀,只是太牵挂场长了,就这么一说,还真管用。”
“哈……”大家带着泪水,带着欢乐,带着喜悦欢笑成了一团。
“洪主任!”正在大家欢乐之际,梁红玉从医疗室赶出来,制止大家与远方的联欢,“场长刚醒,再说,场长身上还有十几处擦伤,你们这样搂搂抱抱的,不伤着场长才怪呢,场长还需要休息,还需要养伤。”
“是、是、是,红玉大夫说得对,我们是太高兴了。”
“场长,你也真是,醒了出来也不言语一声。”
“梁大夫,我醒了看你和马老师睡得正香,我估计你们是累坏了,就自己出来了,一是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二是想让你们多休息休息。”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现在身体还没复原,身上还有伤,所以你要回医疗室休息,静养。”
远方笑了:“梁大夫这是在命令我。”
“是,你现在是我的病人,而不是场长。”
远方又笑了:“好吧,我们听从梁大夫的指挥。洪主任,这样吧,天亮了,你安排人去林场食堂,把大家的早餐拿过来,豆浆油条就行,我们在卫生室小院吃早餐,边吃边开个碰头会,同时,也响应了梁大夫在卫生室休息的号召。”
“好!”
碰头会在医疗室小院里举行。梁红玉找了一把藤椅,上面铺上毛巾软被,让远方坐着。远方也不客气,因为他自己的确感到身体很虚弱,四肢发软,身上的擦伤不断侵袭他的神经,周身四处的痛疼不断纠缠于他。这是远方多少年不曾碰到过的,他自感身体强健,无病无疾,一般的劳累辛苦是累不住他的,但这次的经历对他的身体,尤其是心理的确是一场巨大的考验。考验经受住了,但身体却受到了巨大的撞击,他的确感受到了很累,很困,很乏。很难受,然而,他是场长,他是灵山林场的领导,林场几百名职工的带头人,他不能趴下,他不能示弱,尽管疲倦,痛疼萦绕在全身,但他要把洪水过后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安排好。
洪主任让人从食堂拿来的早餐几分钟都被大家消灭一空,姚远方喝了两碗豆浆,马云霞老师不知从哪里弄了一碗牛奶,硬让姚场长喝下,远方推让不掉,也只得乖乖喝下,胃里有了东西,人的劲头似乎就来了,远方说话了:“洪主任,把情况说说吧。”
“好!”洪主任放下饭碗,“洪水从昨天算彻底退了,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洪水造成的损失,正在统计中,洪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有几头小猪被洪水卷走了,洪水对林场的防洪设施又是一个大冲击。我们正在做的工作是:一、全面统计一下水灾造成的损失。二、林场各项工作和生产照常进行。三、洪水冲坏的土地和设施要进行修补和完善。四、抗洪救地时一千多方木材的处理。……我主要汇报的就是这么多,下面请姚场长讲话。”
“同志们,”远方本想站起来讲话,但他实在无力,就坐下说,“我们林场经历了一场大考验,这是一次特大暴雨。据收音机上讲,我们这次大雨形成的洪水是五十年一遇的,但我们扛过来了,我们经受住了考验,我刚到林场,老天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就来试试我的诚心,好在我的考试还算及格。大雨,山洪给我们带来了损失,甚至带来了灾祸,但也给我们提出了警示,让我们必须把相关工作做好。关于如何应对自然灾害,下一步林场将会有一个全面的安排,我从市局回来的时候,江局长给我讲林场面临四大危险:水火盗抢。这水的考验首先就来了,但还有火,火灾如果发生了要比这水灾破坏性更大,所以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关于预防自然灾害的事,我们回头专门再说,我现在就当前工作说几点意见:一、林场的生产要全面恢复,各项工作要正常运转。国家安排的采伐任务要如期进行,补种的林苗要抓紧安排,学校要恢复上课,马老师,这几天抗洪救险你很辛苦,但还是要尽快恢复上课。二、要对这次抗洪救地工作进行全面总结,这里包括这次洪灾造成的损失统计,这次洪灾当中暴露我们设施、工程道路方面存在的问题,以及我们工作存在的问题,都要认真梳理,彻底弄清楚,该补的补,该修正的修正,该完善的完善。三、要研究考虑彻底解决那块口粮地的保护问题,这次虽然地是保住了,但也有不少损失吧。”
“损失了五六亩。”
“是啊,一次损失五六亩,有个十次八次的,我们的口粮不就慢慢蚕食完了。到三十年二十年之后,这块山中小平原,这块山上几百口子的口粮地还会剩多少呢,所以我想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在抢险的时候,我就考虑,一定在这块地临水临河的地方修上永久的可以预防百年一遇洪水冲撞的工程,如果这个工程修好了,这块口粮地不仅可以保住,而且还可以扩大。”
“扩大?”大家异口同声地惊问。
“是的,如果这块地两面临河的地方修上钢筋水泥的永久性防水设施,就可以把原来的空壁处再填上土壤。我粗略观察了一下,如果完全填满,可以增加近百亩土地。”
“这么大的工程怎么建?”
“林场没钱建呀。”
“建了当然好,问题是拿什么建?”
远方见大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加以引导:“同志们,我们林场有树、有林、有花、有果、有药材,财富是不缺,但只要这块地一劳永逸地不出问题,那就有吃的,我们有钱有粮,灵山林场就能富起来,大家都说说,看有什么办法保住这块地,有什么办法让这块地扩大。”
远方的引导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咱山上有的是树,采伐一点卖了不就可以修堤坝了。”
“可咱没有销售权,有树也不能卖呀。”
“县水利局总想买我们木材。可我们没计划呀。”
“有计划钱也不是我们能用的呀。”
大家在发言中既说了许多情况,也说了许多办法,姚远方看说得差不多了,就说:“同志们出了很多主意,说了很多实招,我集中一下大家的智慧,我们呢,趁着这春夏之交把急需抢险的工程做了,否则真到了夏天雨季,我们的土地又要接受考验了。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是没有钱,没有资金,工程怎么干,刚才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招能弄来资金呢,大家的话启发了我,我想这样办,大家看行不行?”
“场长的主意一定不错。”
“大家别给我戴高帽,我这充其量是一个没有招的招,甚至是个赖招。这次抗洪救地,我们建防洪木墙,用了大致一千多方木材吧,这个木材是投下去了,可以向市局报消耗,用木材抗灾救地,天经地义,谁也无话可说。但大家都知道,这些木材虽然大水冲刷,满身污泥,但木材还在,几乎没有什么损伤,我们呢就用它建防洪工程。”
“啊?这圆木怎么建?”
“有办法建。洪主任,你不是说水利局要买我们的木材吗?我们不卖,我们换,我们用这批木材去换水利局的水泥钢筋,再用这批钢筋水泥建防洪工程。”
“高招———”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同志们,这实在不是什么高招,这是没有办法的赖招,一定要跟水利局谈清楚,我们是用好的木材去换他们的钢筋水泥,而不是卖木材,如果一说卖,市局这关就过不了。而且,他们急需木材,我估计他们求之不得,咱们是各走各的账,但在建设水利防洪工程上,请他们在技术上予以指导,最好派个工程队,大量的活我们林场的职工自己干,大家说,行不行?”
“行!”
姚远方见讨论得差不多了,就对刚刚从外地赶过来的林场副场长庞有志说:“有志,你和洪主任一块去一趟县水利局,跟他们把我们的构想讨论讨论,告诉他们,欢迎他们来林场指导工作,欢迎他们局长来这里,就说这里山清水秀,风光明媚,是休闲度假的好地方,希望我们两个单位结成友好对子,互相帮助,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