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要陪你！玉帝不剿杀你的条件是——你必须放弃所有法力，从此沦为凡人！”
“不！不可能！”天尊挥掉水玉瑶的玉手，惨白的玉手，惊地站起身来，鲜血再一次喷出，他趔趔趄趄：“我——天尊！是不可能放弃我的法力的，本座——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天尊——”水玉瑶从未有过如此的悲哀，她软坐于地，伸手去拉天尊的袍角，玉泪滚滚而下，再不复往日清高孤冷之姿。
“我已经失去石儿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天尊的心痛了一下，他眼角微微泛红，扶起水玉瑶，心疼道：“可是玉瑶，得不到三界，我岂能真正得到你呢？”
水玉瑶止住泪，微笑着握住他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寒凉：“你当真以为我爱慕那王母之位吗？也许我当初答应与你联姻，那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其实……你早就在我的心中……早就慢慢占据了我的心！”
天尊眸中晶莹闪烁，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干涩的唇上溢出一个欣慰的笑：“玉瑶，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水玉瑶微笑着，三界第一美人的笑，再是苍白，都是那么美丽无端，扰人心肠。“天尊，只要你仿佛法力，玉帝会不计前嫌，许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见天尊犹豫，又道：“我连水晶宫、连美貌、连法力都不要了，你——就不能放下法力吗？放下三界吗？”天尊迟疑着，背过身去，又一滴血坠了下来。
“不行！不行！我不要做凡人！我不要经历生老病死！我是天尊！”
水玉瑶的心寒到了极点，自以为爱断情绝，岂止情来时，是这般断人心肠！
平生从不流泪的她，今日可算是把泪都流尽了！她依旧微微淡笑着：“做凡人不好吗？我们孤独了千年，也尝过当仙的苦，你不觉得太冷清了吗？”她那美丽的双眸轻轻盯着天尊的双眸，柔成一首绝韵的诗。
“人间最浪漫的事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听过吗？”
天尊覆上她的手，对上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双眸，轻盈如月里花，喃喃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
在天尊眼中又闪过片刻犹疑后，水玉瑶含笑道：“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天尊蓦然惊醒了一半，半信半疑盯着她：“你是说——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水玉瑶轻轻点点头：“这就是我要告诉的好消息！天尊，放下吧！我们从此不再涉足三界之事，以后过上一家三口的美满生活，不好吗？”
天尊的眉目忽然间多了份慈爱，那份欣喜溢于言表，他紧紧扣住了她的双肩，眉目中闪动着激动的泪光：“我——我要当父君了，我要当父君了？”
“不是当父君，是当爹！”水玉瑶轻笑道。
“对，是当爹！当爹！”天尊竟像孩子般笑了起来，全然失了那份升界之主的风度，只是一个平凡的为人之父的喜悦之态，终于，他点了点头，目中闪动着坚定与爱意：“好！我放下！我不但要放弃法力，还要将陶情放出来！”
三仙以及其他倒下的仙终于松了口气，想不到天尊和水玉瑶居然有如此深情，刚想不到天尊居然为了他的孩子而甘心放弃仙道，从此沦为凡人！
“天尊，不求生生世世，不求朝朝暮暮，但愿平平淡淡，携手同游人间。”耳边是水玉瑶真挚柔软的嗓音，面前是生与死的抉择，三仙在月色下显得是那样淡然，他也知道尽管他现在有能力除去三仙，可是自己仅剩的一点法力一定会招来上天的追杀，若是他孑然一身，他也无惧，大不了轰轰烈烈战死，成就圣界豪情。然而，现在他不能，他心仪了一千八百年的女子已经成了他的夫人，还有了他们的孩子！她已经是凡身了，自己若真是战死，只怕她也不会独活。罢了，即便真夺了天下，又如何呢？天庭无情，万年冷凝，真不如携一知己相忘于江湖，与其孤独地活万年长久，不如幸福地享几十光阴！嗬！几十光阴！他从没想过来日他回老去，人生匆匆几十秋，可是罢了罢了，今日不放，更待何时呢？
众仙、妖都屏住呼吸，看着傲视的天尊如何抉择，他若是不放手，现在死的就是他们，最后是他自己！他若放手，也许活下的就不止这些了。
“啊——”随着天尊的仰天长啸，天上风集云涌，月色立即被乌云吞没，天尊双目紧闭，双臂向后张开，人也向后倾去，锦袍灌满长风，猎猎作响，浑身的真气混着灵力化作一股股光柱向天空放去，在夜色下，那光芒是如此耀眼，温暖的也是其他人的心，夜风，光芒，血味，乌云，在这一页是那般不同寻常……
当天尊将浑身法力卸于上天之时，已是日出东方，光芒四射了！
水玉瑶赶紧扶住趔趄欲倒的天尊，她看到天尊的墨发瞬间变作一片银白，雪丝横风，随着他的黑色披风飘飘扬扬。
心下纵是心疼，水玉瑶还是与他相视一笑，泪光欣慰……她知道，这便是放出陶情的代价，早生华发……
失去法力而真正成为凡人的天尊，眉间傲气不减，嘴角仍带着淡淡的笑，眸中潇洒狂放欲隐欲现，对水玉瑶道：“玉瑶，你未老，我先白了头。”
水玉瑶眉目含泪，哽咽无语。
天尊继续道：“不过，我们……终于自由了！”
天尊将目光放向即将消散的三仙，笑道：“三仙，我们究竟是谁输谁赢？”三仙淡定从容，尽管此刻，他们的元灵也在隐隐欲灭了。
“天尊，还是你赢了。”天圣子带着淡淡的笑意。
天尊轻笑着，嘴角的血也风干了。
“因为你最后懂得了放下了，放下那权欲与虚名，还放过了陶三法王，可谓是功德无量。”天圣子依旧淡淡道。
天尊会意一笑。
上空祥云四射，众仙仰望而去，但见观音大士玉立莲花，身携善财童子，盈盈而至。
众人惊呆了，虽说入道多年，今日也是第一次亲见观音大士！
三仙跪拜，水玉瑶扶着天尊仍旧站着，并未行礼，他觉得自己曾贵为圣界之主，岂可轻易行礼，其余人本就如此，或死，或伤，或昏迷。
“天尊大人！”观音大士声如林泉，端庄沉静。
天尊微微一颔首，目中闪过一丝无奈。满头银丝，如瀑飞扬。
“今日之事，乃是三界之劫数！若非天尊大人深明大义，怕是要牺牲更多无辜！本座，代三界众生谢过天尊大人了。”观音大士始终面带微笑。
“菩萨言重了。”天尊面色冷凝，“红尘万丈，我想我虽未参透，可也知晓人世间并非只有权欲，如果权倾天下，却要永世孤独，倒不如——放手！”他的嘴角扬起三分淡笑，看着水玉瑶，那是星河坠入其间的沉沉谧意与祥和。
顿了顿，又道：“菩萨，本座……”停了停，又说：“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与陶情双神共体，如今我已经将他熔铸进我的灵力，释还上天，但求菩萨为他重塑金身。”
“天尊大人，肯看透这争恨纠葛，实在难得。陶情，原本就是上仙，只是当年被天庭冤枉，玉帝已知晓此事，已为他重塑金身了。”观音柳枝轻扬，但见一袭青白纱袍的陶情罩着金光从空中慢慢降下，与天尊直面而视。
这么多年，他二人之元神共占一个躯体，从未见过对方，不想今日，也就见了。
众仙也确实惊叹一番。天尊与陶情，虽相貌相同，然气质迥异。
纵然天尊已是凡身，可一身傲骨冷俊丝毫不减！
纵然陶情刚刚恢复金身，飘逸之气愈增不灭！
二人对视良久，想了很多，曾经心下争执，都想将对方压入心底，或同归于尽，今日，他们冰释前嫌，各得一身。
良久，陶情方道：“谢谢。”
天尊淡淡一笑，不语。
有些话，不必言明，知晓便好。
观音大士轻洒杨枝水，落在水玉瑶、天尊身上，二人顿感身轻气灵，所有的不适与痛苦都不见了，二人心下了然，拱手对观音，道：“多谢菩萨！”
“水玉瑶！”
“弟子在！”
“你本是西海龙身，也曾因恨而孤高自傲，藐视世人！但你最后肯放下一切，归于平淡，实乃功德一件。你儿水沐石自甘堕入魔道，与人无尤。皆因咎由自取！望你今后相夫教子，莫再贪恋权欲之事。”
“玉瑶谨记菩萨教诲！只是我儿水沐石，还能再世为人吗？”水玉瑶明眸中苦痛绵延。
“随缘吧！去吧！一切皆有定数！”
“拜谢菩萨！”天尊淡淡一拱手，拉起水玉瑶的手，相视一笑，无限柔情。他转身面对着仍跪在地上的三仙，笑道：“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拉着水玉瑶，慢慢向远方走去，也许来时豪气冲天，可走时也不失从容。从此，平平淡淡，携手人间。
