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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战声集

《战声集》为作者1936年至1937年的作品,1938年1月由广州战时出版社出版发行。现据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2卷,选其中3篇编入。

们!

中国话中有着你的存在,

我和瞥见了真理一样高兴。

元人的杂剧中把你写作“每”,

你的出现大约就从这时候起头,

但你在文言中是遭了排斥的,

文人的笔下跋扈着“等”、“辈”、“之类”、“之流”。

大众在口头虽然也很和你亲近,

但于你的存在却没感觉着启迪的清新。

我自己的悟性也未免麻木不仁;

我和你相熟了四十多年,

真正的相识才开始在一九三六年“九·一八”的今天!

们哟,我亲爱的们!

你是何等坚实的集体力量的象征,

你的宏朗的声音之收鼻而又闭唇。

你鼓荡着无限的潜沉的力量,

象灼热的熔岩在我的胸中将要爆喷。

你现今已有一套西式的新装,

这新装于你真是百波罗①地合身。

哦!

Mn!②

Mn!

Mn!

Mn!

你可不是Marx和Lenin的合体?③

你可不是Michelangelo与Beethoven的和亲?④

你是“阿尔法”和“哦美伽”,⑤

你是序言与结论。

你在感性上的荷电,智性上的射能,

是多么丰富而有力的哟,

你这简单的超魔术的——咒文!

当我感觉着孤独的时候,

我只要把你,和我或我的亲近者,结在一道,

在我的脑中回环着这样的几声:

我们,咱们弟兄们,同志们,年青的朋友们……

我便勇气百倍,笔阵可以横扫千人。

当我感觉着敌忾的时候,

一切憎恨者的存在涌到我的眼前,

走狗、汉奸、刽子手、丧心病狂的文化摧残者、和平破坏者……

这些都联结成一道战线;

我悲愤着你这时是受了这些侪辈的强奸。

这悲愤的力,你给与了我,

是使我加倍地努力的源泉。

哦,们哟,我亲爱的们!

中国话中有着你的存在,

我真真是和瞥见了真理一样的高兴。

我要永远和你结合着,融化着,

不让我这个我可有单独的一天。

我也希望着那些可憎恨的存在,

不久便要失掉那强迫你的机缘。

1936,9,18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6年10月25日出版的上海《光明》半月刊第一卷第十号。

①百波罗,英文popular的音译,在这里意为“大众化的”。

②Mn,是三十年代我国文化界进步人士所提倡的“北方话拉丁化新文字”中“们”字的拼写法。

③Marx(马克思),第一个字母是M,Lenin(列宁),最后一个字母是n,合起来为“Mn”。

④Michelangelo(米开朗琪罗,1475—1584),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艺术家,第一个字母是M;Beethoven(贝多芬,1770O—1827),德国作曲家,最后一个字母是n,合起来为“Mn”,

⑤“阿尔法”,希腊文字母中的第一个字母“a”的译音;“哦美伽”,希腊文字母中的最后一个字母“Ω”的译音。

疯 狗 礼 赞

有人说我的诗是疯狗,

我觉得这真是知己之言:

因为一切的诗如果是狗,

我的自然也具有狗脸。

有的狗是特里尔①变种,

抱在太太怀里小巧玲珑。

投个饼饼教它打个亲亲,

你教它什么它都能懂。

有的是都伯曼芬显尔,②

它是专门养来以备军用。

最无情的是那凶猛的牙,

可以咬破战士的喉咙。

有的是细腰的格勒洪,③

呈示着希腊的雕刻风貌。

它足长身轻最善于驰骋,

博徒们使用它来赛跑。

此外的种类自然繁多,

或以猎,或以牧,或以守家,

或传书,或购物,或演猴戏,

或在实验室里过送生涯。

然而在它们有个通性,

便是忠诚于自己的主人,

而且是善干嫌贫而媚富,

更高兴的有个骨头来啃。

独于是疯了的狗东西,

它是解放了一切的狗性,

它的眼中不再有何贵贱,

不再有何奴才与主人。

主人不比奴才多只脚,

王姬不比丐女多只眼睛。

它不稀罕你的任何骨头,

不稀罕你的任何饼饼。

它只是埋着头,夹着尾,

拖着血样的鲜红的舌头,

它不左顾不右盼而只是

一直线地向前窜走。

虽然死是逼在了面前,

它向自己的狗性复了仇。

任何人要挡着它的行程,

它都要把他死咬一口。

它把恐水病④传到你身,

不问是人是狗都是一样,

你终会跟着它发起疯来,

把自己的奴才******。

1936,11,11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7年8月上海诗歌丛刊社出版的《开拓者》。

①特里尔(drill),一种形貌似犬的黑面狒狒。

②都伯曼芬显尔(derbyman-fisher),一种性情凶猛的军犬。

③格勒洪(greyhound),一种奔跑轻捷当赛犬用的猎犬。

④恐水病,即狂犬病。

民族再生的喜炮

上海的空中又听到了大炮的轰鸣,①

这是喜炮,庆祝我们民族的再生。

这表示着我们全民抗战的决心,

同时也预告着我们民族的战胜,

到这最后关头只要有这决心,

最后的胜利终归是属于我们。

我们的民族本来是酷爱和平,

然而我们是被逼得没有生路可寻,

我们是被逼得只能在死里求生,

在飞机大炮的轰炸之下和敌人拚命。

明知我们的武器不如敌人,

明知我们的准备并不齐整,

然而我们只能在死里求生,

要用我们的鲜血争回我们独立的光荣。

我们的民众是众志成城,

我们的将士是一德一心,

这民意,这士气,是我们的剑和盾,

这为敌人的飞机大炮所炸毁不尽。

我们不怕氯气,不怕细菌,

我们四万万五千万人的生命,

是国亡与亡,国存与存。

敌人能歼灭我们,我们决不相信。

上海的空中又听到了大炮的轰鸣,

这是喜炮、是庆祝我们民族的再生。

1937年8月20日晨

本篇收入《战声集》前未见发表过。1938年初版本题为《民族复兴的喜炮》。

①指1932年“一·二八事变”和1937年“八·一三事变”时上海军民奋起抗击日本侵略者。

归 国 杂 吟

一①

廿四传花信,

有鸟志乔迁。②

缓急劳斟酌,

安危费斡旋。

托身期泰岱,③

翘首望尧天。④

此意轻鹰鹗,⑤

群雏剧可怜。

二⑥

又当投笔请缨⑦时,

别妇抛雏断藕丝。

去国十年余泪血,

登舟三宿见旌旗。

欣将残骨埋诸夏,⑧

哭吐精诚赋此诗。

四万万人齐蹈厉,

同心同德一戎衣。⑨

三⑩

此来拚得全家哭,

今往还将遍地哀。

四十六年余一死,

鸿毛泰岱早安排。

四11

十年退伍一残兵,

今日归来入阵营。

北地已闻新鬼哭,

南街犹听旧京声。

金台寂寞思廉颇,12

故国苍茫走屈平。

挈眷辇家何处往,

蚩蚩叹尔众编氓。13

本篇在1938年初版本中以序稿形式刊印。共计7首,现选前4首。

①这首诗作于1937年7月14日,是写给帮助作者回国的横滨友人的。最初发表于1937年8月4日上海《大晚报》。

②廿四传花信,指二十四番花信风。见《瓶·献诗》注。有鸟志乔迁,用《诗·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诗意。这两句是作者暗示已选定7月24日为乘船归国的日期。

③泰岱即泰山,在今山东省东部,为“五岳”之首,古人常用为崇高,伟大的象征。

④《论语·泰伯》:“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后因用尧天称颂理想中的太平盛世。这里隐指祖国的天地。

⑤鹰、鹗都是猛禽,比喻壮勇之士。轻鹰鹗,在这里有勇敢赴难之意。

⑥这首诗作于1937年9月26日作者由日本归国舟中,最初发表于1937年8月3日上海《立报·言林》。诗用鲁迅《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里的—首七律的原韵。鲁迅的这首诗:“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⑦投笔请缨,指弃文投军报国。

⑧夏,华夏,中国的古称。周代王室将国土分封诸国,因此又称诸夏。这里指祖国。

⑨一戎衣,旧有两种解释。《书·武成》“一戎衣,天下大定。”伪孔《传》:“衣,服也。一着戎服而灭纣。”又一说:一戎衣,即“壹戎衣”。《礼记·中庸》;“壹戎衣而有天下。”壹,通“殪”,歼灭;戌,大;衣,康,汉郑玄注:“衣读如殷,声之误也,齐人言殷声如衣。”“壹戎衣”即歼灭大殷。后泛指作战歼敌。

⑩这首诗作于1937年7月27日作者由日本归国舟中,最初发表于1937年8月10上海《光明》月刊第3卷第5号,题为《黄海舟中》。

11这首诗作于1937年8月7日,最初发表于1937年8月25日上海《救亡日报》,题为《有感》,但字句有误。作者后在《由“有感”说到气节》一文予以改正。该文发表于1937年8月30日上海《救亡日报》。

12金台,又称黄金台,在今河北省易县东南,相传为战国时燕昭王所筑,置千金于台上,延请天下士。廉颇,战国时赵名将,勇闻诸侯;后因得罪赵王,先后出奔魏、楚,但常思回赵国。

13蚩蚩,敦厚的样子。《诗·卫风·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编,编入户籍的意思。编氓,即普通人民。《宋史·汪大猷传》:“贷钱射利,隐寄田产,害及编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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