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慧一走,江凤丽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美丽且任性。从对姚远方的感觉来讲,江凤丽是喜欢姚远方的,江凤丽眼很高,很多男人,包括很多领导干部的孩子,几乎没有她相中的,何家慧把姚远方的档案拿回来以后,半夜趁她父亲睡着的时候,她把档案前前后后翻了无数遍,最后停在了远方的照片上,这个年轻人一看就让她心动,可能是远方一米七八的身高,可能是远方全优的学习业绩,可能是远方助人为乐的品格,可能是远方英俊的外表,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脸,这些都吸引了她。特别是远方母亲早逝,父亲一人在大山里,家庭负担少,不担忧与婆婆过日子的烦扰,反正自己是女孩子,总要嫁人的,要嫁人总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自己又能控制着的人。从与远方接触以后,凤丽很满意,因为给凤丽留下的印象,远方不仅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心地善良,品质高尚。不仅聪明好学,而且乐于助人,性格真诚。不仅能力非凡,而且体贴人关心人。唯一让她不满的是远方过于认真、过于执拗的脾气。特别是在众人面前,在自己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较真、不听话,江凤丽有一个计划,就是要改造姚远方,使远方成为自己能驾驭得住、又深爱自己的人。但是,远方又有许多自己不了解、不知道的事情。江凤丽认为她一定要尽快了解、尽快知道。姚远方的一切一切,她都要了解、知道、掌握、控制着。尽管何家慧已经看清了江凤丽的意图,不止一次地劝她:“凤丽,不要企图掌控远方,远方需要的是平等交流、真情相处。”可凤丽不信,“我不信我弄不住你!”但从香山以后,江凤丽发现,她与姚远方越来越远,不仅控制不住,好像姚远方对她这位漂亮的局长千金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在香山治他,在饭店治他,在爸爸面前告他,都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因为她在父亲江景天面前的一次诬告,却把事情推到了她更无法掌控的局面。姚远方被父亲下放到离这里一百多公里的深山丛林,派到了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山林场,这让江凤丽深深的后悔,也让江凤丽那么的不甘心,她不想失去自己反复筛选认可的女婿,不想失去一位品学兼优的好男人,她不想再在茫茫人海中去重新选择。这次来送远方,既是妈妈何家慧的意思,也是江凤丽的想法。刚进门,江凤丽的自我批评和道歉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由此她更喜欢远方的为人,远方是个心胸如天地的年轻人,别人一般都计较的事他不计较,别人认为是坏事的他却从好的方面去着眼,这样的男人哪里去找。所以,进房间后,一直是妈妈何家慧与远方在交流,在谈话。自己想说的,想表达的一直没机会说,所以,当何家慧提出告辞时,她毅然决然地留下,她要再作一次努力。
远方看见低头不语的江凤丽,不知怎么开口,因为是江凤丽主动留下的,远方不知她要说什么,一直耐心地等待,但江凤丽留下又一直不说话,倒把远方弄蒙了。远方这才认真回忆一下与江凤丽的交往,其实,江凤丽不是一个坏人,除了任性蛮横以外,作风、人品、素质还是很不错的,想想自己有时故意跟她过不去、不满足她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了,于是,远方开口道:“凤丽,过去呢我们交往,我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我呢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跟你斤斤计较,有失男人风度嘛,对不起对不起呀,你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好在我要下去了,离你远远的,你眼不见,心不烦嘛,你这么漂亮,你有美好的人生,到你办喜事的时候呀,说不定我把灵山林场改造成旅游风景区,到时候,欢迎你们去旅游。”
“别胡说八道,我们,我们是谁?”
“你这么漂亮的好姑娘,一定会找个好女婿,到时候你们一块来,你们在我口中不是‘我们’吗?”
“越说越离谱了,我谁也不会嫁。”
“你要单身呀!”
“你真是个混———混头。”
“随你便,混蛋混头都一样,反正明早我就去大山了。”
“远方,我问你。”
“请问。”
“你可不可以尽快回来?”
“回来?尽快?怎么讲?”
“最长三个月,最短一个月,你马上回局里。”
“这怎么可能,我刚下去,工作还没接头呢,怎么能回来?”
“你只要开口,我去做工作。”
“怎么做工作?”
“我找我爸。”
“找你爸,找他干什么?”
“想办法把你弄回来!”
“回来?我回来干什么,既然决定下去,不干出点成绩,怎么能回来,回来怎么拿脸见人。”
“你不愿回来?”
远方无语。
“你不回来,我……怎么办?”
“你挺好哇,我那么让你讨厌,还不是离你越远越好。”
“你……你对我不好。”
“凤丽,我承认我对你有时候是态度不好,那我也说实话,我看不惯你大小姐脾气,看不惯你蛮横不讲道理,看不惯你不尊重别人,但我对你个人不存在私怨。我反思过,我对你的态度的确有失当的地方,我为什么这样呢?这样不对,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世界上看不惯的东西多着呢。现在不是推崇萨特的存在主义吗,存在的总是合理的,凡存在的东西,总有它存在的理由吧,所以呢,我向你致歉,你呢也不要介意。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各奔东西了,如果你不计较,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认为我做得不好,从此你可以认为这个地球上没有我这个人。所以呢,请你消消火、去去气,不要与我计较,到明天,太阳又是一个崭新的太阳。生活又掀开她新的色彩。”
“你,你,我再问你。”
“请讲。”
“香山上那个漂亮女孩是谁?”
“她,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
“是不是女朋友?”
“她是女孩,当然是女朋友。”
“你们是北京的同学?早就认识?”
“对,早认识,好同学,好朋友。”
“这么说,她是你女朋友?”
远方什么也不想说。
“是不是?”江凤丽突然又凶起来,昔日刁横的形象又显露出来。
远方大眼盯着江凤丽,他突然意识到江凤丽这么凶,这么厉害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减少麻烦避免纠缠,为了断绝这个不讲理姑娘的欲望,远方突然十分坚定地说:“是我女朋友,我们已经好几年了。”
江凤丽“哇”地哭了起来:“你,你,你就是个骗子。”说完,哭着跑走了。
江凤丽走了,远方本来想早睡,因为第二天要早起。但江凤丽母女俩的到来,勾起了他情感世界最敏感的部位———爱情。是啊,大学毕业了,参加工作了,爱情这个作业该开始做了。想想在大学期间许多男女同学之间的恩恩怨怨,许多男女同学在小树林里在银水河边,甚至在宿舍里卿卿我我,自己作为一个情感和生理正常的男人,能没触动,能不动心吗?也心动,也有感觉,包括对自己有好感的本班女同学、系学生会的女干部、大学生诗社里多情善感的女诗人以及邻校漂亮的女老乡,只要自己愿意,肯定能擦出火花来,也说不定能结出甜美的果实来,但自己学习过控制论,创业要会控制,做事要会控制,爱情大门什么时候叩开,也有个时间上的控制和机会的把握。远方给自己规定的时间就是大学毕业后,但刚毕业,就碰上这两位十分漂亮美丽的女人,一位是刚刚送走的江凤丽,一个就是在香山邂逅的“孟玲”。两个女人的共同点就是漂亮、聪明,但江凤丽霸道,“孟玲”和善,江凤丽热情似火,“孟玲”温柔贤淑,江凤丽英气逼人,“孟玲”春风化雨。江凤丽成熟烂漫,“孟玲”典雅艳丽。就外在而言,江凤丽如带露玫瑰,“孟玲”如极品牡丹。就内在气蕴来说,江凤丽如嫔妃,而“孟玲”则是皇后。说得通俗点,就形象而言,两个人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但就内在素质来讲,两人差别就大了。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市井俗人,自然,姚远方的感情天平往“孟玲”一边大大地倾斜了。可是让远方十分苦恼的是,“孟玲”到底姓啥名谁,到底家住何方,人居何地,她的家庭生活感情世界虽然在香山上知道了一些,但怎么深入的了解,进一步的交往,无从谈起,“就是想交往也没机会呀。”每每想到这里,姚远方就不停地自责、后悔,甚至骂自己,骂自己是个胆小鬼,是一个老世故,是个糊涂蛋。想到这里,远方极力地搜寻他在香山与“孟玲”邂逅的一言一行,一屏一幕,虽然把在香山的一天无数次回放电影,无数心动感叹,无数追悔莫及,但“孟玲”在香炉峰上黑发、红衣、白裤的靓丽形象,在静翠湖边伤心落泪的凄婉场景,以及拉自己进商场羞涩着急、欲言又止的画面,无不深深印刻在自己心头。远方突然想起临别时“孟玲”赠送给自己的香山红叶,他从小木箱里找出来,反复地翻,反复地看,好多都已烂熟于胸:李白的《客中作》: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又背起了杜甫的《赠花卿》: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还背起了刘禹赐的《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远方把十首诗制作成的香山红叶反复翻看了多少遍,因为分别时,“孟玲”反复交代要仔细看这些诗,可自己看了、读了、背了,就是不知其中有何秘密,看得累了,就把红叶诗装好:“带上山去,有空再看看。”
想起了“孟玲”,想起了就要去遥远的深山林场,想起以后恐怕更难见到更不易找到“孟玲”,远方心潮澎湃,激情难按,于是就伏案提笔,写下了一首藏头诗《相思》:
孟是嫦娥天上来,
玲珑艳丽放神彩。
在地如同月宫过,
哪见佳人入情怀。
想起了第二天又要奔向新的工作岗位,想起了灵山,那是家乡的山,虽然都是灵山,但自己老家在灵山的西侧,而自己要去的是灵山南麓,灵山林场离自己老家还有一百多里地,几乎是灵山市到灵山林场的距离,想到未来工作不知会怎么样,自己的前途不知怎么样,远方提笔又作诗一首:
即赴灵山心浩茫,
前途美景系林莽。
笑对苍天不负我,
志在穷山换新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